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拳头

三井兽

每当季后赛来临，球员们的脾气就会越发暴躁，往往卡位时动不动就要有干架的趋势。前不久奇才队的中锋马尔辛·戈塔特面对采访时突发高论：“NBA联盟应该学习冰球联盟，允许球员在场上干一架。” 记者目瞪口呆，问：“在比赛中？你确定？”戈塔特说：“当然，大家也是提高比赛观赏性的一部分，大家都是热血爷们，起了冲突不互相捶两拳，那有什么好看？如果两人发生矛盾，那么大家应该让开，给他们一定时间去解决，也不需要太长时间，15到20秒，互相打几拳就可以了，然后裁判过来把他们拉开。我认为这两人在赛场上把问题解决了，然后被禁赛也好，被驱逐也好，但是这一场比赛过后，两人的问题就会被解决，球迷们看着也兴奋，我认为那是个不错的主意。”

其实想想，波兰大铁锤的想法确实很有创意，而且会让很多人产生共鸣，比如他的队友内内，几乎要掐断公牛摇摆人吉米·巴特勒的脖子。冰球联盟确实允许适当打架，还有个专门的球员角色叫做“执行者”，专门挑事打架斗殴，的确很有观赏性，但是篮球比赛可没有冰球那套护具，肘子拳头一色，鼻血与牙齿横飞，拳拳到肉好看是好看，但太血腥了。戈塔特是拳击世家出身，老爹和哥哥都是拳击运动员，老爹拿过奥运会拳击铜牌，这大铁锤膘肥体壮，磨盘大的拳头当然打起来不吃亏了。他和同样体壮如山、凶神恶煞的佩科维奇场上对打，或许是精彩绝伦，但若是斯蒂芬·库里这样纤细玲珑的和谁打去？当然如果这个提议被采纳，阿泰肯定会欢欣鼓舞地大喊“扶我起来试试”，然后一肘子把哈登再次打成脑震荡。

戈塔特的想法或许并不是真要动拳头，他只是觉得如今的联盟太娘了，球员们都被条条框框约束得不敢越线。很多人都在夸布雷克·格里芬脾气好，被各种恶意犯规都不还手，心平气和。由于强悍的冲击力和喜欢扣篮的打法，他是全联盟被侵犯最多的球员，本赛季几乎场场都能看到他被恶意放倒、撞翻、抱摔——被P.J.塔克肘击后两人满地打滚，与小奥尼尔卡位扭成一团，被博格特肘击，更被伊巴卡拳击裆下，可谓苦不堪言。但最搞笑的是在战胜勇士的赛后，格里芬站在球员通道，和他纠缠了一整场的杰梅因·奥尼尔冲了过来，格里芬大惊失色，连忙大喊：“你要干什么？场上的事情场上解决！”小奥尼尔笑了，和他握了手说：“我在场上是一头野兽，你不是。”

强壮的格里芬如此认怂让人颇为无语，很多球迷甚至认为这是娘炮的行为。有的资深球迷就说如今的比赛不好看，太软了。那什么样的比赛才叫好看呢？当然是八九十年代，那时候才叫做铁血防守、脏话连篇、拳脚相加、火爆刺激——活塞的比尔·兰比尔一巴掌打得进攻球员满脸是血，微笑刺客抱摔乔丹，马龙一肘子打碎对手的鼻梁骨，罗德曼抱着邮差满地打滚，“J博士”组合拳暴揍“大鸟”伯德，巴克利掀翻奥尼尔，尼克斯群殴范甘迪死死抱住莫宁大腿，米勒绝杀后冲着全场数万名观众割喉骂娘……而现在的比赛一个个文质彬彬，一点儿也不好看。篮球本就是男人的游戏，粗野一点才有看头，使得观众雄性荷尔蒙飙升。像格里芬这样扣个篮都面无表情默不作声转头就走，太没意思了，好歹学习下“雨人”坎普，扣篮之后指着对手大吼。

仔细想想是这么回事，如今联盟都是些仪表堂堂的谦谦君子，一个个温良谦恭，礼让有加，犯规都不下死手，被恶意犯规了也不发火、不捶胸、不挥拳、不吐口水、不骂脏话，再加上防守3秒、零容忍等规则都快成了乖孩子的守则了。这不再是老球迷心中的笼中斗兽，而快成了娘娘腔的韩剧了。82场比赛，看起来不再是充满雄性荷尔蒙的肉搏战，更像是好莱坞精心打造提前制作的一幕幕华丽歌剧。不久前，一些NBA退役篮球名宿也纷纷发言，称如今的联盟太文雅了。且不说这些老派巨星的言论正确与否，我们看比赛看录像也的确可以看出NBA比赛的变化和不同，别说八九十年代，连养伤的科比都在说：“如今的联盟太‘娘了。”

