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14原创华语音乐剧展演谈起

费元洪

一晃，上海文化广场原创华语音乐剧展

演季又将拉开帷幕了。2014年，入围参演的音乐剧共有四部：《简·爱》、《纳斯尔丁·阿凡提》、《昆仑神话》、《搭错车》，这些戏分别来自杭州、北京、新加坡，唯独没有上海，却都集中在上海上演。这四部戏，各有特色。

《简·爱》走的是经典路线。谁都会认同，好故事，不论用哪一种艺术样式来展现都会历久弥新。王晓鹰是话剧《简·爱》的导演，此次也是音乐剧版的导演。话剧中行云流水般的叙事风格，在音乐剧中也得到了体现。制作人梁卿，是我的老朋友了，这位在基辅修得了声乐硕士的80后年轻人，回国后一头扎进音乐剧事业中。他参演过音乐剧《蝶》，饰演主角“老爹”，跟随剧组走南闯北了好几年，更坚定了在音乐剧道路上前行的信心。几年前，这位浙江人回到了杭州这块他心心念念的宝地上，在杭州大剧院一发不可收地走上了原创音乐剧的道路。过去的两年里，由他创制的《断桥》来参演我们的原创华语音乐剧展演，获得了不错的反响。今年，他又来了，带来了《简·爱》，这是他在2013年全新制作的音乐剧。与以往不同的是，梁卿老弟这一次竟然亲自饰演男主角——罗切斯特。去年g月，我前往杭州大剧院观看了《简·爱》首演，除了为这部经典名剧的魅力赞叹之外，也让我第一次听到了梁卿不凡的唱功。记得首演那几天，事情千头万绪，梁老弟身兼数职，着实把他忙得焦头烂额。按他的话说，《简·爱》是“赶鸭子上架，粗糙得很”。可在我观赏之后，却很受感动和鼓舞，我相信，加以修改，这会是一出好戏。话说又经过了2014原创华语音乐剧展演季大半年，我想这部戏一定改得更好看了。

《纳斯尔丁·阿凡提》与《昆仑神话》是这两年在北京新诞生的作品，特别是《纳斯尔丁·阿凡提》，去年在北京演艺市场影响不小。诞生这两部音乐剧的华夏乐章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一家民营企业，也是前两年新诞生的。在如今北京的市场环境下，民营企业做大型音乐剧，不仅意味着勇敢，也意味着艰辛。而这家民企不仅制作音乐剧，还养了剧团，旗下签约的音乐剧演员就有好几十人。公司的女老板王瑜，做广告出身，谈起音乐剧，按她说是上了贼船，可既然上去了，就不愿再下来了。《昆仑神话》是2012年的作品，也是公司的开山之作。别看名字显得不够洋气，可剧中许多歌曲却是很好听。换句话说，这是一部哪怕闭上眼睛欣赏也可以打动你的音乐剧。《纳斯尔丁·阿凡提》则是2013年的新作品。说来也有趣，大型音乐剧原本就不多，可在去年，我却看到了两部关于“阿凡提”的音乐剧，还都来自北京。一部叫《纳斯尔丁·阿凡提》，另一部叫《魔幻阿凡提》。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新疆的题材和人物，会突然在北京变得这样抢手？！这两个“阿凡提”我都看过，个人感受，《纳斯尔丁·阿凡提》要好看不少，因此我们也更欢迎这一版本的《阿凡提》前来参演。老实说，这部音乐剧的故事性并不太强，但够好玩。诙谐、活泼、有趣，是这部戏的代名词。如果你带着全家人一起观赏，一定能开开心心地回家去。如果你是一个意志消沉的年轻人，观赏后，也许会像阿凡提一样，对生活充满了热情和梦想。

