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桌》节选批读
2014-05-29葵花籽
葵花籽
作者简介:
迈克尔·翁达杰(1943— )加拿大小说家、诗人。生于斯里兰卡,11岁随母亲来到英国,19岁移居加拿大,现居多伦多。迄今为止,翁达杰共出版了6部长篇小说、十余部诗集及非虚构作品。其中,《英国病人》(1992)获布克奖,后被改编成同名电影,大获成功;《菩萨凝视的岛屿》(2000)获吉尔奖和美第奇奖;《遥望》(2007)获加拿大总督文学奖。迈克尔·翁达杰的文字富于想象力,兼具视觉和听觉效果,为诗歌和小说两个领域都注入了新的生机。
媒体推荐:
这是一部可爱的、闪闪发光的小说……翁达杰成功地捕获了男孩儿时的好奇心与希望。
——《纽约时报》
翁达杰告诉我们,最神奇的景象往往最容易被忽视。这个柔软的故事给我们上了一课,就像猫桌上的晚餐,在读者心中成为了一场盛宴。
——《洛杉矶时报》
《猫桌》的创作技巧如《英国病人》一般精湛,但童年时代的冒险给予了小说特殊的力量和亲切感。翁达杰是创造人物的大师,他通过这些个体来表现难忘的记忆。这种选择是独创的,也是《猫桌》的匠心所在。
——《华尔街日报》
写在前面:航行中的青春与伤痛
翻开翁达杰的第六部小说《猫桌》,这里的海港美景再次震撼到我的心灵:迈克尔以解说者的身份回忆自己11岁时在科伦坡码头等待奥朗塞号远洋油轮起航时的所见。这一次,他自己成为一名乘客,独自踏上通往英国的21天海上之旅。他被安排坐在了离船长及达官贵人们最远的“猫桌”(桌号76,位于船餐厅中的“最低权限角落”)上——跟一群“无足轻重”的成人和两个男孩坐在一起。每天的饭点,这个男孩就会和一帮与豪华游轮不相称的人一起,在轮船餐厅的猫桌上用餐。轮船横渡印度洋,跨越苏伊士运河,进入地中海,在甲板的自由空气中,男孩们开始了一场又一场的冒险。同时也有其他的事物吸引了他们的注意:一个男人跟他们聊爵士与女人;一个男人为他们打开了文学世界的大门;男孩美丽又难以捉摸的表姐艾米丽成为了他的知己,第一次让他“保持一定距离”地审视自己;还有一个每天晚上出来放风的犯人。这一切让这趟旅程变得神秘起来。在那里,三个男孩很快了解到一个重要的道理:“约束之力未及处,秘密之花遍地开。”
整个故事在有限空间中发展:三个男孩标记着这个漂浮的世界中一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其中有无家可归的人们和两地的旅行者们。跟很多翁达杰的小说一样,随着整篇小说最重要场景的出现,过去与现实、记忆与历史、传记与事实得以分隔。两个迈克尔——书中的解说者和作者本人,都是出生在斯里兰卡,童年时期移民英国,现居加拿大的作家。翁达杰游刃有余地操纵着现实与虚幻这两根木偶线,游弋于不断变换的场景中。
《猫桌》极具美感和诗意的文字将带领读者开启一段美好的旅程:字里行间仔细构建的韵律抚慰着你,带领你轻松地航行于每个章节,结束时又带给你些许怅然若失感。最终我们会感叹:改变我们的,永远都是那些陌生人,在我们人生各式各样的《猫桌》上。
晒一段读书笔记
主人公独自开始了这场长达二十一天的航海之旅
——笔者注
我听见门底下塞进一张纸条,上面指定我们一律到七十六号桌用餐。另一张铺位没有被人睡过。我穿好衣服出去。我不习惯爬楼梯,战战兢兢地走过每一阶。
在餐厅,七十六号桌上有九个人,包括两个与我年纪相仿的男孩。
“看来我们坐的是猫桌,”被称作拉丝凯蒂小姐的那名女子说,“我们是最没地位的。”
我们的位置明显与船长的餐桌相去甚远,它在餐厅的另一端。我们桌上的两个男孩,一个叫拉马丁,一个叫卡西乌斯。前者温和文静,另一个面带轻蔑的表情,我们互不理睬,可我却认出了卡西乌斯。我们上过同一所学校,尽管他比我大一岁,但我知道很多他的事。他声名狼藉,甚至被开除过一个学期。我相信势必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才会开口说话。但我们这张桌子的好处是有几个有趣的成年人。我们有一位植物学家,一位在北部肯迪开店的裁缝。最令人兴奋的是,我们有位喜称已“走了下坡路”的钢琴家。
那就是马萨帕先生。晚间,他与船上的管弦乐队一同演出,下午,他开设钢琴课;因而他的船票有折扣。第一次用餐完毕后,他讲起自己的人生故事,逗拉马丁、卡西乌斯和我开心。正是在马萨帕先生的陪伴下,他用他所知晓的令人费解又常带猥亵之意的歌词逗乐我们,才使我们三人开始接纳彼此。因为我们都很害羞木讷。我们中甚至没有谁向其他两人打过招呼,直至得到马萨帕的眷顾。他建议我们睁大双眼、竖起耳朵,说这趟航行将是让人获益匪浅的一课。于是,到第一天结束时,我们发现我们可以一起唤起好奇心了。
