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窃者（外三首）

伊熙堪卓

一群书

躺在宽敞明亮的房间

我推门而入

打断封里那些文字

寂寥的窃窃私语

一群书

躺在落满尘埃的灰色木架上

形同一具具 死去多年的

亡者遗骸

他们原本应该

属于一些眼睛和一些思想

他们原本应该

和一个喜欢阅读的嘴唇交谈

但我推门而入

只嗅到一具具书本

老死的余味

一群书

躺在被眼睛遗忘的美丽房间

那本借阅薄内 空无一人

它的封皮扔在废纸篓

一杯廉价咖啡溢出纸杯

把他的排泄物

涂成漂亮的褐色圓圈

这样 那本借阅薄只能永远

被这个惊呼的句号终结

一群书

躺在无人问津的房间

它们的借阅薄 没了衣裳

只得羞愧的 掩着自己的身体

让厚厚的灰尘遮掩秘密

我沿着蛀虫横行的木架 缓缓而动

一个念头 忽然升起

我想做一名偷窃者

将它们统统带出

这持久沉默的 巨大坟墓

打箭炉

在打箭炉

一条河流 带我走向四面八方

穿过青石铺就的街巷

担着一肩清水的少年

沿着河的去向 走街叫卖

他担着 一座城的过往

走向再也无法抵达的旧日时光

在打箭炉

我的马儿拴在包家锅庄

盘着长发的女主人

拈一根谷草 拨弄它不安的响鼻

她的屋顶开着一丛蓝色野菊

一只鸟 若一万支马队

迂回而来 把种子

播撒在她能看见的地方

于是 静谧的午后

被一朵花 搅得人声鼎沸

在打箭炉

老传教士送我一本圣经

我将它安放 我的佛龛上

我想我的佛经 毫不介意耶和华

亚伯拉罕或摩西

他们有着相同的路径

去往各自神灵居留的方向

一切 与自由或闪电无关

在打箭炉

一个声音顺流而下

我想 风会把它带向倾听者的耳旁

那时，一粒蒲公英

顺着峡谷飞向远方

我本想 那该是首流传已久的情歌

却未料

它只是一位母亲痛失爱女的

声声哭泣

一片枯叶

一片枯叶 惊慌失措

在秋风四溢的长街

万木疏落

不知她来自哪颗 茂密的树冠

我仰头 寻不着她的来路

只有一阵微凉的风

告诉我

一片枯叶

由他的嘴边

飞向大地

我感叹诗人感怀的深秋

一片枯叶 恰好落在鞋边

在时光的河里

她的脉络已经干涸

有一缕金色的斜阳

抚摸她悲凉的身体

像一首安魂曲

飞出我的思想

我想我该感怀

一片枯叶 如一场命运

跌落在深秋的长街

环卫阿姨 却用一条长帚

把那片命运和别的垃圾

扫进黑暗里

幽默

他在宴席上

讲了一个笑话

所有人面面相觑

无言以对

多年后

我在夏日街头

看到某个场景

那个笑话

跃出脑海

我忽然 忍俊不止

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