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石头

张珠容

当巴根听说阿拉善盟来了一个收购奇石的人时，痒痒的发财心再次被勾了出来。

早在几年前，巴根就听说国内掀起了一股收藏奇石热。2005年，一块名为“小鸡出壳”的奇石以几十万元人民币被北京市某商家收藏。此石只有拳头大小，似一只色泽淡黄的小鸡从蛋壳内向外张望，黑黑的双眼、红红的小嘴、不规则的蛋壳边缘，让见过的人无不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而此石，正是产自内蒙古阿拉善盟玛瑙山一带。自小就生长在阿拉善盟的巴根得知“小鸡出壳”卖出天价的消息后再也坐不住了。“小鸡出壳”属于天然玛瑙石，自然难得，但在阿拉善盟，还有一种石头被人们疯狂收藏，那就是大漠奇石。大漠奇石，主要分布在没有植物生长的茫茫戈壁和沙漠之中，是各种岩石长期经受风沙吹蚀和打磨而形成的。当时，巴根毫不犹豫地辞去了手头的工作，与几个伙伴一起到大漠里淘宝。

他们在风沙里穿梭数月之后，各自拉回了数十个石头。巴根很是得意，因为他捡回来的石头有的晶亮，有的圆滑，有的形状怪异，个个看起来都是值钱范儿。可现实就像一桶冷水，很快把他的发财梦浇醒了——那些奇石收购商没看中他的石头！巴根不甘心，带着几个中意的石头四处寻找买家。结果依然如故，没有一个收购商觉得这些石头有价值。巴根一灰心，干脆把石头丢在房间的一个角落，连灰尘都懒得去打扫。

这次，阿拉善盟虽然只来了一个奇石收购商，但他刚到那里就放出豪言：上好石头，万元起价！当初和巴根一起淘宝的那几个伙伴不愿放过这次大好机会，便主动送上早年挖回的石头让石商过眼。果不其然，他们个个都有收获：阿尔其那块神似蛤蟆的石头卖了八千元，苏赫那块一头圆一头尖的棕色石头卖了一万二千元，就连门德那块只有巴掌大、满是黄色纹路的黑石也卖了六千元！

巴根也坐不住了。当他听说石商过两三天就要走的时候，再也顾不上什么面子，去请了对方来看石头。

石商两鬓斑白，一脸憨实，自称来自广州。巴根一一搬出石头给石商过目，石商却看完一块摇一次头。石头慢慢被搬空了，石商却没点过一次头。巴根的心像被掏空了一般，搬到只剩下五六块石头的时候，他再也搬不动了。他摊开那几块石头让石商慢慢看，自己则瘫坐在地上。

石商却在此时搬起角落里一块椭圆形的石头，细细观看，不断抚摸。几分钟之后，石商对巴根说自己中意的石头唯此一块，愿出一万八千元高价购下。

巴根惊呆了。石商手里捧的那块石头重三斤多，墨绿色的外皮上，划着一条条分叉的线，把石体分成了大小不一的斑块。巴根当初看到这块石头时挺喜欢，因为它是椭圆形状。可他翻过一面才发现，石体底部竟是平的。完整的椭圆硬是被削去了一片，这让巴根心里很不痛快。他本不想带这块石头回来，只因当时没寻到好石头，便勉强带了回来。

石商出天价购买一块最不起眼的石头，这是巴根始料未及的。自然，巴根很乐意地把石头卖给了石商。而石商走后，巴根和同伴再次踏上了淘宝之旅。

三个月之后，巴根意外地在一份藏品报纸上看到了一个报道：广州某奇石收藏者展出了近千块奇石，个个价值不菲。巴根注意到，报纸上的奇石收藏者就是三个月前的那名石商，而他展出的奇石里，就有自己和几个同伴卖出的那几块。不同的是，这些石头在报纸上的样子变了，价值也变了。

阿尔其那块神似蛤蟆的石头被摆放在一块天鹅形状的大石下方，形成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有趣情景，这套石头，市场估价九万九千元。苏赫那块一头圆一头尖的石头，被搭配上一个木头雕刻的荷叶底座，以及一根圆头棍子，就组成了一套精致的“木鱼”，这套石头，市场估价六万六千元。门德那块满是黄色纹路的黑石，没搭配什么配件，收藏者只在一旁竖了一块精致的木头牌子，上写“百善孝为先”。巴根这才注意到，这块石头本身的正面纹路已浑然天成一个“孝”字。这块石头，标出了三万六千元的市场估价。

最让巴根叫绝的是，石商居然给自己那块椭圆石头订制了一个满是瓜藤、瓜叶的黑檀木底座。这个底座，完全掩盖住了石头底部缺失的那一块。在报纸上，巴根只看到了一个香甜爽口的“哈密瓜”，而这个疯狂的、令人真假难辨的“哈密瓜”，市场估价八万八千元！

巴根的伙伴们看到这个报道后直呼上当受骗，巴根却没有这种感觉。因为，他不仅看到了那些奇石的新形状和估价，还看到了这位奇石收藏者的简介：梁宇，中国第一批奇石收藏者，三十多年来与数以万计的奇石打过交道，善于给石头搭配合适的底座，更能在瞬间找到奇石的最佳观赏角度。

巴根突然明白两个道理：奇石之价因人而异；在奇石界，从来都没有一夜暴富的人。一些奇石到了某些收藏者手里，价值之所以能翻涨那么多倍，是因为收藏者们在漫长的摸索中慢慢地读懂了它们，继而挖掘出它们最有价值的一面。这些收藏者年年月月为石头所付出的，他人何曾看到过？所以，天价奇石非偶得。

悟开这层层道理之后，巴根重新干起了从前的工作，再也没去大漠找过奇石。

（责编/吴玉富 插图/卢仲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