“移动枭雄”鲁向东

文/俞佳铖

“移动枭雄”鲁向东

文/俞佳铖

贪官实录

“移动枭雄”鲁向东和他的同伴，一手设定了中国移动增值业务的游戏规则，开启了充满争议的“梦网”的黄金时代，打造出高达数百亿元的畸形产业链，最终在移动互联网大势掉转之际，被自己当年所设的规则反手击中。鲁向东的时代过去了，但鲁向东在其行进中的点点滴滴仍值得我们深思！

如果把中国移动比喻成一架会赚钱的机器，估计除去移动公司有想法外，全国人民都不会有异议。据不完全统计，中移动用户数已超6.5亿，这背后的巨大商机不言而喻。有人曾戏称，在中国只有移动公司的数钱方式是以秒来递进的。

此话不假，对此，当中移动的“枭雄”鲁向东受贿金额2500万余元、最终获刑的消息一经传出，基本无人异议。尽管在业内透出些许微词，但有一点，鲁是脱不了干系的，移动“造就”了鲁向东、张春江（判死缓）和李向东（判死缓）等人的业绩，同样也让这些人陷入了金钱的泥淖。

2013年11月15日，吉林省吉林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宣判，中国移动通信集团公司原副总经理、中国移动(香港)有限公司原董事兼副总经理鲁向东，犯受贿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法院经审理查明，鲁向东于2003年至2011年2月间，利用担任中国移动通信集团公司副总经理等职务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单独或伙同孙尔康、其妻王艳艳收受他人贿赂款物六起，价值2500万余元。

吉林市中级人民法院认为，鲁向东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便利，单独或伙同他人接受请托，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财物，其行为已构成受贿罪。鲁向东受贿数额特别巨大，且在共同犯罪中系主犯。鉴于鲁向东认罪态度较好，具有坦白情节；部分赃款在案发前已退还，涉案赃款全部返还，故酌情从轻处罚。鲁向东妻子因共同受贿也被判决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五年。

日前，鲁向东案的一审判决已经生效，其被移送监狱，执行无期徒刑。

“移动枭雄”鲁向东和他的同伴，一手设定了中国移动增值业务的游戏规则，开启了充满争议的“梦网”的黄金时代，打造出高达数百亿元的畸形产业链，最终在移动互联网大势掉转之际，被自己当年所设的规则反手击中。鲁向东的时代过去了，但鲁向东在其行进中的点点滴滴仍值得我们深思！

成也“梦网”，败也“梦网”

公开资料显示，鲁向东，1985年10月毕业于邮电部邮电研究院研究生部无线通信专业硕士，北京大学经济学系博士。1976年 7月从事通信事业至案发。曾任福建省移动通信局局长，邮电部移动通信局副局长，后任中国移动通信集团公司副总经理，主管市场经营、企业合作、计费清算和移动数据业务。他拥有无线通信专业硕士学位及经济学博士学位，教授级高级工程师，具有超过24年的电信行业管理经验。

使用中移动手机的人都知道，10多年前，“移动梦网”的推出，唤起了移动客户新一拨人群加入的高潮。“移动梦网”的英文叫做“Monternet”，意思是“Mobile+Internet”。按此项目的全力推进人鲁向东说法，“移动梦网”好比一个大超市，它囊括了短信、彩信、手机上网（WAP）、百宝箱（手机游戏）等各种多元化信息服务。

“我把它形容为大伙结伴去淘金的概念，大家就会懂得这个意思了。”当年，鲁向东在一次中移动的全国性论坛上这样解释，引来下面无数掌声。

至今，“移动梦网”的本身，从技术含量上似乎也无可厚非。因为本文所述主角是中移动二把手鲁向东，因此会牵涉到他的一些品牌战略，而从其品牌发展的侧面，可见其蜕变曾伴随着品牌上升而一路走来的脉络。

