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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气及源泉(组章)

2014-06-18周家鸿

含笑花 2014年2期
关键词:西畴太阳

周家鸿

发现森林

明代地理学家徐霞客在云南居住了约两年时间,走过红土高原的不少森林河流、庙宇古刹,竟然与我那石头上长满绿韵的家乡西畴擦肩而过,想一想,并非这里景色不幽、森林不茂、山水不奇,而是交通所限,他涉足的四十多个县区,数千里地全部靠步行,那是何等坚韧的毅力。更重要的,应该是身边的人没有提起西畴森林的原始神秘状况,不然,藏在喀斯特地带崇山峻岭中,却林木广布、奇花异草数不胜数的地方,还不诱得他急切奔来,留下芳踪禅影?

没有发现,不等于没有,或许某些奇特的东西,需要时间的过滤和沉积。因此,西畴仍然藏在深闺,让森林的内涵在氤氲气浪起伏中,在人的呼唤和足迹践踏之外更显深邃。现在,只要走进滇东南,走到一处岩溶高耸、林气温润、层云叠雾的地方,便可见山峦青碧、山花烂漫、果实累累,绿树覆盖着石山坡的每一方寸,都可令人咂舌惊叹,那个处所就是西畴了。如果仔细感知,这特有的景色深处,可聆听林下穿透岩溶的泉声叮咚响,可感受花朵灿然,鸟鸣悠悠,那都是触手可及的物质,自然与生态相融合的原始林地,正凸显一种难能可贵的保留;而人们勤奋造就的果园和杉木,则书写着改善环境的悠悠痕迹。

我熟悉的这片土地,在某个时期的艰难,不是可用简单词句来理清的,越理,往往还越乱,干脆往远处看往远处想。于是想象:一片地广人稀的土山区,留住一片绿色韵律,甚至留下渺渺林海,都不算难事;西畴是一个岩溶石山区达七十五的地方,而人口密度却为每平方公里近一百七十人,这些人的吃穿住,都要在乱石穿空、土壤薄瘠的地方解决,困难的程度要大许多,这种状况从千年万年前的祖辈一直源流下来,掰手一算,数千年摇摇晃晃而过,还哪里来的森林?不论河谷高山、田畴草场、危岩峭壁,如果每平方公里都要站一百七十人,就算不能手拉着手,却已经面貌清楚、呼吸相应,在这样的距离耕种、生活、繁衍、休息,那森林的存在,又将如何?然而,就是这个地方,却依然有大片森林矗立,仅小桥沟就保存有原始森林三千公顷,更何况,还有六百余公顷的鸡冠山森林公园和其他未统计的树林茂密地带,就算在生存最艰难的时期,西畴大地上稠密又毗邻的村庄,每个村也还保留有自己的水源林,这是怎样一种概念?看来,西畴对于森林的保护意识,无形中组成了一个大写的智慧,值得惦记、探寻和发现。

幼年不知道自己身边涌动过许多传奇故事,不知道树木森林对于人类的重要,一群少年在村边大榕树下躲猫猫,无所顾忌,只觉得那十数人才可围拢的树,需要无数比壮汉身体还粗的根来支撑,这些根紧紧贴在巨大的石岩上,造就的是一处处奇形怪状的洞窟处所,这些奇观满足了童年的好奇,还是玩耍的绝妙地方。小山靠在小学旁,学校经常要求积肥,差不多很多孩子都会把目光瞄准这些树木,三五个一群,打扫树叶来燃烧,整个山脚瞬时可以出现数不清的火堆,到傍晚,将这些树叶烧成的炭灰装在撮箕里送到学校,成了农村小学最平常的作业。烧灰的地方,要么靠在石头上,要么靠在大树边,但没有见这些树被烧掉,时间一长,山脚的腐殖土都被孩子做肥料合着炭灰一起交到了学校,树木根部角落几乎没了什么土壤。而山上的树木依旧枝繁叶茂,因为它们生长于石头上,生命的本能使它们有顽强的耐贫瘠性,也因为本能,而让根穿越到深处,汲取底层养料。

岩溶山区的石头应该是有养分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古话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经历千万年实践得来的真理,这句话引申到树木,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树”——生长于石峰上的树木,基因里就带着耐贫瘠的本色,这种可以贯穿岩石层的精神气,也给人示范了一种生存模式。记不清是某一年,我在一个到处是石头的村庄工作,村民正在培育花椒,苗圃地就是在石头洼陷的地方铺上约几十分厚的土,育苗用的水是旁边一个石槽里非常有限的积存雨水,而这些花椒苗竟然长得青枝绿叶,油光发亮,培育出的花椒苗,不仅是石山上的经济林,更是石山绿化的好树种。贫瘠和穷困,往往会让石山区人产生许多灵机有效的怪方法,那应该是聪明和智慧的表现,这种聪慧加上吃苦耐劳的劲头,若干年过去,西畴竟然在石窝窝里、在石尖尖上开出一片片崭新诱人的绿洲,吸引了无数岩溶治理专家。你看:“山顶戴帽子、山腰系带子、山脚搭台子、平地铺毯子、入户建池子、村庄移位子”的“六子登科”,一时间成为经典,遍布大小媒体,曾经一片怪石嶙峋、荒原般的地方,经历封山、植树、退耕热潮,又将解决村庄能源作为抓手,从源头控制了用林毁林,造血输血并举,森林之路越走越宽,当年乱石成堆、水土流失、满目疮痍的迹象,逐渐被青山取代。

