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声何处 墨笔传音—明清吹箫图赏
2014-06-11王初学
王初学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唐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
沾了文人的气息,作为古老乐器的箫便也有了灵气与情感。在中国绘画的艺术长河中,除却了山川风貌、社会风俗等被大量表现于绘画中的物象,代表着情感诉求与表达的各种乐器也占据着相当的位置。在数千年的光阴荏苒中,箫从产生到发展,在传统文化的滋养中衍生出独特的箫文化。在诗歌、绘画与精神的领域里,箫扮演着一种看似虚无缥缈但却又涤荡心灵的角色。而其中,绘画中的萧则更是给后来者提供了较为直观的精神揣摩。
明清时期,中国的仕女画发展至繁荣鼎盛的局面,可谓是名家辈出。这一时期的什女画不仅继承了传统仕女画的精华,在题材上也更为广泛,诗词意境、历史故事、民间传奇等等显得生动灵活丰富多彩。中国古代的文人墨客、才子佳人们对诗书画的喜爱,在知识与乐律上的修为表现在绘画上则体现出表象之外的一种意境追求。
《吹箫图》明代,唐寅,立轴绢本设色,纵164.8厘米、横89.5厘米,南京博物院藏。图中的人物面容娟秀、体态端庄,与静谧中入神吹箫,画面中似有低缓、圆润的箫音丝丝流出。此图具有唐寅早年人物画的特点,又继承了五代和宋人工笔重彩的传统,兼有写意笔法。敷色浓艳鲜明,对细部的刻画一丝不苟,颇具新意。
《吹箫女仙图》明,张路,绢本墨笔,纵141.3厘米、宽91.8厘米,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在开阔的岸上,一女仙盘腿而坐,面部朝向波浪,双手持箫,正依节而吹,其仪态悠闲淑雅。在仙女的旁边,有一仙桃于坡石之上,勾画出一幅美妙的仙境世界。江海扬波,萧声悠扬,起落的波浪和玉萧声声充满和谐的韵律。仙女的身后古松挂藤,好像随着女仙的萧声摇荡飘曳。画中虽然没有描绘琼楼玉阁,但仍然使人感到清幽美妙。
《吹箫仕女图》明,薛索素,绢本水墨,纵63.3厘米、横24.4厘米,南京博物院藏。薛素素生卒不详,明代的女书画家。吴(江苏苏州)人。名薛五,以字行。又字润娘,一作润卿,号雪素。其是为万历年间的金陵名妓,姿容雅艳,能诗善书并且精通音律。此画中在花园一角,曲栏围绕,一仕女正端坐吹箫,整个画面呈现出宁静优雅的格调。
《乔元之三好图》清,禹之鼎,卷纸本设色,纵36.5厘米、横107.1厘米,南京博物院藏。此图主要表现学者乔元之的生活意趣。画中乔元之踞榻而坐,后面的案几上书卷堆积如山;左边三个女乐人正吹拉弹唱,而右侧他的妻子和女仆抬出一瓮新酒。书籍、酒坛、女乐寓意着书、酒、音律“三好”,充分展示出主人公豪宕放纵,不拘一格的性格特征。乔元之的面部用写真法绘出,勾染细腻,具肖像效果。仕女用笔也较上整,设色清丽,反映出作者另一种秀媚古雅的风貌。
《月下吹箫图》清,费丹旭,立轴纸本设色,纵136厘米、横56厘米,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藏。此图疏梅朗月,青竹秀石,烟笼水面。茵茵芳草之上,雍容典雅的仕女正在吹奏洞箫。画面工写结合,疏密并存,浓淡相宜。松沉静远的箫音流淌于笔墨之间,将箫的特质与绘厕自然地融合到一起。
《松溪吹箫图》清,任颐,立轴纸本水墨淡设色,此图为写诗意之画,诗意委婉清幽,含几分伤感,画亦随之同调。任氏作画用笔多激亢,节奏感强烈,而本图却平和简静。物动态十分入情,女子低唱的面部表情与手势刻画得尤其精微传神。柔润婀娜的运笔,更烘托出此图所画诗意的深沉情境,实为其晚期绝妙佳作,极耐人寻味。
《靓妆倚石图》清,改琦,立轴绢本设色,纵83.2厘米、横27.1厘米,广东省博物馆藏。图中奇石厚重、翠竹青郁,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女,手里持着玉箫却无心吹奏,心事重重的倚在石上出神,“春愁满腹无人说,哪有心情摩玉箫”。细腻的笔触与清雅的设色,再配之以愁肠思绪的箫,给人以无尽的想象。
