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联航班，前所未有的谜团

凌云 王德民 洪延青 刘慧 杨晔

2014年3月8日上午10时，外交部长王毅脸色凝重地出现在十二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记者会上。他用“很揪心”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这天早晨，他得到一个令人忧虑的消息，一架马来西亚的民航班机在飞往中国的途中失去了联系。在回答完记者提问后，王毅表示要马上赶回外交部处理马航客机失联情况，随即匆匆离开会场。

此时，从雷达屏幕上消失已7个多小时的马航MH370航班，成为全球媒体的焦点，也成为让所有中国人揪心的航班。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立即作出重要指示，要求外交部和我有关驻外使领馆加强与所在国有关部门的联系，密切关注搜救进展情况，全力做好应急处置和中国公民善后工作。国务院总理李克强也对救援善后工作作出批示。

神秘失踪

马航MH370是3月8日0时42分从吉隆坡起飞的，目的地北京，预定于6时30分到达。机上载有227名乘客，其中154名中国人，还有12名机组成员。起飞约40分钟后，即凌晨1时20分，飞机同管制部门失去通信联络，最后一次联络的地点在泰国湾与中国南海的交界海域，经纬度为北纬6度55分15秒和东经103度34分43秒。当时，飞机距离马来西亚哥打巴鲁约120海里，是在越南的胡志明管区，尚未进入中国空管情报区。此前，飞机没有发出求救信号或遇险信号。有媒体还原当时的天气状况称，看不到任何异常天气状况，看不出因天气问题导致飞机失事的可能。

有报道称，8日凌晨1时30分左右，一架日航班机正在越南领空，越南空管人员要求机长设法与MH370取得联系。该机长打开飞机的紧急频率，与可能是MH370的副驾驶取得联系，但信号受干扰，听不清对方说话，可以肯定的是，对方没有发出国际通用的无线电求救讯号。但这个说法未获证实。因为当时多架飞机都在寻找MH370，也可能日航机长将别的飞机的反馈错听为MH370。

8日早晨7时，航班失联5个多小时后，马航对外宣布这一消息。随着时间推移，外界越来越倾向于飞机已坠毁，但马航的说法仍是“失去联络”。9时许，马航高管接受采访时表示，该航班配有7小时的燃料，相信到这时飞机已经耗尽燃料，但马航对飞机位置仍然不知。

多国救援

马航公布飞机失联的消息后，马来西亚、越南、中国、美国、泰国、菲律宾、印度尼西亚等国纷纷派出飞机和舰船进行搜救。美国第7舰队派出事故海域附近的导弹驱逐舰“皮克尼”号参与搜救，还从冲绳基地派出一架P-3C反潜侦察机协助搜救；菲律宾投入了3架空军飞机和3艘海军巡逻艇搜救；泰国派出3艘搜救船及1架巡逻机；印度尼西亚出动了5艘舰船搜救。

马来西亚方面派出15架飞机及多艘舰船。9日，马来西亚海事执法机构在距马来西亚吉兰丹海岸100海里处检测到浮油，随后开始收集样本展开检测。

越南也派出多架飞机和多艘舰船前往搜救。9日下午，越南一架搜救飞机在距离土珠岛西南50海里的地方，找到了怀疑是飞机部件的碎片，看起来像飞机的内舱门或机尾。不过尚未证实与失联飞机有关。11日，越方表示，将进一步加大搜索力度和范围，预计搜索范围将扩大到2万平方公里海域。

中国海警3月8日中午就派出船只，前往搜索海域。9日上午11时30分，海警3411号已抵达该区域展开搜索工作。中国海警3411号排水量4400余吨，船员61人，具有海上搜救工作經验，已经成立观察瞭望、搜救、通信、医疗、摩托艇施救和后勤保障6个工作小组。交通运输部派出12名潜水员组成应急救援队，从三亚登上救助船“南海救101”轮前往飞机失联海域搜救。9日下午1时，交通运输部所属“海巡31”轮于三亚救助基地码头搭载扫测设备及专家，并带上海事直升机后，于16时40分离港全速赶赴失联海域。