千辛万苦保护土地、保护森林的传承,是人烟稠密的家乡顺应自然而诞生的观念,这种观念已经根深蒂固,铸成了梦境与现实一同并显的西畴景观。于是,直径两米的杉树在这里屹立,数百年的榕树屡见不鲜,与恐龙同时代的木兰科植物华盖木在这里永远驻扎,被专家定义为已经灭绝的暗河鱼——金线鲃,正藏匿在畴阳暗河里。这些差不多算是神话和传奇的东西,究竟在证明什么?

或许有人听过这样的故事:为植物命名最多的一位著名植物专家吴征镒,在冒雨进入西畴原始森林时,头顶着芭蕉叶挡雨,脚踩着湿滑蕨苔步行,不小心还是摔了一跤,同事担心他受伤急忙搀扶,他却不急于起来,左顾右盼,突然看见一株白色寄生植物,立刻拿在手上仔细察看,竟认出是锡杖兰。他对大家说,“唔,这里有个植物,是中国的新纪录。”在起伏不平的西畴山上跌倒,并抓起一把草,应该很正常,而专家这一抓,就抓到了一个新物种,作为西畴人,我有时竟然突发奇想:多一些植物专家来到西畴,甚至能够在森林里多一些跌倒,那可就好了。“欧耶!”

那么,在这苍茫森林里,究竟还有多少未发现的物种呢?难怪,这些年进入西畴寻踪觅迹的生物学家越来越多,有的居然为此付出了生命。这就是大森林大生态的伟岸意义了,这也是发现森林抒写森林的价值所在,当每个村庄都订立了保护森林的规定,每个幼小的孩子都视森林为神居之所,绿色成了发自内心需要保护的东西,甚至连山林中偶尔落下的枯树枝,都被禁止带到家里来烧掉,那浓厚的教化氛围,不就是优秀的森林文化么?不就是对于森林内涵的发现么?endprint

木兰谷

“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出门看伙伴,伙伴皆惊惶。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我五岁半入学,就认识了几个叫兰的女子,读过木兰诗后,只以为“木兰”不过是女孩的代称,对自己生活的地方有着无数芳香瑰丽的木兰科植物,竟毫不知晓。那时,家乡山岭的色泽一派葱茏,景色诱人,千娇百媚的木兰作为一种植物,藏在山色深处,无数异香扑鼻的木兰花朵却与我的童年互不相识,擦肩而过。

住房改革前,我居住在西畴县城的一个小院,楼下就有一株叶片大而厚的树木,先以为只是榕树类,不在意。这栋楼很陈旧,地板开裂、屋顶漏水,没有下水道设计,污水只能往树脚泼去,树木却长得郁郁葱葱,夏末,树梢居然开出一朵拳头大的粉黄色花朵,姿态非常清雅,就是这样一朵花,发出的香味却萦回于整个院子,而且周围住户都能闻到香味,经打听,才知这就是珍贵的木兰科植物厚叶木莲。后来参加集资建房,住进山边一个院子,居然可以在清晨和黄昏、甚至入睡之际,都能闻着木兰花的芳香,让心情四季清爽,因为这院子内外种满了香木莲、白玉兰等多种木兰科植物。在这样的环境里,空间时常被芳香缭绕,烦恼也随花粉的散发而飘散,我在这里度过了青年时期,向更加成熟的年龄迈进。当这个石头围裹的县城建广场的时候,建造者首先考虑的,就是以尽量多的空间种植具有本地特色的木兰,袖珍的广场于是溢满馨香欢唱。

上世纪二十年代,曾担任江浙水陆两路军统帅的林开武回家乡西畴隐居,率家人来到香坪山,披荆斩棘、垦荒造林,种植林木数万亩,其中主要树种就是八角,如今的香坪山,仍有他当年栽下的八角树两万余棵,笔直的八角树苍茫屹立于后山,叙说着当年风云变幻的往事,支撑着香坪山的风景线,成了这个林场赖以存在的根本。树木经历了近百年风风雨雨,虽已千疮百孔,但依然苍劲挺立,硕果累累,成为西畴木兰谷的历史见证,因为,从植物学意义上讲,八角树也属于木兰科植物。

