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坛及时雨
2014-05-30杨庆祥
杨庆祥
我和房伟兄结缘。起于现代文学馆,其时现代文学馆聘用第一批“客座研究员”,房伟和我皆列名其中。客座研究员每月一次例会,一来二去,就熟悉了。房伟兄乃山东人氏,身材魁梧,声若洪钟,偶有会议聚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颇有梁山好汉的风范。若生在900年前,也许就是一草莽汉子,说不定也打家劫舍,做些剪径拦劫之事,大不了呼朋引伴,啸傲山林,做个山大王。也不是没有可能。但生于20世纪70年代的房伟,却走了一条文学的窄道。他先是在肉联厂做工人,后来弃工从文,考得山东师大的研究生,师从著名批评家吴义勤教授,一路苦读,成果丰硕,终于修得了文学批评的正道。如今他是山东师范大学的副教授,颇具影响力的青年批评家,他对于当代文学观察、思考全面深入,在一些问题上见解独特。更让我钦佩的一点是。他有敢啃硬骨头的野心和信心,比如在客座研究员的课题选择中,因为网络文学体量庞大,大家都避之不及。还是房伟应声而出,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将一年的网络文学情况梳理得清楚明白。
批评家只是房伟的一副面孔,他的另一副面孔是小说家。在2012年,房伟推出了他的代表作长篇小说《英雄时代》。大概是因为先入为主的概念,我还是习惯于房伟的批评家身份,所以当他出版《英雄时代》的时候,我是不无担心的,一个批评家能写好小说吗?但是当我读完这部作品后,我立即觉得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实际上——作为一个小说家的房伟可能比作为一个批评家的房伟更有才华和激情,更有一种咄咄逼人的东西。《英雄时代》以肉联厂工人刘建民的日常生活为叙事线索,同时非常巧妙地穿插进《水浒传》中武松和潘金莲的故事——当然,这一故事已经被彻底改写——武松和潘金莲在房伟的小说中成了一对真正的英雄儿女,并以对爱情和欲望毫无顾忌的追求而创造了一个生机勃勃的英雄时代。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生活在20世纪90年代的刘建民却不得不一次次在生活面前屈服,将崇高、理想、浪漫这些诗情的事物一刀刀阉割。最后“英雄时代”完成了它的现代堕落,“英雄时代”变成了“反英雄时代”或者“伪英雄时代”。这一堕落的主题是房伟这一代人经验的总结和升华,《英雄时代》非常成功地完成了对这一转型期经验的整理和讲述。这不仅是房伟的个人的历史和想象,同时也是一个时代的征候。在这个意义上,《英雄时代》是一部有着独特文学价值的小说。
在《英雄时代》大开大合、近乎狂欢化的书写中,似乎一直有一个反讽的声音的存在,这一反讽。提供了一种冷静和理智的视角,使得庸常的日常书写,变成知识分子的反思和批判。在这一点上,房伟的写作和王小波构成了某种呼应。房伟毫不讳言他对王小波的热爱和学习,实际上,他很有几篇论文都涉及到这位作家。70年代生人,受到王小波的影响,很在情理之中。在中国的文化语境中,王小波的位置一直颇为独特,一方面他几乎是一代青年人的偶像,不仅代表了某种文学的先锋,又隐隐被政治所征用,在90年代的语境中被建构为一种符号化的象征;而在另外一方面,他的作品一直缺乏更专业性的解读和清理,比如在我刚刚指导的一个本科生毕生论文中,他的作品被界定为“同性恋”文学而作了另类图解。他的文学史地位因此也一直难得彰显,并被卷入各种新闻式的话题之中。
房伟显然不是简单的“王小波门下走狗”,对于这位作家。他保持着某种客观冷静的打量。他最近从事的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写作王小波的传记。在我看来,要厘清围绕王小波的种种话语,至少要在两个方面下功夫,一是进行外部的处理,对事件的建构进行发生学的回放。并尽量全面的占有各种历史资料;二是在此基础上对王小波的全部作品进行仔细的解读,这种解读不是基于某种理论的教条,而是基于一个作家创作时全部的“文学社会学”。很显然这是一个艰苦的工作。据我了解,房伟兄查阅了大量资料。掌握了很多第一手的“文学史实”,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为了采访几个当事人,专门在北京住了两个多月。他租住的房间我曾去过几次,极其简陋,一箪食一瓢饮,房伟也不改其乐,据说这段京漂岁月。不仅完成了王小波传记的大部分。而且还写了几个精彩的短篇小说。可谓收获颇丰!这部王小波传记不日将出版,说实话,我很是期待。
最近一次与房伟兄见面,是在台湾参加“两岸青年文学会议”,房伟兄在会议上发表了当代文学的相关论文,因为语境的不同,其中一些观点受到了台湾方面点评人的误解,房伟兄当场回应,有理有据,不卑不亢,让我看到了他对学术的严谨和尊敬。生活中的房伟宽于待人。是不折不扣的热心肠,几乎每一次外出会议,房伟身上总是负重最多,因为大家都把拿不动的行李给房伟,房伟也总是乐在其中。有时候我会偶发奇想:多少年前的那个“及时雨”宋江,莫非就是如此模样?
本栏责任编辑:王方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