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克斯到底爱什么样的女人?
2014-06-06黄佟佟
黄佟佟
作为一群文学八卦爱好者,我和我的朋友们讨论男作家时有一个底线问题,那就是他爱不爱女人?
不能说爱女人的男作家都伟大,但伟大的男作家一般都热爱女人。
当然爱女人的男作家有不同的爱法,一种是少年的爱法,一种是成年男人的爱法,前者以波特莱尔为代表,后者以马尔克斯为代表。波特莱尔爱女人爱得十分诗性十分审美,“女人大概是一片光明,一道目光,幸福的一张请柬,但她尤其是一种普遍的和谐。”这称颂跟曹雪芹大师“女人是水,男人是泥”有异曲同工之妙。终身都有一颗少男心的男作家对于优美女性是全然的赞美和崇拜,而马尔克斯式的爱法则非常直男非常情欲,那是成年男人对于另一个性别更为复杂和直接的爱,有依恋、有佩服,也有害怕和厌恶……
这当然跟马尔克斯从小的经历有关,他在女人堆里长大,他爱女人观察女人了解女人,他的祖母是他心目中最典型的女性,永远像一颗太阳一样照顾着每一个家庭成员,为他们打点一切,她是家族的核心,这让马尔克斯终身对女人有一种敬畏,也会自觉地认为女人才是生活里的中心,“我总觉得,我生命中总有一个女人,亲手将我从现实的黑暗里解救出来,因为女人比男人更懂得黑夜,在幽暗中,女人的方向感会更敏感准确。”而全面继承了马尔克斯女性观的莫言更将老马的这种女性观全面中国化,简单来说就是丰乳肥臀的女人守护世界,她们是黑暗里盛开的花朵,她们把男人破坏的世界重新建好,给懦弱的男人以力量,收拾他们留下的烂摊子。
马尔克斯是那么爱女人,这种爱好持续终生,而且发自内心。他最爱什么样的女人呢?
确切地说,他基本上什么女人都爱。在有着相当个人生活痕迹的小说《霍乱时期的爱情》里,男主角阿里萨的情人真是包罗万象,黑的、白的、混血的、老的、少的,每一个都有过人之处,最典型的一种说法是“这女人用她老狗一样的智慧将他上下左右结结实实地调教了一番,让他彻头彻尾重生了一次,给他上了一堂唯一该上的爱之课——谁也别妄图当生活的老师”。
马尔克斯热爱妓女,因为她们淫荡无畏。当然,他更热爱寡妇,“他一生中结识了太多寡妇,这让他懂得在丈夫死去之后,一个女人会变得多么幸福”。他羡慕寡妇们自由的处境,“诚实的生活方式其实是按照自己的身体意愿行事,饿的时候才吃饭,爱的时候不必撒慌,睡觉的时候也不用为了逃避可耻的爱情程式而装醒,自己终于成了整张床的主人”。
但这些女人都只是黑暗情欲生活的一部分,马尔克斯内心唯一的女神,生活里是他的妻子梅塞德斯。他在1945年冬天的一次舞会上遇上她,那时她是苏克雷镇一家药铺老板的女儿,年仅13岁,小学刚刚毕业,马尔克斯说这位埃及血统的女孩有着“尼罗河蛇一般的娴静之美”。他们俩靠写信谈了13年的恋爱,这期间马尔克斯有过许多的女朋友和爱情纠葛,但任何女人都阻止不了他对梅塞德斯这位“神圣的鳄鱼”的爱,这恰恰与《霍乱时期的爱情》里阿里萨终身热爱的女主角费尔明娜的情形一样,他在情感上忠实于费尔明娜,但肉体上又不停地狩猎。马尔克斯花了整整一页素描他心中的女神:“骨架修长”,“身材苗条挺拔”,“清澈的杏核眼”,“宽松的丝绸衬衣”,“一条货真价实的长珍珠项链”,“缎面高跟鞋”,“勤劳”且带着“她们那个民族特有的高傲”。
在马尔克斯的心里,女人是男人的生活导师,也是神秘情欲的引领者,所以就算是夺去男主童贞的少妇,马尔克斯在书写时也怀着莫名的深深爱恋与叹息。但马尔克斯终究是男人,他是深刻而根深蒂固的男性中心主义者,他并不理解女人,重要的是,他也并不希望自己真正理解女人。他总在用略带惊诧的目光观察着这些神秘的雌性生物,他盼望她们成为自己生活的承担者和滋养者,而男人们可以毫无负担地闯进她们的生活,俘获她们的芳心,榨取她们的汁液,饱食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去。在他的心里,女人们是如此地复杂,淫荡、纯粹且决绝,她们有时铁石心肠,有时温柔如水,更重要的是她们睥睨世界蔑视规则,“在秘密冒险方面,女人和男人一样,同样的狡诈伎俩,同样的心血来潮,同样的没有丝毫的愧疚的背叛”。
马尔克斯笔下的女人恣态各异,性格不同,但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她们都是独立的个体,她们是生命的强者,她们拯救男人而从不渴望拯救(这恰恰与现实生活中女性的渴望相反),所以马尔克斯笔下的男人总是在迷雾里踽踽独行,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女人,相遇、交欢、分离,毫不停歇,毫无犹豫。
我印象最深的老马的一句话是:“更不幸的是,他是个男人,比她更为脆弱。”
看了很多遍这句话,脑海里浮起老马那张脸,那老男人那过尽千帆后淡淡疲倦和微软爱意的脸,这让我心中一软,突然觉得人世间所有的欢爱与诀别都有了被原谅的理由。
(方林玉摘自《时代周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