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迪时代来临？

程蒙

就在五年前，稳坐在印度议会主席台上的国大党议员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看似牢靠的位置即将被人取代；就在五年前，几乎还没有多少印度人意识到自己会将选票投给人民党；也还是在五年前，辛格一直以为瓦杰帕伊之后，国大党将难逢对手。然而，一切都在五年之后发生了变化，印度人没有想到的，都被一个人做到了，这个人就是印度当下最炙手可热的总理候选人纳伦德拉·莫迪。

莫迪的“屌丝逆袭”

纳伦德拉·莫迪，这位印度西部古吉拉特邦的首席部长，他的人生成长经历就是一个“屌丝逆袭”的故事。莫迪出身于低等种姓，地位如同端茶水的小弟一般，是印度民族运动中非常卑微的一员。但在过去几周他以反对党印度人民党领袖的形象出现。在古吉拉特邦掌权12年后，莫迪把他的的雄心壮志瞄准了整个国家。而在这场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印度普选中，这位人民党候选人很有可能当选总理。

事实上，就在一年之前，莫迪所在的人民党依然面临接班人的问题。说起来，印度政坛真是一个古怪的地方。它要么是专制统治，要么就是混乱无序。长期统治国家的国大党选择其党首的规则颇有些世袭制的味道：如果你来自甘地家族，那么就是你了。而相比之下，反对派印度人民党则不同，鼓吹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党，只有最优秀的人才能出头。不过在莫迪被推选出来之前，这个鼓吹“与众不同”的人民党，却着实给莫迪出了些难题。

人民党从成立到现在，85岁的拉尔·克利须那·阿德瓦尼就掌控这个党，且一直毫无退隐之意。这个党在上世纪80年代末变成一支全国性力量，多数要归功于阿德瓦尼娴熟的组织技巧和一直倡导的印度教民族主义运动。

不过阿德瓦尼老大的年纪和过于强硬的立场并不怎么讨喜。印度政坛有很多年纪大的怪人，阿德瓦尼就是一个。他本应很早之前就荣光离职。然而在瓦杰帕伊病倒后，阿德瓦尼依然不想退休，甚至想接任瓦杰帕伊的总理位置。不过，继2004年的失败后，人民党2009年全国普选中再遭挫败，阿德瓦尼失败的执政能力让人民党对他几无信心。

现在选举又到了，让阿德瓦尼忌妒和恐慌的是，人民党选择了一个新领导人：纳伦德拉·莫迪。63岁的莫迪连续三次赢得邦内大选，看上去非常果断，而且在古吉拉特邦的经济发展方面表现良好。而在2013年6月9日于果阿举行的大型党内秘密会议中，莫迪受冕成为人民党2014年普选的首席参选人。至此，莫迪踏上了大选之路。

被后辈晚生超越，实在令阿德瓦尼不甘心。阿德瓦尼之前一直只把莫迪当门徒，曾想尽办法来阻止这一切。在莫迪被确认为候选人前不久，阿德瓦尼大赞莫迪的对手、属温和派的人民党首席部长们的经济成就。其中谈到最多的便是中央邦，该省以前贫穷落后，但现在运转良好；之后阿德瓦尼又称病以抵制果阿会议；6月10日，他又怒气冲冲地辞去了多数党内职务，并且发了一封言辞夸张的信哀恸本党内和其他领导人选贤任能的标准在下降。然而一切都无法阻止大势所趋，不论阿德瓦尼怎样折腾，人民党党内对莫迪的支持已然把阿德瓦尼踢开，将莫迪推上了前台。

“人中之王，王中之王”

莫迪被推上前台基于两个方面的原因：强硬的民族主义立场和出色的经济成绩。

莫迪的支持者们喜欢他对于2002年古吉拉特邦暴乱的强硬立场。在那场暴乱中至少有1000人死亡，绝大多数是穆斯林。

莫迪似乎是个天生的民族主义者。早在1990年，在莫迪的帮助下，阿约提亚地区建立起印度教圣地。两年后，此地印度教徒与伊斯兰教徒发生冲突，造成2000人死亡。作为印度教民族主义组织印度复兴会的终身成员，莫迪曾在此誓言终身独身。早年他曾发表演说，无耻地煽动印度教徒对抗穆斯林。2002年，莫迪成为古吉拉特邦首席部长，被指控允许甚至教唆那次大屠杀。

对此，莫迪自赢得选举时就在反驳，“我已经交上了一份满意且优秀的答卷”。强硬派们，尤其是甚嚣尘上的社媒阵营，为莫迪的反驳欢呼雀跃。莫迪的辩护者也有很多，主要来自于商界精英，他们指出两点。其一，包括公信力不错的最高法院在内的重复调查都没有找到对莫迪指控的证据；其二，如支持者所言，莫迪已然改变。他不知疲倦地工作，吸引投资，振兴经济，不仅维护印度教徒还有穆斯林的利益。支持者称，想象一下，全印度的穆斯林穷人将在一个经济发达的印度收获颇丰。

这也正是莫迪得以顺利胜出的最关键原因。担任古吉拉特邦首席部长12年来，莫迪减少行政过程中的繁文缛节，修建公路和通电设施，引进投资，让这个地方蓬勃发展，GDP增加了近两倍，大多数社会指标也有所改善。古吉拉特邦仅拥有印度总人口的5%，却占据国家近1/4的出口额。在竞选过程中，政治家的承诺往往来自特殊利益集团的慷慨解囊，莫迪却谈及将古吉拉特邦的经济快速增长和基础设施改善在全国复制，让民众耳目一新。