鲁向东最后一次被上级领导喊去谈话是在2012年2月28日晚上七点。这个初春的晚上，鲁向东端坐在位于北京市宣武区西便门内大街的中移动办公室里，有人敲门，来人自报家门是吉林省人民检察院的。

鲁向东的表现很淡定。“走，我跟你们走。”不过这个“走”是从地下室的车库里直接走出去的，为了避免公司其他人发现而引起喧哗。

有人清晰地记得，前中移动终端部总经理吴唯宁，鲁向东的嫡系下属，于2011年11月30日被带走，而来人也正是吉林省人民检察院的检察官。唯一让鲁向东有些震惊的是，此次来叫他去的也是检察官，他心里明白，不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比检察官先来的应该是纪委。

知情人介绍，此次鲁向东事发被带走，与2010年2月和2011年底，他的前两次被喊去谈话，有着严格的区别。前两次谈话，只要有外界触及到这一话题时，中移动集团内部人士对此均予以否认，甚至有移动集团高层人物还称“鲁向东被喊‘谈话’，仅仅是为了协助调查，与电信腐败窝案无涉”。而此次，这样“挡话”和解释没了，因为来带走鲁的人是检察官。

一位熟悉鲁向东的业内人士说：“鲁向东虽做人口碑不错，但以其目前的状态，出事是迟早的事，10多年前，也就是1996年，他从福建电信老大的任上赴京城，曾发生过妻阻晋京一幕，引发众多猜疑，其中说到最多的话题就是，此走乃凶多吉少。”“妻阻晋京”说的是，当时是中移动正在组建期间，有领导看中了鲁向东，要把他从福建调入京城，当年有领导到福州考察，鲁向东前妻胡芝兰在饭店门口挡住不让领导进入，表示了她反对鲁向东去北京的决心。胡芝兰的意思非常明了，鲁这一晋京，两人关系必定完蛋。但当时的趋势谁也无法阻挡，鲁最终还是在2000年4月中国移动通信集团公司成立前，顺利进入北京，并在此前与前妻分手，另组家庭。

SP乱像

非常懂得经营与经济势力扩张的鲁向东，对于新事物的接受程度相当的快。这也是他在业内屹立多年不倒的原因之一。有人曾描述过这样一个细节，当年风靡一时的“动感地带”力推周杰伦歌词“动感地带，我的地盘我做主”，一位上级领导问鲁：“这样的词有些让人听不懂？是不是可以弄得让人懂点。”鲁向东对领导说：“不懂可以啊，是我们不懂，不是年轻人不懂，动感地带主推的就是年轻人市场，让周杰伦代言，代表的就是年轻人。我们可以采取不懂装懂，也可以听不懂而别去管他，有钱赚就行。”鲁向东当时的这一说法，目前还没得到完全证实，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当年他主推的“动感地带”项目，和他此前力推的“移动梦网”、“彩信”等，获利颇丰这是事实，深受年轻人手机用户的追捧也是事实。“动感地带”瞄准了年轻人市场与时尚人群这两个基本客户群，为他们量身定制移动通信客户品牌，不仅资费灵活，还提供多种创新的个性化服务，给用户带来前所未有的移动通信生活。

“听不懂新词”的领导沉默了。由此可见，市场竞争之残酷远比领导的意志力要厉害得多。当各类技术充斥于移动通信的时候，谁来决定运营商的加入，加入什么，在中移动，鲁向东是最有发言权的。在这点上，最大的“体现”就是SP业务。SP业务是指移动互联网服务内容应用服务的直接提供者，负责根据用户的要求开发和提供适合手机用户使用的服务。但因为SP进入是要审核的，审核的权力在谁的手上呢？当然，在中移动，而鲁向东即是中移动数据业务这块长期而又绝对的领导者，也是审核者之一。

