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德瑞拉先生

卫玮

万事达体育馆，是可以找到的七月底，正值伏暑的北京最清凉的角落。2014的冰上雅姿，又一次拉开序幕。

不久前美丽的索契，刻给奋斗者不同的痕迹。开心犹如新科冬奥双人滑金牌组合沃洛索扎/特伦科夫，冰舞银牌加拿大人气选手瓦图/莫伊尔，首次参赛便勇创佳绩的中国小将闫涵。而遗憾的，不仅仅是中国萝莉李子君，还有再次出征的冰上王子普鲁申科。

昏暗的冰场上，开场表演正在彩排，以“冰上Lady GaGa”约翰尼·威尔，瑞士“旋转王”兰比尔为代表花滑界屈指可数的璀璨明星，其光芒被更为明亮的北极星所掩盖。“当他不在时，谁都会成为焦点。但只要他在，所有人的视线都很难从他身上移走。”

冰场中央的叶普根尼滑至眼前。许是看到摄影师的镜头，又或者是听到观众席冰迷的大声呼唤，他背对着镜头扭扭身子，猛地转身，朝着闪光灯做起鬼脸。当现场DJ的介绍下，“叶普根尼·普鲁申科”响彻全场时，他又飘向场中央，回归到普皇的高傲。

“退役之后，我会好好打高尔夫。”这是普鲁申科曾经透露过的退役打算，对高尔夫的热爱可见一斑。在冰场上穿着冰刀的他，接受摄影师的请求，掂起放在一边的高尔夫球杆，像模像样地“教学”起来。“这样的姿势才是正确的。”他轻轻一挥，显然对这奇怪的混搭感到新奇，冲摄影师示意后，一个迥异的姿势诞生：冰上皇帝趴在冰场上，把高尔夫球杆当成是机关枪，笑着望向镜头。

在冰面上，挥舞着球杆的普鲁申科笑谈自己与高尔夫结缘的戏剧性经历。“我第一次接触高尔夫是在15岁，那时我并不喜欢这项运动，因为太温和了。”成长有时候就意味着改变，3年前，由于严重的背伤，他受到医生叮嘱，不能剧烈运动。“有一天在莫斯科，我开车路过了高尔夫球场，就想试着去打打。”在优美的环境中舒缓的进行，是受伤时普鲁申科选择高尔夫的原因。“10月底，我会参加在中国海口举行的高尔夫明星挑战赛，到时候你们就可以看到我的球技了。”听懂主持人说到的“海口”，他笑嘻嘻“敬业”地做着广告。

毫无疑问，普鲁申科在中国冰迷的心中，仿若神一般的存在。他是很多人的偶像，比如中国花样新星闫涵。索契冬奥会，闫涵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与昔日偶像同台，但在五个月后的北京，他的愿望实现了。不仅如此，在现场的闫涵，还得到了普鲁申科的面授：“首先努力努力再努力，一切成功都是建立在刻苦努力的基础上的；第二是听教练的话。当然你要热爱这项运动。”好像是觉得回答有些严肃，他调侃道会私下找闫涵谈谈。

这世上哪有毫无道理的横空出世。普鲁申科迄今为止的人生，复制了经典童话灰姑娘的逆转。他的太太用“辛德瑞拉先生”形容丈夫。

叶普根尼·普鲁申科的成名之路如凤凰磐涅，艰辛而漫长。体弱多病占据了他的童年，所以即使家境贫寒，妈妈还是送他去学习舞蹈和滑冰，四岁时，他穿上了人生的第一双冰鞋。“仅仅学习了一个半月后，我并不比学习了快两年的孩子滑的差。”已过而立之年的普鲁申科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的天赋，眼里满是骄傲的童真。7岁时，他获得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花滑冠军：水晶之旅滑冰比赛第一名。“我获得了一个游戏奖励，在回程的火车上，我与小伙伴们一起玩这个游戏，大家都很开心，我是最开心的那个，因为这是我赢得的。”