最后一部音乐剧是《搭错车》，也是我最为看重的一部。对于很多人，《搭错车》也许是一个陌生的剧名。可如果唱起剧中的歌曲——《酒干倘卖无》、《一样的月光》、《是否》、《请跟我来》，相信很多60和70后都会印象深刻。没错！这些歌都来自《搭错车》！这是一部1983年诞生于台湾的电影，不知为什么，电影没出名，剧中歌曲却如同当年的邓丽君一样，传遍了大陆。我的儿时在西北兰州度过，就在那样偏远的地方，我依然能回忆起广场上的大喇叭里一遍遍地播放着：“酒干呐倘卖无，酒干呐倘卖无，酒干呐倘卖无……”小时候我一直没搞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问父母，得到的回答是——“酒卖完了”，于是我困惑了，为什么卖完了还要翻来覆去地吆喝呢？而大我9岁的姐姐，正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她曾深情地唱着：“是否这次我将真的离开你，是否泪水已经不再流，是否……”《搭错车》里其他的几首歌，她也都会唱。当时的我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唱这些如此伤感的歌曲，是失恋了吗？可这些歌是真伤感，听着听着就能把我稚嫩的小心脏给揉碎了。后来我才知道，这些歌的原唱者是著名的苏芮，再后来我又知道，其实是苏芮唱了这些歌之后才开始变得著名的。

其实很多人不知道，电影《搭错车》在台湾诞生两年之后，于1985年被沈阳话剧团改为音乐剧，连续演出1400余场。如今很少人会提起这个演出数字，可你一定不会想到，中国原创音乐剧的连演纪录就是《搭错车》。而且我预计，这个纪录还将保持很多年。30年来，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对《搭错车》饱含着强烈的旧识般的温情和回味，它没有被淡忘。就在2004年《搭错车》又被改编为电视剧上演，主演李雪健。了解李雪健的人知道，这位老戏骨是从不接烂片的。

现如今，这部当年脍炙人口的台湾的电影与大陆的音乐剧，被几位来自新加坡的华人青年重新拾起，这些人的年纪，有些比《搭错车》还要小。艺术作品，有时就是这样奇妙，一部经典老戏被岁月尘封后，又在一些来自异乡的年轻人的手里获得了新生。说是新生，是指不仅舞美，连歌曲和编曲都全改变了，故事内容和风格也做了改动。这些年轻的创作者们说：“《搭错车》虽是一部老作品，却注定要呈现全新的面貌。”我还没有在现场观赏过这部剧，但在我看了光碟之后，便开始了对这部剧的期待。这是一个全新的演绎、精彩的演绎、符合时代潮流的演绎。

四部剧在一起，都是新戏，谈不上多么丰富，却已让2014原创华语音乐剧展演显得有些声色了。走到这一步，却很不容易，很多人，很多事，一路上都在给我们敲退堂鼓。回顾过去两年来筹备原创音乐剧展演的点点滴滴，像昨天一样历历在目。

时间回到2011年底，是我们第一年筹备原创音乐剧展演季，时间紧，任务急。原定计划有两部音乐剧参演，一部《断桥》，一部《天龙八部》。为此我们还特意去北京观赏《天龙八部》的演出，见到了主创人员，那是几位来自香港的艺术家，大家相谈甚欢。一位被称叫强哥的导演，热情得不得了，在我们与他交谈之后，感觉《天龙八部》是随时都可以来上海演出的，一点问题没有。离开北京的时候，我们基本把演出的时间敲定了。可后来《天龙八部》的命运却比乔峰还要悲催，一波三折，起死不回生，在我们完成签约之后，宣传已发布、演出已开票的情况下，主办方由于资金问题却不得不宣布取消演出。我们的总经理和节目经理临时决定前往北京紧急协调，在千辛万苦、彻夜难眠后，无果而返。最后，2012年的原创音乐剧展演季，事实上只有《断桥》这一部音乐剧。

第二年，准备时间宽裕了，最后选定了三部音乐剧参演：《断桥》、《国之当歌》、《二泉吟》。两个新剧目，一个老剧目，这个展演算是像样多了。经过与主办方的商议，我们尽可能地降低票价——80元～380元。《国之当歌》甚至推出了全场80元的公益票，就是为了让更多人走进文化广场，欣赏原创音乐剧。