一时间，除了SP运营商云集于鲁向东的左右外，各大门户网站靠SP业务赢得高额利润的商家们，同样也要找到鲁向东来说道说道，还有大量的各类广告商们。深圳的一位业内人士高博理先生戏称：从当年的SP运营商发展轨迹看，你会看到当时不少奇怪而令人发笑的一幕幕的场景发生，当时（2005年、2006年）真的是什么人想赚钱，就都可以来搞一把SP。SP技术含金量相当之低，当时只要有全网牌照，然后去迅速组建公司、招人、狂发垃圾短信，快速扣钱，再然后就真的可以躺在床上数数钱了……

高博理称，举个形象的例子，运营商推出彩信或小说阅读等业务，只要有全网牌照，全国几千万用户就会被“强制订阅”，一次就扣你10元没商量。这一扣，一个月就有好几个亿到账。“地方网上的那些个小的SP公司，更是混乱到一塌糊涂，只要与当地政府部门攀上关系，你就是个SP商了。然后，就等着发财。发了财后，只要不去点破个中细节，没人知道你是如何在搞的。当年的手机用户投诉多得数不清，许多移动分公司都加强了投诉接待站管理，甚至出现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用户来投诉莫名扣钱的事，负责投诉的人，不用多问，立马把钱退给用户，不来投诉则照扣不误。说真的，毕竟还是不来投诉的人占大多数。至今，这样的现象仍在继续着，比如气象业务，先给你（手机用户）免费看，然后你就在不知不觉中，尝到了三元一月被扣的滋味……”

高博理还讲了个一位客户的投诉，来说明SP乱像究竟有多乱。这位客户在一个月前的缴费赠手机活动中拿到一部手机，他可能对手机功能还不太了解，缴费时发现，其中有包含上网费的条目。他不知什么时候上过网，可能是摁错了哪个键。啥也没下载成功，就被扣了267元话费。后来，他听说好几位朋友都遇到此状况，话费有多有少都扣了。他当时去当地移动营业厅问营业员，营业员回答：“这是上网费，不管下载成功与否，都扣流量的。”他彻底地被搞懵了，不懂。只有选择沉默，最后离开营业厅时，一声叹息！

“12580”成敛财工具

而对于鲁向东来说，最值得一提的还不是这个。北京无限讯奇信息技术有限公司，2006年9月开启了与中移动的合作，成为12580综合信息服务门户与移动公司的独家合作伙伴，独家负责开发和建设移动核心系统、内容采编与发布等。短短一年时间，12580合作公司便达到年收入超一亿元的业绩。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讯奇创始人之一，一个名叫孙尔康（孙共同受贿，获刑六年）的人物出现了，孙与鲁向东采取“紧密”与“强强”合作，收益更丰。

从后来检察机关所显示的资料里表明：鲁向东受贿案中最大部分的金额均来自与孙尔康的共同受贿。这其中，还包括了鲁向东妻子王艳艳所属公司的大量“收入”，同样与鲁向东的“积极推进”分不开。

鲁向东与孙尔康“合作受贿”的目录大致如下：2006年至2010年间，鲁和孙共同收受北京航美传媒广告有限公司贿赂1500余万元；2007年至2008年间，鲁向东和孙尔康共同收受上海某通信公司276万元；三是2006年至2007年间，鲁向东、孙尔康共同收受浙江广源229万元。

有一段话在现在看起来依旧耐人寻味，鲁向东被检察机关控制后，他在交代中称：“当时我没把太多的权力攥在手里，导致地方权力过大并滥用权力，最后才出现了四川的李向东腐败案……”

办案人员分析，鲁向东此言初听起颇有道理，但仔细听下去，就不难发现，他在为自己遮掩着什么，如果按他的话理解，把所有的权力全让他一个人控制起来，那么这些省级移动人员的腐败案中，他们手里所侵占的巨额钱财，全部叠加到鲁向东的身上，这会是怎样的一种“效果”！

鲁向东活跃期间，他曾向身边的人一再表明：“我不想要签字权，不要让我签字，大多事情我更不想插手，这样行贿的人就不会找到我，我只负责技术。”现在看来，这个只负责技术的高官同样难逃侵蚀。