莫迪看起来是否像这个国家的接班人，取决于如何衡量国家执政党。自2004年掌权以来，国大党失去活力久矣。印度曾引以为傲的经济增长速度下跌一半，到了5%；每年都得为1000万加入劳动大军的印度人找到新工作；这种缓慢增长带来了可怕的人力浪费。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国会的贪污腐败看起来如此危险。

81岁的总理曼辛格曾是改革者，如今却早已成为甘地家族的家臣。拉胡尔·甘地最终也许会成为下一任总理候选人，但这位小王子似乎既不想接下这份工作，也不愿为它做些什么。去年年底，人民党在北方四邦的选举中大获全胜，并在德里举起了反腐旗帜，国大党受到巨大冲击。作为右翼人民党的总理候选人，莫迪无疑是最主要的受益者。

这位63岁的杰出演说家总能够吸引大量人群，而别的印度政客却得付钱请人参加集会。许多印度商业巨头对他着迷，信实集团的安尼尔·安巴尼称他为“人中之主、王中之王”；投资者相信他能点燃印度经济，聪明的年轻追随者放弃高薪工作，加入他的竞选团队。

与国大党家族王朝后裔拉胡尔·甘地相比，出身低种姓的莫迪在政治系统中没有盘根错节的关系和亲信，是直言不讳的局外人，他的成功似乎只与野心相关。在这个自上而下贯穿着腐败的系统之外，他看起来格外干净。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endprint

给他一次机会？

2014年2月13日，西方情人节前一天，美国驻印度大使南希·鲍威尔在纳伦德拉·莫迪的家乡甘地讷格尔访问了莫迪。莫迪送给南希·鲍威尔一束玫瑰花。此举令外界议论纷纷，因为早前美国毫不客气地将2002年夺取了1000多人性命的宗教暴乱归咎于莫迪，2005年，美国撤销了莫迪去美国的签证；而西方大使们也长期冷遇这位印度的民族主义者。

而官方的说法是，转机出现在莫迪在庭审中被判无罪，人民党也在大选中节节胜利。因此，西方人不得不重新评估局势，现在讨好莫迪就十分必要了。美国准备在古吉拉特邦进行商业洽谈。而早在一年前，英国和其他欧洲国家的特使们就已结束了对莫迪的非官方抵制。

就连印度国内，一些长久以来针对莫迪的批评声也渐弱。过去的几个月来，像是《印度徒报》的前主编和某新闻杂志的专栏作家等几个主要的批评家也放松了对莫迪的批判。新闻工作室的记者们称减弱对即将成为总理的莫迪的攻击能让他们的老板们获得更大的企业利益。

同样的逻辑不知是否能解释：过去四年中在各类民事刑事案件中明哲保身的企鹅印度出版公司，据报道已销毁了《印度教》一书的全部已出版物，该书涉及印度文化，并富有争议。《印度教》由芝加哥大学的一位教师温迪·多尼格所著，内中含有大量对印度教诋毁的内容。

不过，现在就对莫迪抱有乐观态度似乎有些过早。首先，古吉拉特邦也并不是遍地黄金。专业学者表示，古吉拉特邦也有自己的问题，诸如儿童营养失调，妇女过多，这都拖了经济增长的后腿，而且古吉拉特邦的经验也无法轻易传授。古吉拉特邦的贸易史和企业家精神是很异常的。更为重要的是，作为民族联合党的带头人，莫迪将无法享有在当首席部长时享有的接近总理一样的权利。

莫迪近期着手准备巡回演讲和电视演说。他告诉选民自己将建立一个更小更精的政府系统，并且要提高国营企业私有化率、教育水平和太阳能系统。他还建议放宽繁琐的劳务法。一些批评者调侃莫迪，如果说撒切尔是个杂货铺商的女儿，那么莫迪就是茶叶贩的儿子。

另一方面，宗教和民族问题依然是莫迪无法回避的问题。在印度，印度教徒与穆斯林之间的暴力冲突绝非表面那么简单。自英国撤出印度，印巴分治之时，就有约1200万人流离失所，成百上千的人就此殒命。虽然自2002年以来，北方邦的公开的暴力已经平息，但每年依然有上百起事件发生，无数人丧命，暴力规模依然警钟长鸣。导火索还有可能来自于国外，2008年在孟买，印度遭到来自巴基斯坦穆斯林恐怖分子的袭击，而巴基斯坦可是一个不太安生且手握核武的邻居。

从过往的经历来看，莫迪并没有着手去平息穆斯林的恐惧，相反他还在不停撩拨之。莫迪坚持推动反穆斯林投票，令这种对立不断升级。即便是最好时代的印度，不同民族与不同信仰之间虽然满是欢乐，但依然不够和谐，这里既有圣人，但也不乏极端主义分子。

《经济学人》杂志不无担心地认为，莫迪很可能入主德里，迟早会搞起对穆斯林的教派屠杀或是掀起一场危机。如果莫迪就2002年那次暴力事件做出道歉，并展示出真诚的悔意，国际舆论可能考虑支持他，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在西方媒体看来，在印度这样一个内部分裂的国家里选出一个爱搞分裂的人来当总理，这实在错得离谱。虽然在甘地治下的国大党领导下的政府毫无前景可言，但在西方人看来，甘地家族依然还是印度的一个次优选择。如果印度人坚持选择莫迪呢？那我们就得祈祷莫迪受到更多的权力制衡，同时也能多做好事。国际社会乐于见到一个公平现代的印度，而这比谁当选都重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