在这些画作中,都无一例外的将什女与箫融在了一起,或表现宁静淡雅的意境,或诉说满腹愁绪与苦闷。箫的气质与画中情感的绝妙融合带给人另类独特的精神境界。自古以來,上自帝王将相,下至黎民百姓,如果说封建社会的阶级身份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那么箫便是凌驾于这道鸿沟之上的绝对例外。一箫在手,便没有了世俗的种种差别,有的只是于箫声中表现出的情感差异。在流传至今的绘画之中,乐器的身影可谓频繁,作为中国最为古老的乐器之一的箫,也注定了要与绘画擦出耀眼的火花。
箫的声音朴质天然,丰富豁建,能高昂清越,能圆润柔和,能粗犷奔放,能忪沉静远……而松沉静远的箫音,则给人以清幽遐想的气氛,使人排除杂念,进入忘我的境界。月下吹箫,风景、人、箫,这是一种何其令人向往的情感栖息地。在古代社会,箫所具有的文化品位是相当高的,甚至于可媲美于拥有“奇、古、透、润、静、圆、匀、芳、清”九德的古琴,在历代文人中有着极高的地位。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绘画艺术都不曾吝惜对她的描绘,“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泣孤舟之嫠妇”宋代著名诗人苏轼的一首《赤壁赋》将箫的神韵归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危声合鼓吹,绝弄混笙篪。管饶知气促,钗动觉唇移。箫史安为贵,能令秦女随。”刘孝仪这首诗中的便引用了“吹箫引风”的传说故事。故事中所说,在秦穆公时期,有一位叫箫史的人有着很高的吹箫技艺,能于箫上吹出鸾凤之音,而秦穆公的女儿弄玉也十分喜爱吹箫,后来秦穆公将弄玉嫁与箫史,并筑高台给他们居住。数年后的某天,弄玉乘凤,箫史乘龙升天而去,成为带箫修行而成仙的人。这则故事也被收录于《列仙传》中。而另一则故事说的则是,楚汉相争时,刘邦巧施张良之计,差人月夜用箫吹奏楚曲,从而瓦解了楚军的斗志,一举击溃了楚军。故事真假虽不可考,但却传递出了世人对箫的重视与喜爱。
古人重视修身养性,其中比较常见的便是于音律中陶冶性情。苏轼曾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竹子被视作君子、节义的代名词。而箫、笛等乐器的制作材料也广泛地采用竹料,这其中不能不说受到了古人认知上的影响。玉,在古时也被称为是品格、德行的一种象征,“君子比德于玉”,箫的材料也当然囊括了玉,玉与箫二者的结合,表现出宁静致远,污泥独清的思想境界。
纵观古代文化的发展与其特点,箫的影像较多地出现在绘画之中也就自然而然。琴棋书画,不只是闺阁女子的修习技艺,同时也被许多满腔抱负的男子所钟爱,音乐能够在不同环境和不同时期完美的表现出人们内在的种种情感。作为情感载体的箫也便在众彩纷呈的绘画领域中找到了自身的位置。在前面例举的几幅绘画作品中,箫便扮演着倾诉情感的绝佳角色。箫本身具有的冷艳、宽阔与圆润等特质,受到了创作者的偏爱。玩世不恭却又才华横溢的唐寅,在仕途上没有达成志愿,但却在文学绘画中成就斐然,其诗文多题画、感怀之作,以此来表达狂放孤傲的心境,抒发对世态炎凉、政治上怀才不遇的感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箫的冷做与他的气质可以说是异曲同工。在这幅吹箫图中,作者到底是不是想要表达此类的情感呢,或许我们已无法猜测。但无论是借箫的形象来表达一种特定的思绪还是纯粹的只是绘画题材取舍的结果,箫在绘画作品中的出现,都无一例外的带来了一种难得的美感,一种属于音乐的动态。
八千年前,河南舞阳贾湖文化中的骨笛被看作是中国箫的鼻祖,开创了中原文化的先声。箫的发展其实也是中国文化发展的一个缩影,并且箫的内涵也是极其丰富的,其覆盖面贯穿着整个历史,受到了各阶层人的喜爱。其在发展过程中与其他文化形态,如诗歌、音乐、绘画等紧密结合在一起,体现出文化范畴中的“箫文化”。时至今日,她依然在社会生活中有着不可忽视的精神文化力量。透过这些珍藏于博物馆中的精美绘画作品,人们至今仍能感受到来自古时的漫漫箫声,于宁静悠远之中去细细品读古人的精神世界,虽不复见月夜吹箫的玉人,却能感知墨中流出的跨时音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