还是来听听移动内部人士的说法吧，此言比较接近鲁向东的真实思想。“鲁向东曾经专门在各类会议和私人会见时说过，‘中移动的广告我是控制不了的。但我会在这个方面做一些比较好的流程化设计，设置成三层机制，调研、广告和评估都让他们去相互制约，这也是公开招标的，而且尽量用外企来减少贿赂的机会’。鲁向东其实是想做好的，但他碰到的身边人孙尔康等人，让他无法清爽得起来。”

直到现在，在中移动中，有许多人还在议论，当时想，谁都可能成为金钱的奴隶，鲁向东却不太可能。自2009年起，从中移动原党组书记、副总经理张春江开始，接连出现10多名高官腐败，但还是有人认为：鲁向东没事，他经历了调查回家，再调查再回家的过程，却始终难动。

再好的“家具”，亦难承载安稳生活的梦想

让鲁向东最终“移动”了阵脚的不是他的那些数据和“无线音乐”或“梦网”的开发，而是他身边最亲密的人。他和妻子王艳艳，两人都是重组家庭“再合作”，但关系相当不错。导致他落马的不是妻子的告发，而是下属告发鲁向东曾收受过一套名贵家具。这套家具价值200万元。

这是一套什么样的家具，需要如此昂贵的价格？据知情人士透露，这件事大约发生在2010年秋天，鲁向东与王艳艳前往广西南宁考察。此间，王艳艳亦是一知名公司的掌门人。王艳艳在南宁看中的这套家具，据这位知情人描述是这样的：一张案几、一把圈椅，还有一对多宝阁。一组看似简单的书房家具，标价200万元！

“向东，这套家具太好了，精致耐看，木质也非常好……”王艳艳此话，刚好让陪同鲁向东一起来的下属听到，他感觉这话里可能有些什么样的“暗示”在其中？于是，参观结束后，有人悄悄地把一张发票塞到王艳艳手中，发票上标价正是她喜欢的这套家具价。事情办得不露声色。知情人称，这套家具还原打造的式样，可能是仿古的一套清代皇宫家具，木材同样也还原了当时的木质，叫一种“小叶紫檀”的，价格极其昂贵。遥想当年，这可能也只有老佛爷才能亲自把玩的。

如果王艳艳要是知道两年后有人在这套名贵家具上“开刀”，她可能打死也不会接受这样的馈赠，代价实在太大。而举报人恰恰是对一切了如指掌的一位下属。王艳艳后来在庭审中也讲到，为什么行贿的人就可以逃脱法律制裁？而接受方却要获罪？法庭没让王艳艳再继续说下去。一套家具，成为王艳艳与其丈夫鲁向东被检方和法院都共同认定的受贿犯罪事实。

最后，再来看看鲁向东的一项“特殊爱好”，那就是打高尔夫球。曾经在有一年的年底，有中央对中移动特别提出了关于打高尔夫球的整改要求，要求高层专门限制管理人员打高尔夫，包括更不能用公款去打高尔夫球，也不得在工作时间打高尔夫球，不得接受与公司有业务关系的单位和个人邀请打高尔夫球等。鲁向东当然也是得到传达的一位中移动高层。

但这阻止得了吗？鲁向东下基层，其下属除了对其进行吃请，还有就是请这位中移动的“二哥”去打高尔夫，这是不争的事实，也是公开的秘密。于是，凡是“鲁二哥”外出公差或调研或考察，各省市单位大多会为他安排转入地下的高尔夫球活动，但就是这样的秘密活动，竟会被许多人知晓。值得一提的是，打高尔夫球，这正是鲁向东和妻子王艳艳的最爱。

为了了解鲁向东更多的一面，笔者曾多方打听，电话找到了鲁向东的妹妹、深圳移动前副总经理鲁向阳，鲁向阳在电话里停顿片刻，说：“我真的不太清楚我哥，你们也不要到处去打听了，有什么事走正规渠道打听，现在不是判了吗？可以去看判决书嘛！”

（文中除鲁向东外，其余人物均系化名）

编辑：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