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福帝姬
2014-05-30蔓殊菲儿
蔓殊菲儿
私会
晨光流连在银镜里,为了美人的容颜徘徊不去。淡眉轻颦,宛转秋水,绿云低垂,嫩玉花光。惠福望着镜中的容颜有些失神,她没有特别妆点红胭白脂,也不贴上珠贝花黄,只需一层薄薄粉,一抹淡淡红,便已是出尘的娟秀。她娇柔的少女花朵,掩在珍珠色的抹胸里,开襟的藕荷色纱衫与蜜褐色罗绮禙子,更显出那一抹酥胸的柔嫰与洁白,这是她第一次在抹胸上直接穿开襟的衫子,他见到她的容貌已惊艳成那样,若看到她这样小心思的诱惑,又会怎样激动呢?他走的时候仍不放她:“我的馆驿就在宣泰桥旁,明日辰时就在桥头见!我会一直等下去。”他几乎以命令的口吻要求她,这样无理,她为何还要绿翘安排这一次的出行呢?
从他夺了她的面纱时起,惠福对他就是向往与恐惧并存,她并不知这样复杂的情绪预兆着她那将与他抵死缠绵痛苦的爱情。更不知道,将来的她会如那被他抢到的纱巾一样彻夜沦陷在他的怀里。她此时只是一个冰清玉洁的皇家少女,徽宗如玉温婉的性情与宫廷艺术把她酿得像桃花酒一般绵密纤媚。刚满十六岁的芳心是萌动着的,倘若只是再会他一面,也许能给将来留下美妙的回忆。
完颜皓的目的很明确,把她约出宫,请她上马看城外的春景。只要她乖乖地跟他出了城门岗哨,他就把她抢走,他马战也不考了,已叫严何准备好马车在城外等。他会把她禁锢在那个窗户钉死的马车里面,不分昼夜地抱她在怀里,一路向北而去,让完颜撒马他们看看,他孤身一人潜入大宋劫来了美若天仙的帝姬。
蔡河的水是那样绿,柳眼儿递次吐着新芽,惠福任他轻轻地揭起自己的面纱,感受到灼热的目光,急促的呼吸如热风吹拂到自己的额发上,这让她恐惧起来,在他的手想触摸自己时,她后退了一步,低下脸去。那柔绿的长面纱又落了下来,笼住了娇美的容颜。他看到她像一朵碧色春风中的花儿在那片朦胧中颤抖着,她的手紧紧攥着那支在桥下的街市走过时他送她的礼物——一支小小的丁香骨朵的镏金银簪。他看她的目光流连于那些民间少女的首饰,于是便买来送她,总觉得这个太小,想送她更昂贵的,她却只要这个。“殿下,我带你骑马去城外看更美的春景。好吗?”他再次走近她轻声问道,向她伸出手,等她把柔软的小手放在他的掌心。她仰起脸静静地望着他,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他而忧愁着,她那样娇小,只及他的胸前,让他心中充满拥她入怀的欲望,但那面纱后的娇面,他分明看到晶亮的淌下的泪水,他不知她为何一下子哭起来,纤细的芳心让他手足无措。他呆呆地看着她,刹那竟忘了自己的阴谋。
凛冽的剑风忽从耳畔袭来,完颜皓一激灵,猛地拉过惠福挡在身后,他踹翻第一个扑过来偷袭他的青衣刺客,避开他们的剑锋,重拳砸在第二个刺客的下巴上,将他打倒在地,他不忍在那么柔弱的她面前杀人,只得用在莽林里空手擒狼的搏击来对付这些长剑在手的刺客,但那些被郓王派来秘密擒杀他的刺客依然前仆后继地冲上来,他与他们厮打在一起,不得脱身,正当这紧急关头,绿翘领着马车适时奔来,把被他安置在柳树背后的惠福拉上马车,她最后回望他的目光被一片血色飞溅,他嘶吼一声,夺剑削下刺客的头颅,像一头亮出锋利爪牙的猛虎。他目送她远去的痛苦被宣泄在这刀光剑影的杀戮中,他携凛冽杀气从北国而来,不惧死的彪悍化作利刃之上的重击,洞穿刺客的血肉之躯,他们终究无法擒住他,眼睁睁地看着他跳上黑骏,绝尘而去。
严何在城外终于等到完颜皓,有着极大把握的他并没有带来惠福帝姬,相反,他显得十分疲倦和沮丧:“刚在城里摆脱了刺客,我的身份暴露了,现在就回云州。”他向严何说着,忽然感到左臂疼痛,才想起,刺客蜂拥而来时,他抬臂挡住了一个险些刺向她的剑锋。坐在北归的马车里,完颜皓捋起袖子,将金创药撒在那道正在渗血的伤口上,又想起揭起面纱时她低头的娇羞,那一抹嫩玉新雪的少女酥胸,他忽然感到心口一阵抽搐的痛楚,顿然失神。