经中央军委批准，中国海军也派出4艘舰艇参加救援。8日晚11时50分，正在南沙海域执行任务的导弹护卫舰绵阳舰奉命起航赶赴出事海域。9日凌晨3时，海军两栖登陆舰井冈山舰从湛江军港紧急起航赶赴出事海域参与救援。9日下午，中国海军又派出导弹驱逐舰海口舰和两栖船坞登陆舰昆仑山舰从三亚、湛江军港起航，向马航搜救海域方向前进。此外，我国还调动近10颗卫星保障搜救工作。

截至11日，至少有来自多个国家的30多架飞机、40余艘船和成百上千人开展搜索。空中搜救时间从早7时到晚7时，海面搜救昼夜进行，搜索力度正在加强。

同时，我国外交部、驻外使领馆也为搜救工作提供各种支持。在3月9日中国驻马来西亚大使馆的新闻发布会上，黄惠康大使说，中国使馆是第一个到达吉隆坡国际机场的外国使团，他是唯一进入马来西亚应急指挥中心内部的外国使节。他说，马方的搜救行动有条不紊。联席会议上，各种可能性都讨论排查，并与发生的空难进行对此，但常见原因都没出现，说明此次事件很罕见。10日，中国派出的由外交部、公安部、交通运输部、民航局组成的联合工作组也已抵达吉隆坡，处理马航事件。

焦急等待

一边是紧急搜救，一边是焦急等待。9日上午，环球人物杂志记者赶到乘客家属安置点丽都饭店。记者看到，家属们都被安排在饭店二楼的会议室等待消息。但会议室大门紧闭，谢绝媒体采访。

记者还是从披露的乘客名单上了解到一些情况。毕业于清华大学、现就职于波士顿咨询公司的王睿，此行是带着妻子、岳父岳母还有不到两周岁的孩子去度假的。可当他清华的同学去机场接机时，却再也没能见到这一家五口。

河北定州的薛亚莲在等候消息的慌乱中，打开了手机QQ，发现老公QQ头像依然亮着，她接连问：“你在哪？有信回答！我们在北京！”可发出的问题像投入了大海，没任何回音。她不相信，丈夫就这么消失了。

在乘客的名单中还出现一个名叫胡偲婠的女孩。她今年3岁了，和妈妈张娜、爸爸胡效宁一起在MH370航班上。张娜在博客里写道，“妈妈告诉你名字含义：偲——多才，婠——体态美好，现在知道爸爸妈妈对你的期望了吧。”

35岁的新疆维吾尔族画家买买提江·阿布拉也在飞机上。前几天他还在马来西亚跟马上要参加美术特长考试的表弟打电话：“不要紧张，好好准备，一定没问题。”他做了表弟5年美术老师，现在却没了音信。

对于生活节俭的韩静来说，这算是最奢侈的一次旅行。为了省钱，韩静没开通境外通话和网络业务。她的妹妹韩晶没敢告诉父母姐姐出事的消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母。她一直守在丽都饭店，甚至连厕所都不敢去，她觉得就这么守着，也许她的虔诚能感动上天，“就有消息了，就有奇迹了”。

然而，奇迹一直没有发生。

9日中午，大厅传来消息说，一个家属竟然拨通了飞机上亲人的电话，对方手机响了几下挂断了。记者旁边的一个女孩问他身边的年轻人：“哥，爸妈还能回来吗？”那个年轻人平静地说：“如果真有人拨通了电话，就有可能是被劫持了，如果是那样反倒还好些，只要咱们政府出面，他们还有回来的可能。”这时几个刚赶到的家属也围了过来，大家似乎又看到了希望。不过，后来马航方面的人士表示，曾尝试与该电话联系，但都没出现接通的迹象，定位系统也未能取得该手机的位置。