事物不是一概以收获来下结论的,适宜于人的生长环境,不同时期有不同的定义,而植物却一直固守光温土肥的需求原则。在林开武种植的百年八角林旁,一个珍稀木兰园的成功建设和葱茏茂盛,注释了这片土地无可辩驳的厚重,此园目前已引种珍稀濒危植物近两百种,其中木兰科植物就达九十九种,成了全世界木兰科专家科考基地,那奇特的树木混合着木兰的传奇,在这片喀斯特地貌上宁静悠然地生长,将木兰的传奇最大化地向空间无限延伸。

花谢而再开,老树死去、新树成长,木兰山谷在视线之外在思维之间一直悄悄运行,绿色在燃烧,花朵在绽放。

三十年前,我在坪寨区(现已合并为法斗乡)从事农作,位于边缘三七园村的本家告诉我,他家房屋后面的一棵缎子绿豆树由于太高,被雷击倒了,他已将木料搬回家,可以便宜卖几块木板给我,说那种木料花纹像缎子,木质细腻,好做家具,问我要不要,我问好价格,就同周姓大哥向他家走去。三七园村位于原始森林中,常年雾雨滴答,植被非常茂盛,其中很多树木可谓珍贵奇观,树身长满厚厚的苔藓和寄生,遍山鸟鸣花香,是一个负氧离子很高的处所。我付了钱,请两匹马驮回木料,并在结婚时,将这几块木料做成书桌,伴随至今。然而,我却不知道,这种树就是后来被植物学家定名为华盖木,又被列为一级保护植物,仅生长于云南,且需要特殊海拔、还要在山坡上部、向阳的、局部沟谷潮湿的山地生长,如此苛刻的条件,导致了这个与恐龙同时代,被称为“植物中的大熊猫”的物种即将从地球上消亡。而华盖木乃是木兰科中最古老的单属种植物之一,当地百姓又根据该树剖面的色彩称为“鹦哥绿豆树”,意思是说,华盖木树心的色彩犹如鹦鹉的翅膀一样美丽、漂亮,喜幸的是,这种树木现在已被培育成功。

时光匆匆溜走,土地依然黝黑,石头仍旧峭立。

那么,西畴就是真实存在的木兰谷,或者木兰园,甚而木兰山脉,而关于木兰、关于植物和许多传奇,家乡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未能让我知晓?源于一种不好明说的原因,更因为家乡情结作祟,我新搬到一个居所后,在经济紧张又因藏于内心深处的某种骄傲或内疚,便迫不及待地叫家弟免费送来了两株被繁殖成功的拟单性木兰。

我愿意让木兰的温润和清雅一直陪伴。

双胞胎迹象

正在模仿小兵张嘎掏鸟蛋的大双际文,突然从课桌上一跃而下,就踩坏了亲戚刚买给我的新文具盒,小学二年级的我为此整整哭了一天。这个捣蛋的大双,一直学习差,经常抄写我的作业,后来只能在市场杀猪卖肉,而在另一个班的二双际武,却成绩优秀,后来进入镇政府工作。

当我对童年进行搜索时,双胞胎一直有着深深的痕迹。

姜家有兄弟姊妹七人,竟有两对双胞,小的是哥俩,和我年龄相仿,经常在一起玩耍。一个暑假,我和他们一起上山砍柴,二双不小心被柴刀砍伤手指,正在另一边捆柴的姜大双却猛然嚎啕大哭,痛心疾首,而真正受伤的二双反而很淡定,掐几枝蒿枝叶嚼碎,敷在伤口处,继续砍柴。都说女子人中有痣的,容易生双胞,我多次偷偷看过姜大妈,却没发现她人中有痣,反而身材矮小,人也有点“冬”,就是说话不注意轻重的那种。斜对门赵家从外地娶的媳妇非常漂亮,十月怀胎后居然产下一对龙凤胎,由于丈夫在县上工作,媳妇平时很少同邻居打交道,生产时逢深夜,她耐不住疼痛独自到医院,居然将女儿生在医院门外,昏昏沉沉的媳妇到病房产下男孩时,才想起门口还有一个,医生急忙去抱回来时,已经救不过来。那时已经开始计划生育,农村户口可生二胎,这位媳妇的二胎居然又生了一对龙凤胎。

