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来去(组诗)
2014-06-18高若虹
高若虹
大足石刻
不是刻的,一定不是刻的
这么多像你像我像他的人
衣袂带着风,皮肤鲜嫩
连那毛孔眼都汪着汗珠
咯咯的笑从崖上飘下来
撞着满地的草、石子和水纹都咯咯地笑
不是刻的,一定不是刻的
我站在崖下都听到了他们走出石头的
踏踏的脚步声
那么多的脚步,那么多的踏踏声
浪涛般从里向外踢着石头
比海啸还澎湃还汹涌的脚步啊
没有谁能阻止他们走出来的愿望
即使厚厚的坚硬的崖和壁立千仞的岩石
那声音汇成生命的洪钟
从唐至宋传过来,历时250年
轰鸣着,满世界都是
闭上眼睛都能听见
连大足坡地上的小草都被
震得颤抖,抖下一地含着太阳的露珠
就是人,就是你我他
走出石头站在崖上
打着哈欠揉着被太阳刺小的眼捶着踢疼的腿
穿着多余的衣服都被石头脱掉了
身子玲珑剔透,只有一件薄衣贴身
隐隐的我看见他们身上带的血痕
一个百个千个走出来的时候
月牙形大屏幕的崖蓦然睁大瞳孔的门扇
以一种天外的形象显现,那么浩大
看有谁能把这扇门关上
正因为你们是从石头里走出来的人
从石头的沉重、厚实、密不透风的黑暗里
走出来的人
才成为菩萨成为观音成为罗汉成为佛
才被赵凤智一凿,一凿,固定下来
一千多年依然好人样平平常常安如磐石
这么多人的聚会,笑啊、闹啊、哭啊
幸福快乐的让我也想走上去
体会一下从石头里从黑暗里从坚硬里
寻求光明下降人间走出来的漫长和疼
黄昏中的毛乌素沙漠
夕阳像一口铜钟
被一朵云彩撞了一下
惊得一粒粒细小的沙子
争着把那一抹最后的暖拽下来
披在身上
一团一株形单影只的绿
远看就是一个个孤单的身影
在暮色中缓慢地移动
那沉重的喘息声
听起来比暮色更急促 更重
不知它们是往沙漠里走
还是从沙漠里往外走
总之,要赶快走到一起
你靠着我 我挤着你
抵御沙漠的空旷 死寂和冷
待我走远了再回头
沙凹里 沙丘上的一团团黑色
仿佛一个个村庄 一户户人家
萤火虫点亮了一盏盏暖暖的灯
还传来蜥蜴的鼾声以及
黑甲虫的娘在喊儿子的乳名
抬头 已是满天星星
是毛乌素的一粒粒沙子
为感谢我从北京带着诗来看它
追着我 喊等
山坡上 那些石头
山坡上
那些石头 背着大豆 背着胡麻
背着树苗 背着土
那些石头 约好了似的都在爬坡
疏密有致 躬身负重的石头
瘦小却坚韧地跋涉在五月的风中雨中
仿佛整座武陵山都被它们背着移动
没有名字 没有动作
众多的石头只有一种颜色 一个姿势
背着贫瘠土地上的每株绿 每滴雨
每块土坷垃
坚韧的不发出一丝声响
我相信这些石头 在夜里
也打着灯笼蚂蚁般忙碌
否则 那盏巨大的莲花石灯笼
就不会在白天还散发着余热
当我坐车从山下匆匆经过时
那些石头
紧紧抓住我的目光 我的心
让我的眼睛久久仰望 心有些疼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