顺德的病才好,惠福就病了,她发着高烧,一身火烫,一闭眼总是看到那个喷血的断颈。她总在晕晕沉沉中听到那让人心惊胆战的马蹄声,一匹巨大的黑马挥舞着海碗大的铁蹄奔腾而来,而那个像山一样高壮的男人戴着遮住了上半张脸的虎面头盔,铁甲披血,他向她伸出强健的手臂,一下子将她擒到怀里,她惊恐地看着他向自己俯下脸,那高直的鼻梁下,却有一张红如蔷薇的俊朗的嘴唇……
赠琴
惠福病好的时候已是春深时分,流水落花,漫流御沟,总是那么令人惆怅。她与那个叫作严皓的景州举子的情缘,最终随着他的杳无音信而终告结束。武举总榜公布出来的时候,她还让绿翘专门打听过,不光前三甲里没有他,连上榜的人里也没有他。有人说他杀尽刺客一路向北去了。她不敢向任何人诉说她的梦,那将上半张脸掩在狰狞虎面里的梦中人,总是咧嘴发出征服者得意的邪笑,他的眼睛从那黑洞洞的面甲后直视她,肆无忌惮却没有任何怜惜。
当新斫好的琴放在琴桌上时,谢瑶琴没有从惠福帝姬脸上看到任何笑容,她自病愈后一直郁郁寡欢,她从汴梁街头以千金购得的那方桐木一共做了两张新琴,由汴梁制琴名家马氏兄弟亲制,皆是玉轸螺徽,一张漆色略深,流云弥漫,恍若空谷馨香,一张漆色略浅,美纹纵横,似梅枝疏离,两张琴均结以青丝绦,玲珑黄玉流苏。侍女捧来银盆丝帕与紫玉香炉。惠福洗手焚香,舒袖调弦。及至《幽兰》清音流响,那空灵悠长的击弦声与绵绵不绝的走弦音才让她微笑轻启,一曲罢了,不禁叹道:“如此好木,真是幸哉,若真叫那些俗人买去伴了枯骨才叫可惜呢。”瑶琴一颗不安的心才放回肚子里,忙请示她道:“那帝姬给这两张琴题什么款呢。”惠福轻轻摩挲着弦琴光洁的漆面,凝神思量,提笔写下——暗香疏影。
“疏影题款之后送至览卷司,交林御史即可,我只要暗香就够了。”“殿下上次问过南唐名琴修缮之事,我已着人办好,殿下何不一试?”瑶琴又抛出一事来讨好惠福,惠福笑道:“我只长于琴与琵琶,那套南唐琴多是筝瑟,虽也能拨得几曲,但终归不好,就不在先生面前献丑了。”“殿下随潘素云学习了多日,难道不知小周后心爱之物玉琳琅吗?”惠福一愣,她听潘素云说过,大周后善琵琶,小周后善箜篌,后主曾为她花万金造琴,后主去后,这套珍琴没入宋宫,而其中的玉琳琅最为珍贵。
“我知殿下如官家好艺之性,殿下若是喜欢,尽可来弹,只是出了这乐舞宫,处处都是要禁的了。”瑶琴得意道,“那琴匣里还有南唐曲谱三十六首,伴同后主之词唱来,可谓冠绝一世啊。”
攻宋
北方强虏金国经过数年的准备,收编辽国残部与北方汉人军勇,加上大宋不断供给的粮帛给养,已是兵强马壮,可征战铁骑已达十余万之众。宣和七年,因从亡辽天祚帝身上搜出宋徽宗招降的国书,金国以宋国背盟,招降纳叛,正式向宋提交问罪书。还没等宋国回过神来,金国铁骑便已兵分两路大举伐宋,东路军由二太子完颜宗望率领,从平州出击,意欲占领燕京,南下穿过河北,渡黄河直取汴梁,而由完颜宗翰率领的西路军则从云州入雁门关,攻打太原、洛阳,阻击大宋王牌部队陕西守军东援汴梁。
及至东路军占领燕京,西路军夺取朔、武等州围困太原时,宋徽宗和他的一大帮宠臣儿女还在鸟语花香、云雾缭绕的艮岳比诗论画,郓王和惠福帝姬分别取了画与诗文的魁首,徽宗的朱笔刚在惠福恳请的解禁箜篌的奏请上批复。北方重镇沦陷的战报就已经快马送来了,宋徽宗在意境华美的诗画中如遭当头一棒,气得晕了过去。在一片恐惧与慌乱中,一直不受重视的太子赵桓被拥上了皇帝宝座,成了新的官家,改年号为靖康,担起守卫东京的大任,宋徽宗则退位为太上。
下期预告:
金军铁骑南下,山河动荡,徽宗携宗眷南逃江南作晚秋图,惠福在瘦西湖的画舫中思念那个曾与她约会的景州举子。金军第一次攻宋劫掠了大量银帛北还,尝到甜头,酝酿着再次伐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