风光秀丽的畴阳河弯曲缠绵,从故乡山峦中穿行而过的千万年,究竟流走了多少奇迹和优雅,没有人能记录,但它流过坦途旷野时,灌溉了肥沃田畴,也灌溉了祈求和梦想,霍然扑向沟壑跌入溶洞成为暗河,又叠印起无数牵挂的相思雨,这是人们影像里的真实。作为“边关古镇、畴阳福地”,河畔不仅有独特的抛花刺绣等传统民间工艺,古时还有成片庙宇阐释着佛经道语,壮族民歌、苗族舞蹈和自编滇戏在每一个赶集日川流不息,一种文化意味久久传接;河流之上还建有牛羊太平桥、兴街保兴桥,诉说着世事沧桑,河畔的牛羊都司遗址,尚遗留雕有《三国志》故事的汉白玉石栏,还有雕刻着“五龙戏珠”的龙板石,河边“教泽碑”则见证了家乡注重教育的悠久历史……这些文化的造诣,是否铸就了妇女恬淡美丽的性格,而与孕育双胞胎有着某种成因呢?沿畴阳河蜿蜒而下,平坦又古老的土地上,两岸树木葱茏,水光波影,田畴万顷,犹如一幅淡雅清丽的水墨画,这些山脉林地滋生的气息或气候,或者也与双胞胎的孕育有着些许关联吧。与河流关系最为密切的,是家乡兴街遍布村里村外的数十眼水井和清泉,井的形态各不相同,离我家最近,也是我最喜欢担水的一眼,井面和井内全由青石铺就,周围被井索磨出了深深的印痕。地势高一些的地方则取用吊井水,那井的深黑是恐怖的,也是许多父母最担心的地方,吊井口部较小,平时都被木盖遮掩,这些井水都是经河流从地底渗透过来的水;泉流的水源则不同,它们大多位于山边树木幽深之处,是树木在雨季积留的水分,经过山脉矿物和土壤的过滤,水的质量要好一些,也必定有不同的矿物质组成。这些泉流和井水,或许应该与双胞胎的诞生有着渊源吧。endprint

当我后来从媒体上知道,北回归线经过的另一个地方,在热火朝天地办双胞胎节,那里也同我的家乡一样,是北回归线穿越的地区,是否这种穿越,就对双胞胎的形成产生了外界的必然联系?

属于喀斯特地区最突出地段的畴阳河畔,属亚热带季风气候,且是太阳垂直照射地球的最北界线,森林繁茂、峡谷幽深,更有数不清的飞瀑流泉汇集,与北回归线另一端的热带沙漠气候或热带草原气候形成截然对比,是人丁兴旺的绿色长廊。连石头山都能长出欣欣向荣的绿色,更何况孕育双胞胎呢?看来,气候和环境在这个舞台上扮演着重要角色,甚至三胞胎也不在话下,村尾的朱家就曾生了三胞胎,那时,惹得很多不知事的孩子都去观看。在我十三岁离家去外地读书时,我所居住的那几百户人家的村子,就有生双胞胎的人家四十多户,后来不在我记忆里又诞生的无数双胞,仍然接连不断,那神迹造化的妙处,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消除,反而因环境保存得完好优美,更体现一种实在价值。对于双胞,其实我心里是惊奇而羡慕的,八岁那年,母亲怀了四弟,腹部特别大,连手脚都开始肿胀,行路艰难,周围的人都说可能会生双胞,我便在惶惶煎熬中等待着,甚至四弟出生时,还特别到医院看了一看,表示特别关切。想一想,有一对相貌相同,甚至心灵相通的弟弟,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事!

母亲没有为我生下双胞胎弟弟,是否是一种遗憾,我没有过多考虑,对于自然授予的奇特,不必要求完美,却足以让人对天地的奇特性永远留存,家乡的风景也在记忆里更加靓丽,女性宽厚胸怀的永恒,于是也豁然让人肃然起敬。就在西畴,女性们在许多个角落安然度日,悄寂、但面目洋溢着风采,她们视太阳、月亮、星云、古树为神灵,顶礼膜拜之际,又与山水相融、天地合一,人与自然相生的朴素生活理念渐渐形成,给人留下了历史印记和启示,也让双胞胎的诞生成为一种固有环境下的生育文化。

暗河掩藏的鱼

北回归线从头顶穿越,岩溶石窟在脚下纵横,绿色森林伴随着舒畅呼吸,居住于这样的地方,惬意和自在是当然的,惊异与奇遇也是肯定的,特别的风光、藏匿的物产,往往会与你不期而遇,获得人生极大的享受。

这是我诞生之地,也是神奇秀丽的地方,它叫西畴,是亿年前与恐龙同时代的木兰科乔木华盖木的栖息地,又是晚期智人的故土;是野生动植物接受天地日月精华而孕育的摇篮、又是岩溶奇观遍布的地方,国家濒危珍稀鱼类金线鲃就在这里生息,这种被家乡人称为油鱼的鱼类,在其他地方已很难寻觅,却存活于这片神奇土地,成为西畴的土著鱼。