如今第三年了，不仅入围参选的音乐剧多于以往，选定的剧目也都是新剧。为了让老百姓消费得起，我们依然采用了亲民票价——80元至380元（除《搭错车》最高为480元外）。而且我们还推出了“《剧院魅影》演出期间8折、《芝加哥》演出期间8.8折”的优惠方案。后来《芝加哥》因故取消演出，但我们的打折方案依然在延续。低票价是我们对原创音乐剧的基本要求。坦率讲，这样的票价我们剧院自身是不挣钱的，而剧团恐怕也只有把票全部卖完才有可能盈余。但我们抱着一个基本的想法：音乐剧要接地气，首先体现在票价上。那种把票价设置得高高在上，“一锤子买卖”的操作方式，是不可能把音乐剧产业真正做起来的。从大里说，如今国民收入结构极其不平均，产业结构也极不均衡，让目前处于弱势的剧院行业深受其累。看看现状，原版音乐剧的引进或是本土化，成本高，让票价居高不下，都是被逼无奈的。我们与其等大环境改变，不如先从自身做起，让原创音乐剧的票价可以让老百姓接受得了。

邀请更多更好的原创音乐剧来到上海文化广场演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原创剧目少，合格的更少。有些戏，一看之后，想逃出剧院的心都有，这样的戏，又怎么能让它来演出呢？而品质好一些的戏，往往又由于成本太高、档期不配合等等因素，无法前来。事实上，很多公司在创作和制作原创剧目时，并没有想好是为了巡演。演出费不去说，仅剧组七八十号人衣食住行的开销就不少。很多剧组甚至表示，但凡能打平人员的基本开销，就来演。但实际情况是，大型原创音乐剧要为了赚钱而来，几乎不太可能。我们所面临的，是尚不成熟的市场环境，还有剧目品质。这一切，需要慢慢培育。

于是很多人和我们说，不要做了，现阶段做原创音乐剧吃力不讨好。可我们还是坚持做，如今，已是第三个年头了。这三年来，我们为参演剧目免费提供力所能及的宣传；为参演音乐剧减免场租和装台费用；为参演音乐剧免费提供现有的舞美设备……尽管如此，很多剧组依然是做好了亏本的念头来的，原因无他，只为了来到以演出音乐剧而著称的上海文化广场的舞台上一展原创实力。为此，我们最要感谢的是所有参演的制作公司，是他们与我们一起完成了原创华语音乐剧展演季。我们是搭台的，唱戏的是他们。

最后也许该回答一下这样的问题了，为什么要支持原创音乐剧？原因很简单，原创音乐剧是我们的未来。它不仅是中国音乐剧的未来，也是以音乐剧演出为品牌的剧院行业的未来。大家都在说，音乐剧是商业化的戏剧样式，应该按照纯商业化的方式运作，似乎做音乐剧就应该赚得盆满钵满，就应该自负盈亏。可现阶段做得到吗？原创音乐剧的创作品质以及原创音乐剧的市场环境，允许我们完全按照市场规律来运作吗？坦率讲，我们原创音乐剧的市场环境，有时甚至比起所谓“非商业化”的古典音乐还不如。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还没有长大之前，是该先补营养呢？还是先献血？答案不言而喻。

于是我们不能理解，为什么引进的国外经典音乐剧能被热烈追捧、票房飘红，而我们自己却不下大力气去帮助自己的音乐剧？难道剧院必须永远靠舶来品生存？如果原创音乐剧不能有更大的产量和影响力，不能形成真正的长销长演的市场机制，那么我们文化广场，作为一个专业的音乐剧剧场的存在意义又在哪里？

就在今年，明眼人会发现，我们“原创音乐剧展演季”加入了“华语”两个字。因为《搭错车》来了。“华语”不是新加坡的唯一语言，“华语”也不只代表了中国，这两个字有着更深更大的涵义在。真的希望，我们的原创华语音乐剧不只在大陆，也不只在两岸三地，而是成为全球华人共同心爱的艺术样式，在未来走得更长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