10日上午，马航工作人员已告知家属，做好最坏的打算。目前，部分家属已被安排前往马来西亚，还有一些家属开始准备善后事宜。

护照悬疑

马航班机出事后，是否存在恐怖袭击可能，成为人们关心的话题。3月9日，马来西亚交通部长希山慕丁表示，不排除MH370航班“与恐怖活动有关”的可能。此后，马来西亚民航局总监阿兹哈鲁丁表示，已经证实有两名乘客使用虚假护照信息登机，吉隆坡机场的监控已锁定两人画面，相关部门将据此展开调查。

据报道，持奥地利人科泽尔和意大利人玛拉迪护照登机的乘客，票號尾号相连，分别为099和100，都是从南方航空公司订票。马航此航班是与南航共享代码航班。两人均从吉隆坡出发到北京转机，然后搭乘荷兰航空公司班机前往阿姆斯特丹，之后一人前往哥本哈根，一人前往法兰克福。奥地利外交部发言人马丁·韦斯说，没有该国公民在飞机上。科泽尔安然无恙，他的护照两年前在泰国被偷。意大利警方3月8日前往意大利北部切塞纳的玛拉迪家，去通报飞机失踪一事。玛拉迪的父亲沃尔特告诉警方，他刚刚和儿子通过电话，儿子安然无恙，正在泰国度假。警方说，玛拉迪曾报告他的护照去年8月1日在泰国被盗，并已获得一个新的护照。

有报道称，在泰国假证件买卖十分猖獗。美国执法部门已对护照被冒用事件进行调查。9日，美国白宫副国家安全顾问布林肯表示，美方正在研判有关乘客持失窃护照登机的消息，但目前调查尚不能得出任何结论。美方愿意派出联邦调查局、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和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相关专家赶赴亚洲，协助调查客机失联一事。前联邦调查局副局长富恩特斯说，国际刑警组织有一个丢失或被盗旅行证件数据库，他获悉被盗的意大利护照在该机构的数据库中，但是，奥地利被盗护照没有在这个数据库里。富恩特斯说，他从中推断，马来西亚当局显然没有查对国际刑警组织的这个数据库。“国际刑警组织的数据库有3900万条被盗旅行证件记录，但是，每年有10亿人次搭乘国际航班、却不查对该数据库，这留下一个大大的漏洞。你不知道谁在使用假证件，他们的动机是什么。他们是否用假证件以及相应的机票托运行李？也许行李里面装了炸药？当人们用假证件登上国际航班的时候，就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据分析，冒用他人护照不一定是为了从事恐怖袭击，有可能是贩毒、走私、偷渡等。美专家曾质疑，持有他人护照如何能够取得中国签证。黄惠康大使表示，使馆会核查这两人是否持有合法的前往中国的签证。但如果这两人是经北京转机前往欧洲，按照中国有关规定，外国人持已订妥座位的联程机票搭乘国际航班从中国直接过境可免签证，意即无需办理中国签证。如果这两人是意图偷渡欧洲，这样走可以避开比较严格的中国边防安检。但为何不直飞欧洲而要绕道北京，不好解释。

对于这两名乘客的真实身份，马来西亚民航局总监阿兹哈鲁丁10日确认，他们“并非亚洲面孔”。当记者要求描述两人长相时，阿兹哈鲁丁问记者是否知道一个叫巴洛特利的球星？记者追问，是否是意大利黑人球星马里奥·巴洛特利时，他回答说“是”。英国金融时报也报道称，是一家泰国旅行社为两名持假护照者订的机票。当时伊朗人“阿里先生”通过旅行社女职员为两人订票，只要求最便宜，几经更改后才订了MH370的机票。该职员与“阿里先生”长期合作，不认为他涉恐。目前，公安部工作组正与马方对此开展联合调查。

高空疑云

目前，失联航班还有很多不解之谜。

首先是为何会突然长时间失去信号。资深业内人士称，一架波音777—200ER客机长时间失去信号，是很难想象的。这种价格超过2.5亿美元的现代化飞机，是个庞然大物，翼展近200英尺，长度超过209英尺，满载各种通讯设备，包括超高频和甚高频无线电、自动信标、GPS卫星定位系统，还配有应答机。这个嵌入飞机电脑里面的系统，会告诉航空公司飞机的飞行情况，比如速度、燃料和推力。即便出现故障，它也会向航空公司发出信号。哪怕坠机都有一个过程，驾驶舱里任何人都可更改应答机编码，发出求救信号。没有求救信号的事故非常罕见。