说起神奇的鱼,我的身心便会焕然振奋。青年时有个开车的朋友,喜欢将旧电瓶摆弄成电鱼机,休息时爱背着电鱼机到周围有出水口的溶洞转悠,烂桥溶洞、双龙潭、岔河溶洞……凡是有出水口的溶洞都被他走遍了。只见他将电鱼机的一端先放入水中,摆弄一番,估计鱼会向着某方向游动,便打开电源,将负极插入,即时就有大大小小的鱼翻了起来,他忙用网兜捞起,这时间,我为他拎着桶,谨慎小心,不敢发出声音,生怕这些罕见的鱼又藏入洞穴深处。从这些出水口电来的鱼,都是陌生面孔,有的非常美味,有的却苦涩怪味,色彩也不同,有的斑斓鲜丽、气度奇特,有的黯然灰淡、一点也不张扬。那时,他家橱柜都装满了鱼,还在园中专门修了水塘,存留可以养活的鱼。现在想起来,不知道有多少濒临消亡,无可奈何藏身于暗洞中的鱼,就这样被电鱼机杀灭了。但这许多溶洞的存在,也让我的家乡至今还藏着鲜为人知的生物。

有一年发大水,顺着小寨龙潭冲出来很多彩色鱼,这种鱼薄如纸张,几乎成圆形,大小如鸡蛋,却色彩奇艳无比,那怪鱼数量之多,是家乡人从来没见过的,龙潭与畴阳河连接的溪流,差不多都被染成了彩色。有的人惊异,以为会有大事发生,有的人惊奇,偷偷捕来吃,却苦涩不堪,根本不能下咽,将彩色鱼喂鸡,鸡也不吃,最喜欢吃鱼的猫看见这种鱼,也是立即走开。而家乡依旧平静地度着耕耘岁月,这种彩色鱼,第二年就寂然消逝,从此再没见过。

作为一条河流的出口,岔河天然溶洞的暗河较为宽敞,水容积大,能藏身的鱼类很多,已经在西畴开展养殖的金线鲃,采集鱼种时,就是在这个暗河里捕出。此洞周围古树林立,出水绿如翡翠,水声潺潺,洞里燕子飞舞,洞外黄鸟啾鸣婉转,得到了地气滋润的植物都在怡然生长,与土地深刻接触、一直在水流暗处游动的金线鲃,也当然地在这里悄悄生息。

徐霞客曾有描述:“舟出没石隙中,有结茅南涯侧者,亟悬仄径下,得金线泉。泉自西山透腹出,外分三门,大仅如盅……海中细鱼溯流入洞,是名金线鱼。”这里说的虽不是岔河溶洞,但作为洞鱼,金线鲃生存状态与金线鱼相同,都是生活于洞穴泉流之中,且更有特定价值,它细头小嘴,身体有金黄色线条贯通,仿佛随风而逸的彩色飘带,阳光下金光熠熠。相传,它曾经生活的世界是寂静而美好的,栖息于水面较开阔的静水湖泊中,繁衍季节多集中在有泉水的溶洞中,过着与世无争的安详生活。金线鲃家族遭灭顶之灾后,似乎从世界消失了……想不到它却有着顽强生命力,凭着坚强的生存信念迁居洞穴,黯然在溶洞生存下来,书写了动物学专家至今仍困惑不解的“盲鱼”谜题。

西畴人发现金线鲃时,是在鸡街河地下深潭溶洞的暗河中,之后又在畴阳河流域的岔河溶洞逮到,我们无法考证它是何时进入暗河的,那么,它的行踪究竟有多远呢?其实,四十年前我与伙伴在家乡河流里垂钓,有一种叫做刺嘴佬的油鱼咬钩。这种鱼很难钓起来,因为它们嘴小,当用于垂钓的蚯蚓都被吃光了,钓者才发现,这种智慧的鱼,此时已一晃无影无踪,它的形状就与发现的金线鲃相似。如此,可以想象,在不久前的一些年代,金线鲃还存在于河流中,是河水的污染,还是人烟的稠密导致它们的藏匿,只有靠生物学者去考证,但据说,经过证明西畴金线鲃是一种高度特化的典型洞穴鱼,伴随着洞穴演变的进化历程,经过了十分漫长而神秘的进化,那么,金线鲃或许与两栖的龟鳄一样,早就为自己的生存觅好了退路?也或者它们同野兔一样,为不可避免的逃逸,多留一个窗口!

