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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是社会主义女权主义

2014-06-25冯雪

艺术科技 2014年4期

冯雪

摘 要:經历三重面向分离运动的80年代“妇女学”在没有认真清理社会主义时期“妇女解放”运动实践的成败之际时,就匆忙转向其他理论资源。阿莉森·贾格尔的《女权主义政治与人的本质》为我们展现了社会主义女权主义理论的先进性,为重新评价、激活与社会主义女权主义思想紧密相连的我国社会主义时期“妇女解放”的理论和实践带来全新的方法论意义上的活力。

关键词:妇女学;女权主义政治与人的本质;社会主义女权主义

“妇女研究”或者“妇女学”在80年代中国重新进入公众视野、纳入学院研究,其中不可忽视的一支重要推动力量便是西方女权主义思想的引入。林春、刘伯红、金一虹三人在总结80年代妇女研究出现的问题时指出,当时存在一个有三重面向的分离运动:“一是要把妇女理论从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分离出来;二是要把妇女运动从国家控制中分离出来;三是要把性别从阶级中分离出来,最主要的就是把妇女独立出来”。[1]正如董丽敏所言,“问题在于,在知识生产内部,当民间的妇女研究总是以对‘阶级解放‘男女平等的质疑和颠覆作为起步的时候,却又在很大程度上,抽空了由这些概念所浓缩的中国妇女运动实践/知识生产体系的政治能量,从而使其对本土历史实践的衔接更多沦为了一种形式意味上的承袭,并为跨国女权主义在90年代挟带着跨国资本的力量的长驱直入制造了一种基础”。[2]因此,重新审视与社会主义时期“妇女解放”运动紧密相连的马克思主义思想中有关妇女问题的论述则迫在眉睫。阿莉森·贾格尔的《女权主义政治与人的本质》则为我们提供了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在方法论上的总体性的范例。

1 女性的本质

在运动实践中产生的当代西方女权主义思想内容庞杂多变,对其进行统一的理论归纳其难度可想而知,但也并非意味着这项工作的不可完成;贾格尔依据对于人性的不同理解与理论假设,以及由此而生长出的对于妇女受压迫的不同分析和不同的解放策略,她把现有的女权主义理论分为自由主义女权主义、传统马克思主义、激进女权主义和社会主义女权主义,并认为社会主义女权主义相较其他思想脉络中的女权主义理论提出了相对客观的、全面的、实际的女权主义理论,也因此是目前最具实践性、革命性、战斗性和颠覆性的女权主义理论。

正如贾格尔所言,“社会主义女权主义的主要任务是通过综合激进女权主义和马克思主义传统中的精华,同时避免它们各自的缺陷,从而推进现有的政治理论和实践”,[3]社会主义女权主义在有关人的本质方面的认识是基本承袭自传统马克思主义的立场。马克思主义认为,人是在历史的、生活的劳动实践中创造了自我,同时也是在人与人之间相互协调和合作的过程中完成了对于自我的形塑。显然,这与自由主义女权主义不同:自由主义女权主义假设人是独立于客观世界之外能够自发行动的理性个体,并且为了这个理性个体能够实现其自主决定的愿望与理想,这就必然导致不同理性个体之间的相互竞争关系。激进女权主义在一定程度上也分享了自由主义女权主义的理念,不同的一点即在于,激进女权主义不认可人的本质是理性的,因为那充满了父权制有关男性的自大妄想,相反,而是洋溢着女性特质的感性。然而,“社会主义女权主义不认为人是‘抽象的、无性别的(无年龄的、无种族的)个体,同时社会主义女权主义也不认为,在过去、现在和将来,女性与男性之间的差异是不可减少的。相反,社会主义女权主义认为女性本质上是因她们生存的社会关系而形成的”。[3]

2 阶级与性别

在采用历史唯物主义研究人的本质时,不可忽略的一个重要分析要素是阶级。传统马克思主义将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划分为两大阶级的对立,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因此,人的本质的形成不仅受制于其所属的社会生产条件,更为具体的是其所属的社会阶级。但,显而易见的是马克思口中的阶级是以一个成年男性的面貌出现的,甚至可以说是白色人种的成年男性。女性不能够成为一个单独的阶级类别,且她的阶级属性是跟随着她的家庭决定的,或者是她的父亲,或者是她的丈夫。将资产阶级女性与无产阶级女性理解为对立的关系,将无产阶级男性与无产阶级女性理解为和谐的关系(恩格斯也承认在无产阶级家庭中残留着传统的野蛮的对于女性的暴力,但这无碍于无产阶级内部男性与女性利益的整体性一致),并进而承诺无产阶级革命在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后,女性问题便随之解决;也就是说,性别问题在阶级问题面前是屈尊位居二位的:这在一定程度上、一定范围内,是可以解释得通的。

