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好的办案人得是个杂家

冯建红

去年夏天，山东省菏泽市牡丹区检察院反渎局局长苏衍峰带领该院反渎局干警办理了一起“千亿斤粮食”专项工程资金管理渎职案。从未接触过发改委系统的苏衍峰等人，因为不了解发改委到底有多大权力，什么事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时常有碰壁之感。

这个案件经过缜密排查，最后以牡丹区发改委一名科长滥用职权、受贿被判四年有期徒刑而告终。

通过办理这起案件，苏衍峰发现了一个道理，渎职犯罪的案件，发生在不同的系统里，就会有不同的特点。

为了改变牡丹区反渎局被动办理新领域渎职犯罪的局面，苏衍峰决定主动每年集中办理某个领域的渎职犯罪，从中学习各部门法律法规、规章制度。

这个想法，苏衍峰也在与《方圆》记者的访谈中多次提及。

渎职案件一个系统一个样

《方圆》：去年那个令你印象深刻的“千亿斤粮食”案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案件？

苏衍峰：这还得从“千亿斤粮食”增产工程说起。

“千亿斤粮食”增产工程是国务院批准由国家发改委具体实施的项目，工程包括为老百姓打井、修路、建桥、整理土地等等。2013年4月，我们接到群众举报，反映“听说上边拨款进行农田改造，确实有施工队来了，但做了做样子，就走了”。

经过调查发现，牡丹区千亿斤粮食工程的监管单位是牡丹区发改局，具体是由发改局农业科负责。常某是农业科的科长，具体负责牡丹区“千亿斤粮食”工程的招投标、施工监管等。我们抓住“工程招标、资金管理、工程质量和竣工验收”四个关键环节，对照千亿斤粮食工程有关规定对上述三个乡镇进行了拉网式实地调查，发现了在工程资金管理方面混乱，工程质量差，验收走形式的问题，特别是发现根本没有进行土地整平。

这个案子办案效果很好，不仅查处了常某的滥用职权问题，还牵出其受贿问题。最终，常某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

《方圆》：听说办理这个案件，得益于牡丹区反渎局刻意关注了土地系统工程拨款方面的渎职问题？

苏衍峰：是的。其实一直以来，我们都有意识地在办案过程中，积累办理各个系统案件的经验。2008年我来反渎局主持工作前，一直在反贪一线，后来工作从反贪调整到反渎，本以为相比反贪，反渎工作更容易，但办案后就发现了两者的不同，反贪办案重点在突破犯罪，反渎办案则在于认定犯罪，比如认定渎职犯罪因果关系、渎职造成损失等等。

后来我意识到，要认定这些问题，必须搞清楚各系统的工作职能，系统职能不同，导致渎职案件是一个系统一个样。比如同样是涉嫌玩忽职守罪，对于安监系统，安全检查、巡查有一套体系，但对于土地系统，其职能又是另外一套系统，我们办案人员需要不断学习各部门规章制度、相关法规。对于没有接触的系统领域，办案就明显会费力。

“千亿斤粮食”案，对我的触动就很大。该案涉及发改委系统，那是我们第一次接触这个系统，最初甚至不清楚这个部门权力有多大，更不用说去明确哪个部门的责任，只能先学习其内部规章制度、工作流程。

《方圆》：所以你认为办理渎职案件要不断学习新领域？

苏衍峰：是的，我们每年力争查一个系统，就是希望办案人员最大限度的接触每个系统，了解各系统办案职能，当同一系统同类案子出现时，再办案就会事半功倍。不了解一个系统的职能，办案人员会无从下手，甚至面对强势的嫌疑人，无法突破口供。

不给嫌疑人狡辩机会

《方圆》：从近几年反渎办案来看，牡丹区的成绩非常好，能否简单介绍一下？

苏衍峰：2009年以来，牡丹区检察院反渎局共查处各类渎职侵权犯罪案件35件50人，全部为大要案，仅2013年就查处14人。

最近局里刚刚上了新案子，涉及工信局，也比较忙。以前都说线索难，无案可办，现在我们不缺案子，反倒是有点办不过来。

《方圆》：主要是哪些领域的案子多？

苏衍峰：食品安全、土地、城市建设、工商、司法等领域吧，都是与老百姓关系密切的领域。现在办理的案件，渎职罪名主要集中在徇私枉法、滥用职权、玩忽职守这三大类。还有很多领域和罪名我们从未涉及过，比如林业方面，牡丹区是林业大区，以后会重点关注。随着“两高”关于渎职犯罪案件的司法解释的陆续出台，渎职犯罪规定越来越细，查处将变得更为容易。

《方圆》：渎职犯罪的规定越来越多，就需要办案人不断学习。

苏衍峰：对，从系统部门职能到相关的法律法规，懂得越多，办案可能越顺。所以我常说，一个好的办案人得是个杂家，什么都懂一些。

《方圆》：举个例子？

苏衍峰：我举个司法领域的案子吧。前几年我们办理了菏泽市牡丹區人民法院杜庄法庭庭长王某的案子，王某在任菏泽市牡丹区人民法院杜庄法庭庭长期间，利用职务之便，在具体负责执行一份民事裁定过程中，采取违法拍卖等强制执行措施，将当事人价值215万元左右的新疆麦盖提基地轧花厂二分厂违法拍卖为88万元，造成当事人直接经济损失127万元。

查处该案时，反渎局干警面临一个问题：该案不但涉及民法、民事诉讼法、拍卖法等民事法律，还涉及法院内部的执行规范、法官职业操作规程等，对这些知识，我们平时接触不多。

针对这种情况，办案人员一方面查找有关资料，学习相应法规，另一方面向一些资深法官、拍卖师咨询相关操作规程。后来，在王某认为办案人员不熟悉民事法规而企图为自己的犯罪行为狡辩时，我们依法对其进行了驳斥，使得王某张口结舌，难以自圆其说，最终心服口服，认罪服法，被依法判处有期徒刑二年。

案子要查就一定一查到底

《方圆》：司法领域的案子人情压力也很大吧？

苏衍峰：像王某的案子，立案后，我的压力非常大。王某当了11年庭长，马上要退休。他的领导及其家人等，都多次找到我，希望“大事化小”。特别是，王某的妹妹跟我父亲住在一个院里，多次找我说情。说实话，从情感上我能理解他们说情的心情，但从法律上讲，他必须承担相应责任。当时在他们看来，我有些不近人情。

最初王某也不认罪，人也不到案，办案过程很艰难。我先是说服其家人，让其到案，但他仍拒不交代。与其串通的当事人人在新疆，取证也因此大费周折，我们的办案人员为此前往新疆寻找证人，而那年又正好遇到新疆“7.5”事件。但最终通过证据锁定，王某以执行判决、裁定滥用职权罪被判刑。

《方圆》：司法领域的案子办得多吗？

苏衍峰：司法领域案件大概占了近五年办案总量的30%。菏泽市院对我们办理这类案件比较认可，涉及司法领域的案件几乎都交给我们来办，截至目前，公、检、法、司的案子我们都查过。

查处渎职行为关键在于决心，这点在办理司法领域案件中尤其表现的突出。我常说，案子既然要查，就一定一查到底，司法领域的涉案人员都有自己很强的关系网，查不到底，就可能纵容这些人日后打击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