但没多久，家乡伏尔加格勒唯一一所花样滑冰学校关闭了。喜爱到不能轻言放弃，普鲁申科的父母把他送到圣彼得堡继续训练。年仅11岁的他，只身一人踏上了征途。

“虽然是个瘦弱的小男孩，但他的体内却蕴藏着一种特别的，对教练来说敏感的东西。”俄罗斯最著名花样滑冰教练阿列克谢·米申第一次见到叶普根尼·普鲁申科，就看到了希望。像小鸟一样的瘦弱并没有掩饰普鲁申科的天赋，11岁他就成功练成后外点冰三周跳。他的柔韧性也相当惊人，是第一个也是当时唯一一个能够完成贝尔曼旋转的男子花样运动员。

但在圣彼得堡，这些杀手锏并没有让普鲁申科感受到任何优越感。因为他所加入的，是一支由未来世界冠军组成的极具实力的队伍。置身于强手之林，对他学习和掌握技巧是非常有帮助的。但与此同时，也意味着年幼的叶普根尼要走的，是一条荆棘之路。

起初，年纪最小但成绩很好的普鲁申科并不被比他大的同伴们接受。“虽然在任何一个体育团队中，都沿袭着欺负新人的习惯。但在我到来这个学校时，他们都是20到23岁的成年人。刚开始这些大人折磨了我好一阵子。有一段时间我甚至不能进更衣室，只能在冰面上换衣服。”一直保持微笑的普鲁申科皱起眉头，轻描淡写地说着那段不愿过多提起的回忆。“我甚至会遭受到殴打。”远离家人，受到排挤，那时的普鲁申科过早地走上了抽烟酗酒的生活。也有实在无力扛不住的时候，他会哭着跑去火车站，企图搭上回家乡伏尔加格勒的火车，逃离苦难。“但我太爱滑冰了，我离不开它。”

这些当时令普鲁申科愤恨的磨难，也让他迅速成长。

一年后，因为难以负担，他的母亲第一次来到圣彼得堡，想带儿子回去。但米申教练阻止了他们。“我告诉他们，我理解生活的艰辛和困难，但相信我，回去是错误的。孩子还在成长，他的前途无量。”在普鲁申科“我不能没有滑冰”的宣言下，母亲独自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米申教练自前苏联时期就是著名的神奇教练，他的旗下有数不清大大小小的冠军。以严苛著称的教练，对于一路伴随成长的叶普根尼，多了一份父爱。对普鲁申科来说，教练是父亲，是智者。给了他一切帮助，教育他，成就他。

事实证明，他们的决定是正确的。12岁普鲁申科完成了所有的三周跳，14岁学会了第一个四周跳。在每天上百次的跳跃过后，难熬的日子终于在15岁那年结束，普鲁申科获得了冰上生涯的第一块奖牌——欧锦赛银牌，伴随而来的还有人生中第一笔奖金，从此以捡瓶子为生的普鲁申科一家，告别了贫穷。这仅仅是叶普根尼·普鲁申科的名字响彻冰坛的开始。

1998年，首次参加成人世锦赛的他，便获得了第三名。这让全世界震惊的荣誉，却并没有达到普鲁申科的理想名次。“那时候不是为了展现自己，而是奔着金牌去的。”显然这次的经历让他知道，一心只想着赢，是不对的。“当我为金牌拼命奋斗时，我并没有得奖。当我只是做着该做的事情，完成我的训练，我却取得了成功。”放下对名次过多的贪欲，踏实听从教练的指示完成训练，真正享受滑冰的乐趣，普鲁申科反而收获了更多。2001年世锦赛，他收获了梦寐以求的金牌。

从1998年到2001年，世界花样滑冰男单比赛的看点，围绕着普鲁申科和曾经欺负他的师兄亚古丁之中展开。虽然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比赛时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秉着一定要在冰上竞争的原则，这一时期成就了两个人的成就，和世界冰坛的飞速进步。这段男单花样滑冰的戏剧战，结束于2003年亚古丁的退役，从此，“普皇”的霸主时代到来。

他参加了四次奥运会，四次获得奖牌（2金2银）。2002年冬奥会，《卡门》惊世的433，普鲁申科虽败犹荣；2006冬奥会，他成为王者，一曲教父响彻世界；2010冬奥会，他褪去了年少轻狂，用探戈舞步炫目绽放。2014年，王者归来的他，用《最好的普鲁申科》在本土为俄罗斯收获首枚团体金牌。不仅如此，普鲁申科收获了花样滑冰界的一切荣誉。职业生涯共获得3 届世锦赛冠军、7 届欧锦赛冠军、10 届俄锦赛冠军，霸主地位无人能及。

