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弥漫的“钱塘记忆”
2014-06-21方淳
方淳
茶香弥漫的“钱塘记忆”
方淳
大约我在《去九堡喝茶?》一文中提到,在九堡缺少喝茶的去处。没想到,一日,便收到了来自九堡的讯息:江湖上人称“钱塘记忆”的老人说,那就去他家喝吧!
于是,端午前的一天,天气晴好,坐到了老人家的阁楼里,一边看着竹卷帘外,种得茂盛葱碧的花花草草,一边小口小口地品着九曲红梅、宜兴红茶。如此悠闲自得地度过了一天,浑身觉得通透自在。
与“钱塘记忆”老人的相遇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七年前,我在学校教书,业余给杂志社跑跑采访。一天,接到了一个重要的使命——凸显城东一带居民的生活变迁。于是,一大清早,我和老人相约在笕桥。他摄影,我采访。没想到,八点半,等我拖着自行车急匆匆地从校门里跑出来,他已经老早站到正在建设中的“草桥鸣苑”的楼顶,拍了许多照片了。其中一张,后来杂志社用两个页码刊印了出来,满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挤挤挨挨的房子。当时编辑用了一个很好的标题,我记得不是很清晰了,只记得大概的意思:原来种蔬菜的地方现在都“种”房子了!
大约四十多年前,七十年代的时候,老人才三十上下的光景,就像能预见这个城市总会走到如今这一步似的,他捧起了相机,记录这个城市在年年岁岁中叠叠变化着的历史光阴。多的时候,他身上带四个相机,长焦的套在脖子里,卡片的塞在口袋里,出没在街头巷尾。这几十年如一日的行为艺术,就像在时间的老窖里发酵的普洱茶,经历弥久,而愈显醇厚。坐在阁楼上一壁书架前,听他谈天,就像顺口荡来,而这表面轻松下一年年的艰辛付出,却只有他老人家自己才能体味了。
于是,在他的电脑里看到了一个个文件包,光影里若隐若现的真实,与一张张老照片贴合在一起,在老人的记忆里,衍生出一个又一个的故事。“西湖天下景”这样一个景点,照片就看了十几张:“你看,这一大家子,是来杭州玩,在‘西湖天下景’前留个影,穿的都是七十年代的衣服,发型样式也是那个时代的;再来一张,就不同了,你看这个人应该是来杭州出差,带着‘上海’字样的旅行包,那个时代,流行上海的款式;这一组夫妻就是上海来的,看看他们身上的衣服就知道,女的比较时髦,拎一个编织的小手提包;这是文革时候,亭子两边的对联没有了,‘西湖天下景’的牌子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老人指给我看,一张照片就是一个故事,就是一个时代的缩影。
说起“西湖天下景”那副对联:山山水水处处明明秀秀,时时雨雨晴晴好好奇奇,还有一段故事呢。老人的照片刊出以后,写这副对联的先生已经故去,他远在大西北张掖的年已古稀的女儿找到了老人,附了原作的照片并叙述了一段鲜为人知的关于西湖楹联的往事送给他。原来,这副对联最早是镌刻在一幅竹对联上,这以后,如何成了“西湖天下景”的对联,其中的起承转合,也只在老人的书信里才能挖掘到了。
作为杭城建设的见证者,这些流淌在岁月里的照片,记录了杭城的每一个变化。对于这些变化,有的也令老人感慨良多。说起这些,张嘴就滔滔不绝的老人,会突然沉默下来,紧闭了嘴唇,垂下眼帘,瞬间沉浸到自己的思绪里去了。这是一个见证人的哀与乐的事业。四十年来,他投入的不仅是时间、生命,还有情感,他的灵魂都粘贴在这些照片上了。一张照片,也许就会成为一个伤疤,结在心上。就像老人眼下,为了孩子成家,不得不从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搬迁到九堡一样,满耳的嘈杂声消逝了,很长时间他都适应不了边郊的寂静。虽然眼下,他已经把房子布置得有了自己的气味,也还是忘不了站在阳台上记录的周边风景。
除了照片,老人还搞收藏。顶天立地的书架上堆放了不少文物,都是他用了大半辈子的心血从各处淘来的。老人不说,我还不知道自己坐着的方型藤编椅子上镶嵌的都是明清时候的瓷片,盛茶叶的铜匙也是清代的古董。他又打开电脑给我看他收藏的陶范,简单质朴的浮雕人物,凸现在粗糙的陶底,“你看,这一男一女,男的宽额广袖,挽着妇人的臂;这一对,就有些不同了,女的还拎着一个编织的袋子”。雕刻线条简洁、人物拙朴、憨态可掬。老人说,他收藏的这些古董和照片足够开一个博物馆了。而名为“钱塘记忆”的展览,也举办过多次。为此,中国美院教授刘江还为他题了字。
时光就在闲聊中分分秒秒地流逝,啜一口茶,聊上两句闲天,跟老人开玩笑说:总算在九堡找到一个喝茶的地方了。老人便笑,说:“那么下次再来。挥手告别,已是傍晚时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