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彩色的梦
2014-06-04任曙林
任曙林
80年代初期,大多数人还是使用黑白胶片,为什么您的《八十年代中学生》(以下简称《中学生》)里绝大部分都采用了彩色胶片?是希望通过彩色照片来记录下更丰富的信息?
A:摄影术发明初始就是黑白的,而且可以自己在暗房控制后期操作,这种方式也许更符合人们对“艺术”的认定。进入彩色时期后要通过机器冲洗,可能大家就会觉得这不是艺术了,美国现代彩色摄影之父威廉·埃格尔斯顿的作品,最初也是受到亚当斯、弗兰克等摄影大师的斥责,但现在看来,却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
我之所以用彩色胶片比较多,一是因为家庭条件允许,我从1969年开始拍照,第一张彩色照片是在1975年,用的代代红胶卷。那时我一个月工资45块钱,而一个灯光反转片就需要67块钱,加上冲洗费差不多需要100。二则是因为我1979年调到煤炭研究院后,工作就是拍幻灯,大量使用彩色反转片来翻拍一些东西,常常会从36张胶片里,挤出那么一两张来拍自己喜欢的。那时,除了《人民画报》、中新社少数几家外,少有记者用彩色的,遇到重点项目才能批几个彩色胶卷,拍回来还得检查、数片子、入库登记。
有一张照片(见右图),画面整体偏蓝色调,那是因为我平时都用灯光片进行室内翻拍,当时一卷还剩了一两张,因为急着冲洗,所以赶紧到学校去拍摄,结果就出了那种效果,反倒还有了一种味道。
所以说,“好”常常是一种感受。无论是黑白还是彩色,都是你要说话的方式。
说到“感受”,看那个年代的摄影作品,多是实实在在地展示一个情节、故事,而您的画面却是更多地传递出一种自我感受和气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体现?
A:摄影人不能总是被具体的事情抓着走,跳出情节是我拍摄时的努力方向——掐头去尾、把故事打碎,才能进入场景。尽管没有故事,但观者却被一个黑洞吸引进去了。
举个例子,有那么多人在拍西藏,为什么吕楠的西藏会那么打动人?这个专题他拍了8年,刚到西藏时他会有感觉,但到了能把这种感觉拍出来,却需要一个漫长的感悟和发现的过程。我的拍摄也不是一开始就很顺利,第一个学期都不知道怎么下手。一次次花大量的时间去寻找、去耗、去试着进入他们的世界。找的过程就是转化的过程,才能把灵魂的东西“提”出来。有时,摄影不是靠思维,而是靠感觉。
您的这种感觉是怎么被发掘出来的?
A:琢磨,看。
70年代初期,我最喜欢看《人民中国》——一本对外期刊,在那里你会看到外国人拍的故宫、北海、人……和我们拍的就是不一样,那些画面让我有了一种新认识。
另外,小时候,父亲经常带我到自然山水中去,和那些戴着羊毛肚手巾的人接触,小时的经历养成了我这种接地气的习惯,而不是整天憋在家里研究器材。
对于摄影,需要有一种“爱”,就像那些斗蛐蛐的人,钻到那里面,投入、癫狂、疯子般的状态。否则,你可能看到了某个瞬间,却会因为觉得不值得拍而错过。
作为“四月影会”的成员,当时对摄影的讨论和思考是否也促使您有意识地思考、创造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A:粉碎“四人帮”之后,大家都希望多从艺术本身来汲取营养,“四月影会”第一次展览约170幅照片几乎汇聚了当时所有的摄影艺术门类:画意、摆拍、观念、后期……真正的百花齐放,而且都很有摄影师的风格在里面。我去了6、7次,每幅照片我都写心得,把它的优点榨干,批判它的不足。
经常有人说:“如果我生在80年代,我也能拍出好的《中学生》!那个时代多浪漫啊……” 其实,没有不好的时代,只有不好的手艺。在拍《中学生》之前的经历以及所见所闻,决定了我是否能拍出这样的《中学生》。
作品中的学生总是有着一种向上、蓬勃、甚至圣洁的气质,这是他们的真实状态吗?还是因为面对镜头会刻意表现?
A:摄影总是在寻找在发现,里面肯定有作者自己的东西,这是毫无疑问的。
至于我所拍摄的北京171中学,学生的家长们多数文化水平较高,家境较好,学生平时接触的东西比较开阔,也许这种修养和视野造就了他们身上的一些气质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