猫桌上另一个有意思的人是奈维尔先生,一位退了休的拆船工。他在东方待了一段时日,正欲返回英国。我们经常去找这位魁梧友善的男士,他对轮船的构造知之甚详。他拆解过许多知名的船只。与马萨帕先生不同,奈维尔先生很谦虚,除非你知道怎么从他身上套话,否则他不会讲起那些往事。如果他在回答我们连珠炮似的问题时不是表现得那么谦虚,我们就不会信他,也不会那么着迷。
此外,他可以自由出入这艘船的任何地方,他正在为东方航运公司作安全调查。他把我们介绍给发动机房和锅炉房的同事,我们目睹了底下所进行的工作。比起头等舱,发动机房里――位于地狱一层――搅动着令人难以忍受的噪音与热浪。经过两个小时跟随奈维尔先生走遍奥朗兹号的每个角落,我们认清了所有危险和不那么危险的可能情况。他告诉我们,荡在半空中的救生艇只是看似危险而已,因此,卡西乌斯、拉马丁和我经常爬到那里面,占据一个暗中窥视乘客的有利位置。拉丝凯蒂小姐那番有关我们是“最没地位”、毫无社会声望的话,向我们灌输了一种准确无误的信念,即,在诸如事务长、总管和船长这样的大人物面前我们是隐形的。
我出乎意料地发现,我的一位远房表姐艾米丽·德·萨拉姆在船上。遗憾的是,她没有被安排到猫桌。多年来我一直借由艾米丽了解成人对我的看法。我会向她讲述自己的冒险经历,聆听她的感想。她对自己的喜恶坦言不讳,因为她比我年长,所以我把她的判断当作自己的做人准则。
由于我没有兄弟姐妹,成长过程中,与我关系最近的亲人都是成年人。形形色色未婚的叔叔和滞销的阿姨,因闲言碎语和身份地位而异常亲密。有位家境富裕的亲戚千方百计地与我们保持距离。没有人喜欢他,但他们都敬重他,不停地提起他。家中的成员会仔细分析他每年出于责任而寄来的圣诞卡片,讨论照片中他那些渐渐长大的孩子的样貌,以及背景里他家房子的大小,那犹如一种无声的炫耀。我在这种家人间的评头论足中长大,因此,在我发觉自己脱离了他们的视线范围前,是他们决定了我胆小谨慎的个性。
但不管怎样总还有艾米丽,我的伙伴,有几年,她差不多就住在隔壁。我们的童年很相似,我们的父母不是各奔东西就是不足为靠。但她的家庭生活,我猜,比我的更糟――她父亲的生意从不稳定,他们一家人时时活在他火爆脾气的威胁下。他的妻子屈从于他的淫威。从艾米丽告诉我的只言片语中,我得知他喜欢惩罚人。连登门拜访的大人在他旁边也向来觉得惶惶不安。只有小孩子,当他们暂时到家里来参加生日聚会时,才喜欢他阴晴不定的举止和态度。他会大摇大摆地走过来,给我们讲些好笑的事,然后把我们推入游泳池。艾米丽在他跟前提心吊胆,即便当他抓住她的肩膀、慈爱地搂着她、让她陪他跳舞时亦然,她光着的脚在他鞋上保持平衡。
……
待艾米丽登上奥朗兹号时,我其实已有两年没见过她。现在,认出她之际,令人震惊的是,她更加出众了,面孔越发瘦削,让人感受到一种我以前不曾察觉的优雅气质。如今她十七岁,学校的教育,在我看来,破除了她身上的部分野性,但当她开口说话时,仍带有一点我喜欢的慢吞吞的腔调。当我在甲板散步从她身旁跑过时,她抓住我的肩膀、让我陪她聊天的情景,为我在船上的两位新朋友中间建立了几分威望。但大多数时候,她明确表示,不希望被人到处跟着。对于这趟旅程,她有自己的安排……这是她抵达英国、完成最后两年学业前仅剩的几周自由的时光。
“指定”二字就表明了主人公在这艘船上的地位。
“温和文静”“面带轻蔑”两个词将这两个男孩的性格概括了出来,只是“我们”为什么“互不理睬”呢?
“另一个”,巧妙的过渡。
正是因为奈维尔的工作之便,主人公才可以在这艘船上冒险。作者时刻都在为全书的情节发展作铺垫。
“隐形”两个字令人为这种社会阶级的不公悲伤。
表姐没能被安排到猫桌,主人公竟然感觉到“遗憾”,这种与现实的反差更表现了主人公的内心还是个单纯的小孩子。
“但”“还有”,又是一个完美的过渡。在人物、场景众多的这部小说里,作者却将每个人物描写得独立,但又和整体相关联,转换灵活自然,这不得不归功于作者超强的过渡能力。
主人公如此喜欢艾米丽透露了他内心对叛逆、自由的渴望。
而这趟旅程对于主人公的意义呢?
谈一点阅读感受:
这个故事就像是一只万花筒,主人公的旅程只是那个外面的壳,每一个猫桌上的客人都是三棱镜上的一个切面,带着他们的过往与将来,形成深邃而缤纷的流动画面。我们一步步依赖叙述者的透露而拼凑出故事最后的那个碎片。有的作者是和读者站一边的,我们享受着对书中人物知情权的快感。迈克尔·翁达杰则从不允许他和他创造的人物们站一边,这使阅读的感受变得微妙。书中讲了很多故事,很多人介入,但是重重叠叠,都自有深意,有些是暗示,有些是呼应,有些是渲染,一切都在自然而然地联系着那个最后的决定性时刻。他的行文可以很缓慢,因而更加优雅,更有力度。
而如果你知道这部小说虽然使用了回忆录和自传的笔法,可它是却是虚构的——从船长、船员、船上的全体乘客到叙述者本人皆然,你一定会叹服作者丰富的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