这一切的胜利中最重要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什么？没有一丝犹豫，他坚定地说道：“当然是2006年都灵奥运会的夺冠，因为这是最高级别的赛事。”普鲁申科的自由滑曲目出自的电影《教父》插曲，在好友小提琴演奏家埃德温·马顿的改编和演奏下，以雄浑大气的气场阐述了他成功道路上的坎坷。在决赛中，普鲁申科用几乎完美的表演，以167.67的巨大优势，获得男子单人滑冠军。说到这儿，普鲁申科迷人的笑容再现，“我感到无比幸福，好像我的一生都是为了这一枚奖牌而奋斗。”梦想实现的一刻，幸福感尤生。

在独孤求败的那些年，没有人是叶普根尼的对手，但他败给了伤病。因为刻苦和对自己过于严苛，他的背、韧带、膝盖、腿都受过伤，这些都没有阻止他放弃比赛。“即使不能走路，也必须要滑冰；眼睛看不见了，也必须跳跃。”之后伴随而来的就是痛苦的手术。“如果你选择成为一名专业运动员，就必须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

2014年索契冬奥会成为他心里还没来得及抹平的痛。骄傲的普鲁申科，怀揣着怎样的悲痛，说出放弃。

2013年，叶普根尼·普鲁申科再次宣布复出，意在主场创造花滑界的又一奇迹。王者归来，面对的是新的挑战。时代变革中新人辈出，从青葱少年变成了沧桑大叔的普鲁申科，或许已不再拥有完美的跳跃，无敌的难度，但他的魅力却从未减退。因为他知道，俄罗斯人民需要他，需要一个“最好的普鲁申科”。结局已不重要，重新踏上冰场的他已经是一种传奇。

虽然已经32岁，但他的举手投足仍会引起人们的欢呼。在团体赛凭借出色地表现帮助俄罗斯获得团体金牌，世界都认为“普皇归来”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叶普根尼又一次陷入伤病的困扰。

“一切都要归咎于那次训练。”回忆起那时的决定，叶普根尼的脸上仍带着无奈。“一个跳跃之后，我重重地摔在了冰上，并感到了疼痛。之后训练的三周跳落冰的时候，我又摔倒了，感到有把刀插在我的背上。吃药后却没感觉有一点帮助。”承受过无数伤痛并坚持比赛的普鲁申科，这时感到脊柱出了问题，甚至感觉不到右腿的存在。“在这种情况下，在坐满观众的“冰宫”里，我被我的腿拒绝了。”

至此，一代王者，在主场以如此悲情的方式，告别了自己的第四届奥运会，又一次告别了挚爱的赛场。

一夜之间，17345条关于“冰王子退赛”的报道以不同的语言出现在全世界各个媒体中。这样难以想象的顶级关注度，源于他的成功。在职业生涯中，普鲁申科包揽了花样滑冰界的所有荣誉，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冰王子”王朝，见证了男子花滑项目的起起伏伏，创造了一个又一个传奇，用惊人的跳跃和绚丽的贝尔曼旋转推动着花滑运动的进步。

幸好他又回来了，又一次加入冰上雅姿，与马顿一起，用职业生涯最棒的两支曲目，帮助他夺得奥运会金牌的《教父》插曲和《最好的普鲁申科》，回馈中国的冰迷。亲身观看拥有强大气场，顶尖技术和非凡表现力的普皇，冰迷们也没有吝啬自己的尖叫，他的每一次跳跃、旋转，甚至是出现，都会引起轰动全场的欢呼。“虽然现在我背上仍旧有一些问题，但我有责任去工作，去滑冰，我必须对我的冰迷负责。”这就是他数十年来备受推崇的原因吧。

身为运动员，再参加一届奥运会，创造新的历史是普鲁申科的新目标，这是通过努力可以实现的愿望。“有了儿子萨沙后，家庭和孩子变成了第一位。”以父亲的身份，普鲁申科还有一个“求老天赐予”的心愿，他的妻子曾许诺过的“女儿”，也许已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