确实，今日的联盟是一个绅士的联盟，前总裁斯特恩大人英明伟大的造星运动使它远离了低俗和暴力，着装令杜绝了嘻哈衫和各种黑人街头服饰；no handcheck使得进攻者如鱼得水，比赛更为流畅好看；防守三秒杜绝了三秒区扎堆的难看场面；引进联防使得团队配合大行其道，最大限度上限制了个人单打的枯燥局面；零容忍使得裁判拥有无上的权利。大家场上文明比赛，场下相谈甚欢，一切都其乐融融。一些个性突出的球员反倒成了世人眼中的另类，如有暴力倾向的阿泰、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斯蒂芬·杰克逊、咆哮不止的拉希德·华莱士、擅长煽动情绪的马特·巴恩斯，而得两分就嚣张跋扈声称要杀人的兰斯·斯蒂芬森更被大家认为是精神有问题。

你不会看到勒布朗·詹姆斯跑到对手面前去挑衅：“我过你如同过清晨的马路”，也不会看到杜兰特跑到对方教练席撒野：“嘿，教练，你到底派谁在防我？”更不会看到雷·阿伦绝杀后冲着千万观众行割喉礼，如今联盟的巨星是社会的道德表率，他们无时无刻都在服务社区、回报社会、慈善募捐、公益广告，脸上总是带着温和阳光的微笑。NBA不再是毒品、性、暴力泛滥的温床，而是引导着社会的正能量。你听杜兰特、詹姆斯、格里芬们老练圆滑、滴水不漏的谈吐，看着他们温和谦恭的笑脸，一本正经的着装以及场下一团和气如同好兄弟的场面，根本难以想像二十年前巴克利、奥克利、兰比尔、拉里·约翰逊的满脸横肉，拉里·伯德尖酸刻薄的腔调，罗德曼花里胡哨的头发不男不女的装扮，“手套”大放厥词的嘴巴，雷吉·米勒嚣张跋扈天下老子第一的神情。

如果我们回过头去看八九十年代那些著名的经典比赛，很多人会大失所望，当时的比赛场面难看，进攻回合多、效率低，打法简单粗暴，除了几位巨星的单打，基本没有什么具有观赏性的战术配合。当时的技术没有今日这么丰富，球员做不出胯下运球、大幅度crossover或者持球等待跑位来一个穿裆击地，因为防守者手一直贴在你身上，不能轻轻松松做动作而不被干扰。而今天只要防守者摸一下你的前臂就是打手犯规，大个子不敢站在禁区超过3秒，所以詹姆斯能长驱直入轻轻松松突破分球而不被干扰，杜兰特抡一下手臂就是罚球，欧文、帕克、保罗突起内线简直予取予求。2006年正式实no handcheck的时候，导致联盟大批后卫得分暴涨，甚至出现了科比连续9场40+，连续4场50+的状况，乃至出现了单场81的神迹，更导致了当年总决赛韦德的大量罚球。迈克尔·乔丹1993年总决赛打开拓者场均40多分，场均罚球只有9.5个，而韦德2006年总决赛6场场均罚球16个，场均36分，可见规则的威力。

如果现在的联盟依旧可以打架斗殴，那么对于戈塔特、阿泰、小奥尼尔、帕金斯、巴恩斯这些粗鲁野蛮的热血汉子来说，是件非常美妙的事情。事实上，几十年前，联盟是允许打架的，70年代是NBA的动荡期，球员吸毒打架斗殴随处可见，无法无天，直到科米特·华盛顿在球场上一拳打碎了汤姆贾诺维奇的面颊骨，这一拳让华盛顿入狱，让汤姆贾诺维奇几乎有生命危险，做了多次整容手术面目全非，结束职业生涯。可华盛顿的一记重拳让联盟认识到，让这些大块头去打拳击实在太扯了，所以大家要理解前总裁斯特恩的苦心，他不希望篮球场上再闹出生命危险，这些体重300磅的大块头远比笼子里的野兽可怕得多，他希望NBA是个高雅绅士的联盟，而不是血腥的角斗场。他推广的对象是青少年儿童，所以他的球星们自然要做好榜样。

其实奈史密斯博士发明篮球之初，这项运动并不是一个提倡身体对抗的运动，早期篮球是没有身体接触的，只是一个传球-投篮的运动，类似于手球的绅士运动，如今这个趋势倒是有点返祖的意思。火爆激烈未必就是纯爷们，绵里藏针才是真本事。而NBA联盟注定是要前进的，不管比赛是多么娘，格里芬、詹姆斯、杜兰特依旧会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不在被恶意犯规后咆哮，做一个毫无瑕疵的大众偶像。所以，铁血篮球终究不会回来，毕竟NBA要做社会的道德表率。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