西畴既然作为金线鲃选择的理想栖息地,是有根源的,这里散发着神秘色彩,广泛分布着石灰岩、白云岩、泥质灰岩地形,必然造就了不可重复的千奇百怪的溶洞,加之地处分水岭,畴阳河、鸡街河等多条河流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岩溶水系,才使得这一宝贵的自然鱼类得以保留,有着食、药、观赏等价值的金线鲃,似乎正在等待着人们发现并营造一种适宜的环境来养殖。而善良聪颖的家乡人并没有和这种奇怪的鱼一样沉寂,如今已在最适合的地方建成了野生土著鱼驯养繁育基地。喀斯特绿洲西畴,正升腾着万年不息的绿色吟唱,延续一曲人与自然的和美音律。endprint

花子洞·痕迹

家乡者堡山脚有两个洞,在我不懂事的时候,就已经非常熟悉。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山脚是一条毛路,从路面往山上一仰头,就能见到那个花子洞,距离不到十米。这座山全由岩石组成,洞的传说很多,但洞名的来历,应该是解放前提供了乞丐栖身之故。此洞并不大,口如人形,进入后经过一个转折又分成几个狗头大的小孔,通向山腹,宽敞处没有很深的处所,但栖住几个人却绰绰有余。花子洞所属的山四周全是肥沃农田,在家乡,这样饱水的田又名“畴”,不论清晨和黄昏,晴朗日子,阳光照向水田,又反射到山上树叶的背面,将这些林树衬托得逶迤而神秘,这个地方因此叫畴阳,而花子洞在这种光影下,也一直在变幻。

离者堡山不远,有一小巧而坚固的石桥,桥身全由白石砌成。很小的时候,我第一次随母亲到田里劳作,就和弟弟呆在石桥上玩石子,那是一处空旷之地,四面八方的风纷纷吹来,随时将母亲为我们挡风的笋叶帽掀翻,掉到小河里,风大的时候,竟然连呼吸都十分困难,母亲只好把我们移到山脚下。山脚位于花子洞的下方,也是有洞的,并且比上面的洞大得多,洞口常年浸着清亮的水,有暗风徐徐从深处吹来,让人感觉阴森寒冷。据说,这个洞与花子洞上下相连,但我从来没有进去过。在洞口可见洞里被水围裹的地方有一岛样陆地,更吓人的是这陆地上竟然有两座坟。究竟是谁家要把祖宗葬到山腹石洞、水源之间,我不知道,但与当地风水之说有极大关系,也与这山的阳光明媚有关,家乡一直沿袭着选阴宅宝地为先人墓葬之说,带着神秘意蕴,说这样可以协调子孙阴阳,阴阳调和者,不仅家族物厚粮丰,还人丁兴旺,在这样的地方安葬祖先,后代能富贵荣华。花子洞下面洞口的积水,似乎与地下暗河连接,因为没有人探寻,就无法考证,但里面的两堆坟却每年清明都有坟标飘荡,村人讲,这家人因为坟地选得好,子孙都发达,到外地当官去了。难怪,在那个禁止一切祭扫活动的年代,这坟上的白幡都一直在飘,原因应该是地点隐秘,也还含有子孙荣耀的原因吧。但我觉得所谓荣耀,与墓葬关系不大,因为我后来得知,那家人只有一双儿女,是这个地区早年参加革命的一批,按照论功行赏或者其他因素分析,他们不想出去都不行。如果一定要向传统讨个说法,这两堆坟所葬之地,是最能接地气的,而那些走出村庄的“荣耀”子孙,能经常回到家乡看一看,不忘家乡、不忘先祖,也应该是接地气的另一种意义。

旧时乞丐为何选此洞栖身,除了遮风避雨外,还与这山的野果丰富有着渊源。洞虽是石窟,山野也由石头组成,但却树木茂密,光照充足,小学时我有几位同学家住山脚另一侧,往往都有些野果带到学校来,野梅、野杏、野桃,都可以成为他们书包里令人眼馋的节令装饰。我那时成绩好,同学喜欢接触,分享野果不是什么难事,最喜欢的是一种叫羊奶果的,味道甜中带涩,长长的形状,有点像现在街上卖的提子,但那山野味道却是提子无法比的,后来离开家乡,我再没有品尝过。这些山上最多的是捏捏果,要在手里不断捏,直到果子全部变软才能吃,鸡素子果却不太喜欢,那是因为它里面的籽粒太多。乞丐们一旦讨不到食物,就在洞周围摘些野果,应该是流浪生涯中很惬意的事。

作为岩溶地区,家乡是特别的,石山洞穴多而神秘,与此山遥相对应的另一山,由于腹部有个大石洞,建起了观音庙,而将一座诺大的山,都称为观音山,延续着佛教文化的意绪。花子洞旁的另一座山上,还有个更大的洞,叫凉风洞,地势较高,离村较远,沉寂而偏僻,因为建有庙宇,又称凉风洞府,旧时常年住有庙祝,就不是乞丐可以光顾的了。后来,这个洞由于某种原因在人们心中存放了恐惧,孩童在很小的时候也都被灌输了一种思想,那就是对肮脏与龌龊的痛恨,牵连的结果,是连那个凉风洞府都不准再涉足,这应该是关于教化的话题了。但花子洞与碧绿山水氤氲相守,峭立于我无数次出进的路口,视线里因此留下了永不消逝的影像,验证着文化与时代变迁的痕迹,成为童年担忧、探秘和兴趣的启发体,也影响着我一生的性情。

