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福初：一笔一划里的书法人生

陈际　罗元

鄢福初的出生，使父亲高兴地以为家族里又添了一名郎中，但鄢福初却在八九岁的时候，发现了“医”与“药”之外的另一种乐趣。

“党参八钱，黄芪五钱，甘草三钱……”

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踮起脚，站在古旧斑驳的木制柜台后面，看见父亲在土黄纸上一笔一划书写药方。对那些三四寸的纸片上的毛笔字很好奇，“一勾一划似乎都有说不出的特殊趣味”。

40年后，当年的那个孩子，如今作为娄底市副市长，坐在我对面，讲他“一笔一划里的人生”。

他是鄢福初，在岳麓书院这座中国最古老的学府里讲习书法的第一人、湖南省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个人书展的第一人。

药方与书法

鄢福初生于一个中医世家。湘中新化吉庆镇。曾祖父、祖父、父亲数代人均行医乡里，治病救人。

从孩童到学生，鄢福初始终对“药方”着迷，对着药方，用毛笔写，用铅笔写，更多的是拿个小木棍在地上比划。

17岁，鄢福初入学新化县师范学校时，才接触到真正意义上的“书法”概念，原来那是有理论、有来龙去脉、有美学意义的一门学问，绝非写写那么简单。而其间的厚重、深邃，却足以吸引这个17岁的孩子。于是习唐楷，观墓志，临魏碑，后又由碑入帖……

1985年，湖湘书法大赛。经全省初试、复试，至现场比赛，时为中学教师的鄢福初获得三等奖。在小县城里，这位23岁的小青年，一度被视为书家传奇。

但鄢福初并不同于其他书家，他并不一昧俯首笔墨纸砚，而是追根溯源，潜心研读起中国书法史来。“最初只是作为自己阅读的一个部分，要懂得中国书法，首先得懂得中国历史，懂得中国书法史。埋头读下去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精读各个朝代、各个版本，以致后来大脑就跟电脑程序一样，点击到哪个朝代，那个时期里的书家、各人风格、代表作品就噼里啪啦地跳出来。”

1997年，临摹魏碑已7年的鄢福初开始转习王（羲之）帖。

“2002年应邀给一家博物馆写了一幅作品，自己觉得很满意，但挂到墙上一看，灵秀有余，雄强不足，当时就痛感7年的魏碑历程都被抛在脑后，狠狠反省自己。”

可是作为中国书法史上两大源头的“碑”与“帖”，有没有“非此即彼”之外的另一路径？中国书法又该往何处去？痛惜之余的他认为，需碑帖融合，既需气象浑穆，又需灵活自现。于是，他用了整整两年时间把自己的这一心得融入作品，并于2003年11月将这些作品展览于中国最高的书法艺术殿堂——中国美术馆。

那一场展览，中国美术馆称“是近年来最成功的一次个人书展”。在展厅，中央美院书法教授邱振中观看了一个多钟头，对他碑帖结合、以帖为主的创作方向表示首肯。时任中国书协副秘书长的著名书家张旭光在开幕式致词中这样评价——这个展览给北京书坛带来了一股清新的风气。著名书法家李铎先生称，福初书法，寓新意于法理之中，文人气息扑面而来。而在百米长的签名留言簿上，中国著名书法评论家朱海燕写的是：“书评家不关注此人，将是历史的失误。”

副驾与主驾

历史并没有忽略鄢福初。书法于他来说，却只是业余爱好，而这些业余爱好中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疏能跑马，密不透风”“造险与破险”中的法理，使他颖悟到了许多为人、谋事的玄机。

鄢福初目前的“主业”是娄底市副市长，在他的办公室书柜的格子里，并行放着标有“科技”“教育”“卫生”“食药”“体育”“文化”“广电”“文联”“红十字会”等字样的文件夹。他主管全市的“文、教、科、卫、体”。任内两年，在鄢福初的主持下，娄底成功赢得第十二届湖南省运动会的主办权；娄底市职业技术学院入选“国家骨干职业院校”名录。眼下，一项由政府投资、分离义务教育与高中教育的计划正在他的脑子中酝酿；建立一所服务于公共卫生的公立医院已在他的工作日程之中，甚至名字都已想好——城南医院。

他的着急，源于他的懂得。

在赴任娄底市副市长之前，鄢福初曾历任两届市政协副主席、一届县政协副主席。9年的政协工作里，鄢福初去乡间地头问计三农，去工厂生产一线探寻循环经济的现世之道；他在卫生院、小诊所里听到过悲恸，他在田垄边看到了因家庭经济困难被阻隔在校园之外的孩子胆怯而渴望的眼神……

从1997年任新化县政协副主席开始，鄢福初就给自己定下目标：一年里至少做好一件事。这件事，必须是经过自己亲历调查的，找到了症结的，是尽了最大努力寻找解决之道的。因为有扎实的走访调查，他的提案比他人更多一份情感；因为有症结的思索，于是他的提案更多建议性与可操作性。

“我对政协是怀有深厚感情的。从政协进到政府后，是更能明白政协的职责所在。就好比从副驾切换为主驾，知道副驾并不只是需要念叨一下前方道路要当心，不只是一个意见，而是要有一个切实的建议。如果他的建议滞后于或者视点低于我的判断，那这个副驾就是失职的；如果他的建议不具有科学性与可操作性，那这个副驾是不称职的。”

出世与入世

当鄢福初从“副驾”切换为“主驾”之后，属于自己的时间就愈发逼仄起来。“多的时候，一天主持了7个会”。

“我最佩服的是他的协调能力，明明是乱得不得了的事，报到他那，他在纸上勾划了一下，标出个1、2、3来，就清晰不过了。”鄢福初的前任秘书李腾云说。

忙而不乱，这要得益于鄢福初的母亲。鄢母生于民国，先后受过私塾与新学教育，识四书，晓礼法，是村子里的“知识分子”。大凡村子里妯娌吵架，乡邻纷争，当前去调停的村干部都无计可施时，大家就会想到去鄢家找老太太出来说话。

“娘是个淡薄从容的人，在村子里有威信，也亲和，大家信她。她跟争吵的人说，莫着急，慢慢来。待到慢下来把前因后果理清时，也就吵不起来了。”

小时候若是鄢福初和别的孩子冲突了，鄢母就把他拉回家里来，等晚上忙完家务，就跟他说道理，“与人争斗，最简单、最愚蠢的方式就是打架。儿若争气，长大后有出息，才是真赢。”并经常用一些流传的民间故事，教育孩子们明了事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