但将阶级奉为万灵药的做法却忽略了女性在生理结构层面的共通性,即她们都共同承担生育、养育孩子的责任并且为男性提供感情与性的支持。这一点成为激进女权主义批评传统马克思主义的重要把柄,她们认为是性别问题而不是阶级问题才是迫切需要解决的当务之急,只有父权制的全然废除,女性才算真正意义的解放。在这一点上,无论是马克思主义还是激进女权主义都犯了他们曾经激烈批评过的二元论思想。②社会主义女权主义认为,资本主义制度、父权制、种族制度等等一系列的等级制度,并不能一一分开独自击破,而是需要多面联合作战,“完全理解资本主义制度需要认识男性统治建立起这种制度的方式,相反,完全认识当代男性统治需要理解它是如何被资本主义劳动分工组织起来的……马克思和恩格斯创立的历史唯物主义方法才能充分说明‘资本主义父权制”。[3]

3 彻底的辩证的历史唯物主义

虽然传统马克思主义提出了辩证的历史唯物主义,但可惜的是,马克思本人以及其后他的追随者都没能将这种分析方法贯彻到底,“社会主义女权主义者实际上是马克思主义方法最坚定的应用者”。[3]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这本可谓马克思主义的女性主义的原典之作中认为,性别劳动分工是由男女两性的生理差异造成的,并且是纯粹自然的。恩格斯认为生产有两方面的因素,“一方面是生活资料即食物、衣服、住房以及为此所必需的工具的生产;另一方面是人类自身的生产,即种的繁衍。一定历史时代和一定地区内的人们生活于其下的社会制度,受着两种生产的制约:一方面受劳动的发展阶段的制约,另一方面受家庭的发展阶段的制约”[4]传统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显然将关注的重点放在了生活资料的生产方面,并且结实地把历史唯物主义的辩证思想贯穿在对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作为人类社会发展进程中的一个环节、一个阶段来看待,当资本主义生产力发展到其极限时,也就是无产阶级革命颠覆资本主义以市场为主导逻辑的生产方式之际。然而,在有关家庭、性、生殖以及哺育后代的再生产领域,传统马克思主义则将其看作是静止不变的,因为这源于马克思关于性别劳动分工基于天然生理差异的设想。

激进女权主义虽然承认最初性别劳动分工基于男女两性生理差异的结论,但与传统马克思主义分析所不同的是激进女权主义为这种生物决定论的调调赋予了政治内涵,“为把性、生育和养育的实践带到政治领域提供了概念上的基础”。[3]社会主义女权主义没有简单选取一端作为其判断依据,而是根据辩证的历史唯物主义重新定义生理差异与社会的关系:人类的生理结构不是一项“天然”被赋予的特权,而是持续地存在于人类社会发展的变化之中的,并且参与改组了整个过程的动荡,“一种人类生理历史的和辩证的思想也把人的本质和人类社会组织的形式看作并不只是由我们的生理独有决定的,也是由我们社会组织形式之间的复杂的相互作用决定的,包括技术发展的类型;同时也是由我们的生理构造和我们生活的客观环境的相互影响决定的”。[3]也因此,性和生育同样也是一个历史的辩证的发展过程,草草地将其由生物决定论打发掉是鲁莽的、不负责任的,性和生育的历史的辩证的发展过程同样需要严肃的政治分析。

4 异化与“再生产自由”

“异化”是传统马克思主义用以分析资本主义生产制度下工人与工作、工人与产品、工人与工人之间的相互隔壁的状态,它是对资本主义制度下工人生活状况的典型描述,因此它的使用有着非常严格的限制。凡是没能直接处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网络中的人们都不能笼统地用异化的概念来形容,也因此,“女性只有在被排除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之外时才可以被认为是不被异化的”。[3]但是,社会主义女权主义正是要致力于修正扩展“异化”这个概念,她们认为当代女性的生活状况同样是阐释异化的完美典范。社会主义女权主义者认为当代女性的异化形式可以分为四种:作为性伴侣的女性的异化,作为母亲的女性的异化,作为妻子的女性的异化,甚至女性气质本身就是一种异化。女性不能自主地决定如何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装扮修饰自己,她们始终处于男性目光的注目与监视之下,倘若公然违背男性的喜好来粉饰自我,那么就会受到男性世界无情的惩罚与唾弃;女性不能自主地控制生育孩子的数量,不能自主地决定生育的过程,更不要提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被各种男性以专家的身份进行指导,从而依照男性的利益再生产出一批又一批罹患厌女症的下一代;男性在养育领域的大量缺席,导致了女性对于自我的怀疑、否定、厌弃与矛盾的心态,“矛盾的情绪源于一种对比,这种对比就是她们生育孩子时所付出的巨大牺牲与当代社会针对她们的付出所判定的微小价值之间的巨大反差”;[3]由此而培养出来的所谓女性气质,被动、感觉、情绪、柔弱、从属等等本身不仅是女性自身的异化,同时也是与男性彼此相互得异化。