公路拓宽,这个花子洞被炸掉,但山上苍茫的林树,却一直是村子尊重和保护的目标,尽管畴阳河岸“城门古堡”的传奇一直存在,位于花子洞上方山顶的古堡,旧迹是什么模样,是不会有人擅自攀爬的,因为山里荆棘遍布,岩石锋利,且有野蛇等兽类出没。我进入这座山腹只有一次,那还是花子洞被废弃以后,听同伴说这山里的竹竿节短,是做钓鱼竿的好材料,攀爬时才知道,那石丛里果然长满品种各异的竹木,只是行走困难。

我记事时,花子洞已不再有乞丐栖住,那位送过我羊奶果的同学告诉我,那个洞他经常去,里面的石壁因为不少人光顾,已经光滑,雨天,种田的人会在里面避雨,还取周围干树枝烧火取暖。我相信。因为我从这下面经过时,看见的都是洞壁上被烟火熏黑的痕迹。

村子的日子逐渐好起来,偶尔来个乞丐,都会有人送上热饭,乞丐们也都会在大队门口的屋檐下栖息。一种渊源或血脉,总是冥冥中左右着一个人的出行和归宿,我在不断漂泊、寂寞和沉思的时候,往往爱想象那些似乎无关,却又十分熟悉的事物,让思绪去观照一下,这样激发起来的注目,不断拍打心事,就如流水击打堤坝,何时能无声地漂走?谁说乔木与草本有不一样的基因和景遇,但如果真的有地气之说,生养自己的那个地方,肯定留着取之不尽的气流,我一直都觉得家乡在我身上留下的故事和情景,有着奥妙无穷的内涵。

祭太阳

多年前,我在上果河边从事杂交包谷制种,要从高高的山顶骑自行车一路顺坡而下,几公里的路程,海拔低了四百多米,只一会功夫,就从清凉进入炎热。那里有一条清亮河流,叫坝达河,河畔田园在山林的衬映下,风姿绰约,鱼跃粮丰,农作物生育期短、产量高,是个适宜示范和推广、科研的好处所。最有特色的是上果村具有传奇色彩的壮家女,她们穿着壮族服饰,在田野摆弄庄稼的姿态,成为一道独特风光。

由于水源、气候、地理优越,这个位于西畴县城西北方向的壮族村,关于壮族“那”文化的承接和保护,一直经久不衰,而且这个村还有与其他村不同的特别传统节庆——“女子太阳节”,又称“女人节”,比三八国际妇女节的来源早得多,起源于母系氏族社会对太阳的崇拜。这一仪式,是宗教、还是对母性崇拜的载体?在其恢复原始清晰片段的过程中,这情景或许能清晰地展现出来,反正这个又作为壮族女性成年祭祀的礼仪,经历若干时代,一直在这个山村演绎,而祭祀所用的口传诗歌《祭太阳鸟母古歌》,就如部落的历史简注,标明了从唐代至清朝,上果村一直传承的太阳祭祀活动,两千多年里,上果村女性伴随着历史的兴荣和衰败,一直没有放弃生命的追求,也由这样的仪式,教化后辈关于伟大和琐碎的话题,将女性的独特魅力在痛苦和快乐日子里无限演绎。endprint

诗歌的记述具有跳跃灵动和容易记忆的特点,而传说,却在一代代精彩的取舍中保留下来,这个祭祀的起源,原来和汉族传颂中的尧时代“后羿射日”有相仿根源,只是这里的后羿成了郎星,十个太阳成为十二个,那位壮民心中的全能神布洛陀——也是中华历史上传颂的始祖神,在大地被烈日烤得焦黄的时刻,发挥了领导和指引作用,而勇敢的壮族男人郎星,此时跃然而出,在十二个太阳照耀下成为壮族女性崇拜的英雄。郎星在山顶崖峰苦苦追赶了七七四十九天,先后射落了十一个太阳。当郎星正拉满长弓,准备射掉最后一个逃向西边的太阳时,壮家智慧老人急忙赶来,叫他要留下最后一个太阳,作为白天的照耀。郎星蓦然醒悟,立即放下弓箭,留下了最后一个太阳。但惟一的太阳被吓怕了,投胎到人间,天地因此黑暗,大地因此讶然,以水为源、以稻为生的壮族人当然要找到太阳了。我突然怀想,历史中的某个时期,是否真的出现了天地黯然的时刻呢?否则,作为一个聪慧的民族,壮族人民不会无缘无故地炮制神话。于是,郎星之妻、壮家女英雄、聪明能干且身怀六甲的乜星开始出场。在找回最后一个太阳的途中,乜星生下了女儿,母女俩在山岭、水源睁大双眼,历经十二年艰难险阻,终于找到了太阳。而此时的太阳却已化成了人间男子,法力消失身躯普通,无法上天,于是母亲乜星毅然幻化成太阳鸟母,张开宽阔翅翼将太阳驮送到天上。一直陪伴母亲寻太阳的女儿,此时已经不愿离舍母亲,更不愿舍已萌生情爱的强大“太阳”,遂幻化为月亮一起飞升。看来,上果村女子太阳节,藏着的不只是一个终极崇拜的仪式,而是忠贞凄美的爱情故事,是拯救人世的善良文化传承,是夫妻家庭和睦含义的延伸。