有媒体报道，MH370失踪前最后一次发送高度数据为0，倒数第二次数据为FL350，也就是正常飞行高度，由此推断飞机信号是突然中断的。也有媒体称，MH370最后一次向地面传回数据时，下降了200多米，航向从24度转向333度。马空军司令曾表示，军用雷达显示飞机有可能曾经折返，但有关方面仍在研究飞机的雷达数据，这个说法也尚未得到正式确认。

有业内人士分析，如果飞机坠落，机上的应急定位信号发射机可以发送信号，即便飞机突然断电，也有应急发电机自动启动向定位系统供电。但目前没有空管部门收到信号、知道飞机位置，这也令人费解。

那么，是否因为劫机等情况出现失联？如果出现劫机，劫机者要控制乘务人员并进入驾驶舱，飞行员可以第一时间按下SOS警告系统，这个信号发射很简单，手不离开驾驶盘就可发出。黄惠康也告诉记者，他在参加马方内部联席会议时，大家分析了几个情况，如果是电子系统或者发动机出现故障时，飞机仍会有信号传出；如果信号系统出现问题，飞机上的电子定位传感器还会继续工作；如果是缓缓降落，则更容易定位飞机。而现在的情况是飞机突然失去信号，情况确实比较罕见。

也有专业人士说，“失去信号”有两个意思，一是地面管制员无法用无线电联络飞机，这可能是设备故障，也可能飞行员没认真听。二是飞机失去雷达信号。民航飞机的雷达信号是从飞机上发出的，如果应答机有故障，会导致地面收不到信号。真实情况可能必须要等到找到黑匣子后才能解开。而黑匣子的功率有限，要用尽可能弱的信号、尽可能维持更长的发射时间，只有在搜救目标附近才可能收到黑匣子的信号。所以，人们还需要耐心等待。

有人分析，这样的突然失联，可能是飞机在空中解体，甚至发生爆炸。这种可能性又有多大？失去联络时，飞机已在万米高空，受气象因素影响已经非常小，不太可能是因气象原因造成事故。两位飞行员都有丰富经验，操作失误的可能性也不大。3月10日，路透社消息称，失联客机调查组人员表示，初步调查显示客机空中解体可能性增大，因为至今尚未发现任何可被完全确认的遗骸，很可能是飞机在一万米高空发生空中解体。如果飞机完好地坠入水中，残骸将会非常集中。不过，美国政府一位官员称，根据美国国防部一套全球监测系统的初步监测数据，马航失联飞机MH370消失的区域中，没有发生爆炸的证据。也有专家指出，如果飞机解体，机上的座椅、人员装备等都会漂浮在海上，形成一片很大的残骸区。这个残骸区还没找到。另一种可能是飞机整机坠落到海中，速度很快，导致爆炸解体后迅速沉没，这样残骸面积就较小。

当然，即便是空中解体，也不一定是爆炸造成。飞机部件老化、增压系统失灵等原因也会造成解体。这架飞机使用时间近12年，虽然该型号飞机的使用年限可达20年，但飞机的使用寿命与航空公司的维护有关。究竟什么原因造成航班失踪，就连马来西亚民航局总监阿兹哈鲁丁也感慨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谜团”。

截至记者发稿时，马航MH370已经失联80多个小时。一名中国空管人员在微博上写下的一段话，表达了全国人民多日来的心情：“马航MH370，管制雷达希望看到你，如果听得到，请保持现有高度，直飞目的地。放心，我们为你申请直飞，其他好心机组也会配合避让。大家都很乐意让你们第一个落地。航路天气目前晴朗，目的地北京气温5摄氏度，有些冷，下机穿厚点。记得抱抱接你们的亲友，他们很爱很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