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与月光(四首)
2014-06-13林柏松
林柏松
窗子与月光
房屋为人们设定了虚拟的安全
它将大千世界拒于窗外,成为
被观赏品。人们便得以在个人空间中
高枕无忧。这等安全显然惧怕黑暗
因而它在墙上留下了各种各样的窗口
窗子把复杂的世界化约为简单的图画
它省略了声音,温度,气息和可能的伤害
但也有例外,月光就是其中的被豁免者
窗子越是企图以其高大显示权威
就越适得其反;窗子的边界越是巨大
就越有利于月光的偷渡。月光如幽灵一般
掌握穿墙术,它手中的利刃可以轻而易举地
瓦解窗子的傲慢。月光用它淫荡的手掌
抚摸每一寸不设防的土地,窗子的防线便被
一一突破。人们窥望外部世界的欲望
最终削减了自身的安全系数,它使人们自己
也成为被窥望者,甚至是被偷袭者
窗子以其亮丽的修辞,宣布了一个谎言
它所透漏的关于外界的消息,以及它
对安全的许诺,都是一纸空言
伤 口
当我们说出“伤口”一词时
它早已沉积成一片坚硬的化石
它几乎成为每个生命的标志
成为时间赐予每个生命的勋章
它曾经那样刻骨铭心地灿烂过
竟让明亮的呻吟和呐喊全部锈蚀
无论是恐惧还是疼痛
它都表明一个人不可重复的资历
现实中,人们从不炫耀这枚勋章
把它藏在秘不示人的地方
黑夜遮蔽了伤口的面孔
却掩饰不住人们的自负与麻木
伤口不论大小深浅 既是宿命
又是一个人内心与外界紧张关系的见证
痛感的消失意味着内心的死亡
一些人变成了黑暗中的行尸
我们预感到 一个人的伤口
有时像一条蠕动的虫子
常常会在不知不觉中
爬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所以在我们的生活中
那些聪慧而敏感的人
总能从别人的伤口上感觉到疼痛
从而不让锋利的伤害靠近自己
人生是一场病
人生不过是一场巨大的病
在生命里折磨着、痛着
病,铸在肉中,痛在骨头里
紧贴在日子上。病把手搭在
骨头的肩上,骨头顿时被剥去
一层鲜亮的光泽。在疾病的
声响里,人,奋力逃亡
病载着命,命载着人
走过悲喜交加,走过爱恨情仇
一如既往地在旅途上颠簸着
一路下来,路没有变宽
也没有变短,而身体倒像一座
开始融化的冰山,不舍
昼夜地崩溃着
月光抓住命里的河流,携它
入海。清风翻着约定俗成的药方
检验世间箴言——笑对生死
的质量。一些疾病在体内涌动
养活了一些人;一些疾病在身外
走动,死去了一些人。我们一生
都在病中寻找着属于自己的运气
碎 片
在这里,在别的什么地方,我们的生命
留下了话语、温度和回忆。话语和
温度,两个中性的词汇,这表明
我将对生命给予适度的赞美
并越过一个个词语的浪花向深邃靠近
天使为人类的堕落哭泣,尘埃之花
开在大多数人的胸口。那种微弱的
形而上的精神之风,很难将它们吹落
血缘也不能使我们绝对亲近,在我们的
心中,还有一些大美和大善的尺子
将来有那么一天,你会在和亲人或别的人
相处的过程中,有喜欢和厌恶,有强烈
和淡漠发生。你会先抓住生命的火焰
然后看见死亡。死亡使每个人的习性得到
发扬和宽囿——因贫穷和富足带来的习惯
你无法去责备和批判,只能去怜悯
这是真正的人性之脆。我手上的泪水
已不是我自己的悲伤,它为我拉开了距离
转为众生之忧。今天,我的脸一直在垂落,
大风的天气和旱象让我更加忧郁和恐慌
经历过失去、破裂、烦忧、苦恼和绝望
不是泛泛的感慨,而是一次一次的切肤之痛
我们身边满是破碎、陈旧、褪色和残缺的
事物。当我们降生时,本以为这世界
是一个圆,结果,我们却看到了真实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