太阳重返天宫的日子,正是夏至,为了祈求天地晴朗、风调雨顺、人丁兴旺,上果妇女便代代传接,诚挚地在每一年进行祭拜。可是上果村的妇女节,并不是夏至,而是每年农历二月初一,这个理由虽然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但村子的记述并无错漏:二月初一不仅是女人节,又是很多壮族村寨的祭龙日和迎新日,也是壮族创世神布洛陀从天庭出发,拯救(或者造就)壮族人的日子,经过推算,在上果,女人节应该是传说中乜星出行寻太阳的日子吧,或许,寻到太阳与太阳飞升之间,有一个时间上的差距。每年二月初一清晨,天不亮,上果村开始涌现袅袅炊烟,男人们忙着蒸制金黄色糯米饭,而女人则不用劳动,静静地在房间里准备节日盛装。男人们蒸完糯米饭后,还要到太阳鸟母神沐浴过的河滩上,制作传统美食给女人们享用。中午,村里凡十八岁以上的女性,不用谁邀约,都自发来到坝达河最清雅干净的地方沐浴净身,穿上传统盛装,准备着一场盛大的节日仪式。如果我们再从节令与气候的排布里寻觅端倪,这个时候,也应该是水田经过一冬休眠,田畴开始泛起银亮反光,壮族稻作文化又将进入下一轮演义的时候了,那么,寻觅太阳,就是祈求光明,祈求新一轮耕种得到合理照耀的缘由,也是唤醒村人摆正心态,开始忙碌耕种的仪式。

在山林和河谷,在老榕树和绿田畴,上果的男女不断奔忙,虔诚又认真,虽然都知道仪式带有一定的戏剧性,但以山为神、以水为神、以太阳为神——甚至万物兼可为神的壮族,认为这是无可多得的面对上苍表白的机遇,他们真心地寻觅——那象征着太阳的、已被长辈早就藏匿了的神奇物体。找到太阳后,这个节日其实才刚刚开始,女人们将太阳送到河边的古树下祭祀——那是经过精心挑选的神秘地方,代表太阳和朗星、乜星飞升成仙之所,妇女们排着长队,送着太阳向太阳山进发。光芒当顶、炎热降临,但这正是她们喜爱的:庄稼由此可以得到完美照耀,人群与大地一起复苏,来年的粮丰物富,就这般在手指下造就,那不是幸福是什么?一种对于未来的向往和关切,不就是人类生存的本能追求么,不正是人生存于世界的精神所向?一曲高昂婉转的朗诵,从太阳山顶浩然升起,那是送太阳的女人们在群体朗诵《祭祀太阳鸟母古歌》,悠扬神秘的嘹亮古歌,传出山脉、穿过河流,飘向每一寸热腾腾的土地,太阳模型也在火光中化去、飞腾天空。

太阳本是世间万物的发源,当我们祭山水、祭祖先、祭树木庄稼时,内心很明白,这些物体的存在,其实都依赖于太阳,万物熙熙、万事攘攘,每个人的高大与矮小、成功或萎顿、富足及贫穷,正是由于诞生的莫大造化,是你汲取并融合了太阳光芒的多少而已,就如植物光合作用的能力强弱,吸收照耀到身体阳光的多少,决定了本体的大小、高矮、粗细,那么,祭太阳,是对于生命的热爱,是认识自然最原始最崇高的祭拜,值得我们穷其一生唱成不朽的颂歌。

居住西畴的日子,每年早春,太阳刚刚开始回暖,我都会带孩子到坝达河边,看满坝绿茵,看着桃花李花梅子花开满山野林带,看着香椿树开始一年的萌动,这正是接受地脉养护,接受日月精华的好时光。上果村是古老的,从他们传承民族文化的睿智和机敏完全可以见证;上果村也是新颖的,我在农技部门时,很清楚地知晓,很多先进的科技,都率先在这里示范,甚至,很多优良的粮食和蔬菜种子,都从这里生产并供应;上果也是最先一批富裕起来的村子,因为他们接受科技都是发自内心的,种植的水果和蔬菜往往最先和最后都占领着周围一大部分市场。

如此虔诚又悠然自信地生活,当然拥有了绿韵满山、瓜果满地、富贵满村、鱼虾满池、自信满身、神采满面。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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