传统马克思主义为女性解放提出的最终出路是参与到无产阶级的队伍中来,一起推翻资本主义的统治,但如前所述,女性所面对的压迫绝不仅仅是资本主义一者带来的,此外,依据社会主女权主义对于“异化”概念的修正,资本主义的灭亡也绝非意味着女性异化状态的消失,而要根本改变女性的异化状态,社会主义女权主义指出,是要根本转变作为社会政治经济基础的性和生育制度本身,也就是“再生产自由”。

何谓“再生产自由”?“实现对某人生殖生活的真正控制是指,同其他事情一样,实现良好、安全和廉价的生育控制的普遍可得性;以及针对所有男人和女人的关于现存方法的足够的咨询渠道……最后,以上所描述的生殖自由的所有方面必须对所有都是可用的——女人、少数民族、残障人士、医疗补助和社会福利的接受者、青少年,等等,每一个人都包含其中”。[3]但,需要注意的是,社会主义女权主义关于“再生产自由”的设想不仅仅在所谓的理想社会才能实现的模式,而是根据现有的社会物质条件的可能性之下提出的;而且,“再生产自由”绝不仅仅是专注于将生育权利交还给曾经被剥夺的女性,那是自由主义女权主义的赋权运动,而是整个生育模式的大转变;最后,“再生产自由”也绝不仅仅是涉及女性单一的性别,如果抛开激进女权主义激烈的分离主义,那么这就必然涉及男性的参与,“把男性以同样的方式纳入生育和抚养子女的活动中,必将成为消除社会无意识的性别差异的关键”。

5 结语

贾格尔的《女权主义政治与人的本質》是一部相当恢宏的有关各种流派的女权主义的政治理念与其实践的评述著作。女权主义能够依然活跃在学院与社会生活中的重要一点即在于它的强烈争鸣的性质,它总是在自我与自我、自我与他者之间不断激活自身前进的动力。本书所提出的问题曾引起种种争论,正是这些充满争议的议题为重新评价、激活与社会主义女权主义思想紧密相连的我国社会主义时期“妇女解放”的理论和实践提供了契机。

注释:①这里使用的“社会主义女权主义”是贾格尔所归纳的含义,因为她认为社会主义女权主义与传统马克思主义思想中的女性解放理论是存在着差异的。文章第一个标题中的“马克思主义的女性主义”是对承袭自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各种女权主义思想的总的概括,这包括传统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唯物主义女权主义还有社会主义女权主义;因为它们内部对于命名的方式各执一词,难以找到一个统一的论述,鉴于本文主要探讨贾格尔的著作,故依照她的分类方法。

②马克思主义针对的是内在于自由主义女权主义理论中的“政治唯我论”,按照贾格尔的说法,“政治唯我论”是基于自由主义的人性假设,即每个理性个体的利益满足一定是与其他个体相对立与分离的,但“人类的相互依赖对于人类的生物性来说是必需的,个体自我满足的假设只有在忽视人的生物特性的前提下才可能是合理的”,见阿莉森·贾格尔.女权主义政治与人的本质[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59.激进女权主义极力抨击被男性社会视为珍物的男性价值,这其中就包括男性思维惯性中的暴力、进攻、侵略、分裂而体现的二元对立思想。

参考文献:

[1] 朱善杰.“亚洲的左翼思想与女性主义:回顾与展望”工作坊综述[J].山西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7):150.

[2] 董丽敏.“性别”的生产及其政治性危机——对新时期中国妇女研究的一种反思[J].开放时代,2013(2):93.

[3] 阿莉森·贾格尔.女权主义政治与人的本质[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 123,193,183,158,165,453,466,472.

[4] 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

[5] 秦美珠.女性主义的马克思主义[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