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瓦龙诗六首
2014-06-24帕瓦龙
帕瓦龙,本名俞建勤,生于1962年,浙江杭州人,祖籍宁波,大学学历。爱好诗歌和野生鸟类摄影,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写诗,一直在电力系统工作。曾获2010年中国国家地理“飞羽瞬间”鸟类摄影大赛等奖项。出版有个人诗集《站在远处看自己——帕瓦龙诗选》(浙江文艺出版社)。
去一个从未打算去的地方
一只笼子在等待一只鸟。
——[奥地利]卡夫卡
一块碎玻璃,上面
沾着血,
一只鹰耷拉着脑袋
奄奄一息。
眺望天空,听见
一阵久逝的鸟鸣。
鹰的不幸
在于它的迷失吗?
半夜,门
不自觉地醒来,
恍若黑衣人
送来一对黑色的翅膀。
去一个
从未打算去的地方,
做一颗
上帝随便掷的骰子。
你知道
生活有多累啊!
记不起谁说的,
路灯,放大了
猫一晃而过的身影,
有人
想去一个从未打算去的地方。
围城的故事
小说家
多年前就生动描述过。
看着每天
太阳照样升起,
我明白:
即使去一个
从未打算去的地方,
也不过是
一只笼子在等待一只鸟。
叙述一段时空不连惯的生活
暮色渐浓,一碗老酒
嚼着韧性的卤牛筋
一些交错的影像纷至沓来
它们以不配套的瓷片,以不固定的姿容
叙述一段时空不连惯的生活
那年,我开始坐在
同我一样老去的屋子里
一只黑白相间的老猫趴在跟前
十月,塞外飞沙走石,风萧马鸣
深秋的风,在江南却是这般淡淡的
一点没有额济纳秋风一夜醉胡杨的狠劲
黑水城的残垣
仿佛又听到东归英雄土尔扈特人在黑河边吟唱
居延海天鹅朗朗的啼唤
顺着芦苇的风向传入茫茫天际
往事渺小,似用空了的香水瓶
余味依然顽强地嵌在记忆里
在肯尼亚的纳库鲁湖
火烈鸟像粉红色的纸在天空飘舞
散落的羽毛勾引得我无事生非地想靠近它
内罗毕的秃鹳在旅馆屋顶近近地看着我
疯狂到几个小时都一动不动
当夕阳落入波光粼粼的塞纳河
在某个知名的咖啡馆,伴着琴声
我情不自禁再一次怀念
那部叫“爱在黎明破晓前、爱在日落余晖时”的电影
哦,一生换那浪漫至极的一晚是否值得?
在巴黎街头的莎士比亚书店
坐在海明威坐过的位子上
我用看中文的姿态看着法文版的《老人与海》
还不停地想象他的《乞立马扎罗的雪》
用迷惘的步子,我走上
米开朗基罗设计的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的塔顶
看着脚下“条条大路通罗马”的罗马城
信仰的力量再次把我震撼
雨一滴滴落下,再后会有雪
在江南,雪反而给人温暖
乌镇西栅,一座江南剔透的水城
枕水而卧的夜晚
孤寂的只有听着船橹把梦一点一点摇醒
那年,暮色渐浓
对着一碗老酒,我坐在同我一样老去的屋子里
叙述一段时空不连惯的生活
一朵荷花肆无忌惮地开着
墙上,一朵荷花肆无忌惮地开着
外面零零落落的荷叶一片肃然
一个季节的落幕
同心情有秘密契约
看看,逃离冰天雪地的鸳鸯
担心觅不着食物迁徙来到西湖
再听听枝头啼鸣的燕雀
它们最大的愿望
就是积聚足够过冬的能量
鸟儿心情迫切
一年四季,追着季节奔跑
人一样,季节的变化
不停地追着自己
一直追到找不到自己
找不到停下看一幅画的心情
墙上,一朵荷花肆无忌惮地开着
外面零零落落的荷叶一片肃然
与窗外的季节那么格格不入
它执拗的姿态
让我想起右耳流血裹着头布的梵高先生
那眼神疯狂、炽热、犀利……
在绚烂的向日葵丛中傲然独立
现在,一种追求内在自我的品质
正悄声远去
秋冬之季的阴霾污染着灵魂
我的双眼
每天溢出灰色的泪水
在一堆书里我听到保罗·策兰说:
你可以坠落
你可以飞翔
你也可以站在最后
像乌鸫一样淡泊
植物园,一只乌鸫
在栎树上欢快地啼鸣
清晨的阳光还没照到树梢
乌鸫浑身的羽毛更黑了
拍鸟的人,把乌鸫当菜鸟
不喜欢拍它,那怕它唱多好听的歌
林子里,它同麻雀一样常见
鸟喙和眼圈呈橙黄是它的标志
它是鹩哥、八哥的近亲
它嘹亮的歌声和善仿其他鸟鸣的功夫
一点不比它俩逊色
它低调地活着,让人类
忽视它的存在
并成功避免了像鹩哥八哥被捉进鸟笼
整天学说人类虚伪的客套和脏话
它四处为家,以杂食专家的脾气
吃着乱七八糟的果实、昆虫和人丢弃的食品垃圾
像一个清道夫,默默地
清洁着这个越来越脏的世界
它的家族人丁兴旺
它从不在意人类对它鄙视的眼光
那怕把它同名声恶著的乌鸦混淆
它也一点不在乎
栎树上,一只乌鸫欢快地啼鸣
阳光下,我发现
乌鸫黑色的羽毛泛着金属光泽
它的模样并不丑
下渚湖
在一张宣纸上摊开
下渚湖的芦花在旭日下起伏
白里透红的秋风
偶尔划过白鹭的身影
而圈养的朱鹮在岛上十分落寞
我不知道,立冬的霜何时降临
这个年头,社会正沦为
一张充满潜规则的蛛网
关系是一扇沉重的门
一头挑着生活,一头挑着无奈
嗅着清晨一丝清新的空气
我从喧嚣的城市后门溜出
仰卧在桨影掠过的湖面上
在夕阳映红的秋色里
用镜头直抵一个季节的本色
三道茶的工夫,银杏叶洒落一地
时光在树冠上折射成几团浮云
沉落湖底的岁月,冒着气泡
正被一群鱼追逐戏说
风引来的旧事被一群野鸭撒落在湖面上
北京的春天
四月,白广路两侧已呈新绿
柳絮飞舞,春情萌动
窗外,一家老四合院的屋顶
一对猫眯正在缠绵
母猫发出痛疼和欢悦的嘶叫
低吼的公猫
充满了一次滥情后的满足感
雾霾依然微拂
喜鹊在风的裂隙里呱呱穿行
昆明湖的凤头鸊鷉
终于又回到了恋爱的季节
它们争斗、求偶、煽情、亲昵
为了传宗接代
毫不避嫌地疯狂做爱
北京的春天
虽短暂
却能感受到它剧烈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