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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远去的香格里拉

2014-05-22整理/武侠

中国国家旅游 2014年5期
关键词:中甸罗丹扎西

整理/武侠

我18岁离开故乡,至今已28年,少有机会回去。这几十年间,我在中国各地到处行走,四川、西双版纳、怒江、西藏,拍摄了数以千计的照片,风光片拍腻了就拍人文,一天跑几百公里,常常住进别人的家乡,拍摄别人的生活,为了一星半点的新鲜感而兴奋。

也许是年龄渐长,路走得越远,心中越惦记起自己的故乡,想念小中甸,想念在那里的童年生活:爬在矮个牛犊的背上,赶着牛群去硕多岗河边放牧;在路过的山坡上砍一节竹子,用锥子钻上一些粗陋的孔洞,当作笛子,吹出歪歪扭扭的调子,和小伙伴们呼应着,热闹着,其实谁也不知道吹的是什么歌;有时候也坐在河边,拿着树枝垂钓,我们知道河里有大鱼,见过大人们钓鱼的架势,就也假模假式、屏息凝神地钓着永远都不会上钩的鱼……在大自然里摸爬滚打地长大,孩子的心像蓝天上舒展自在的白云,似乎总无忧虑。

用摄影的方式在故乡进行心灵之旅,那一幕幕令人难忘的场景,使我再一次受到了洗礼,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代。

清晨7点,推开木门,小中甸湿润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村子里晨雾缭绕,不远处,尼玛裹着粉红头巾,在她家院子围墙上焚香,口中念着很短的经文。除了家中专门供奉上师的神龛,小中甸村民的围墙上也常设有专门的烧香台,这里的香火用来敬奉大自然的神明。我依稀听到她在为远行的亲人祝祷平安。阿姐早就起来,熬了一大锅酥油茶,腾着热气,她端出糌粑和青稞面放在桌上,一扭身进了牛棚,撸起袖子准备挤牛奶,小中甸平静安详的一天就在单调重复的“兹兹”声中开始。

跟着阿姐把家里的牛羊都赶到山上去之后,我向田地走去。在海拔3300米的小中甸,乡民们种的粮食以青稞为主,也有一些土豆。家乡变化很大,多了不少新房子,一些传统的建筑消失了。年龄大些的女人还会穿着传统藏族服装,但男人们多半都不再穿,或许他们觉得藏服有些笨重、不方便吧。我那些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脸庞爬上了皱纹,鬓角有了白发。曾经的乡邻见到我,像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进家必喝酥油茶,总有唠不完的话题。这次回乡,我久久都没有拿起手中的相机,每个周末都挨家挨户地串门,和亲戚、挚友喝茶聊天,聊他们身上发生的琐碎平凡的故事。我离开了太久,不知道他们已经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我得重新把这个课补上。

好友泽仁平措从未谈起过他的身世,这次我才知道他七八岁时母亲去世,是姨妈含辛茹苦把他带大,为了帮衬他们一家人,终身未嫁。帮我改汉名的表哥,一见面就说起我们上小学时顽皮的故事——跑到地里刨土豆,用树枝烧土豆,逃课到野外玩耍,还有那些不懂事的恶作剧。伙伴阿英则出家当了僧侣,多年潜修佛学,如今已是小中甸地区知名的博学喇嘛,藏民家里要做佛事,都会请他讲经祈福。患有耳疾的弟弟六斤,是我们兄弟姐妹一直全力照顾的人,如今他依旧无法听到声音,却已经是村里最好的木匠,雕刻手艺远近闻名,他的女儿也考到了昆明念书。

我也会为乡亲们拍照,不是在他们忙碌的时候抓拍,也不是跟着他们追拍,更不会用长焦镜头站得远远地偷拍,我想大大方方地尊重地在他们最真实、最舒服的状态下,为他们拍摄。我没有要求他们:“诶,你们笑一笑。”我会说:“放轻松,别紧张。”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一样,面对黑洞洞的大相机,多少都会有疑虑与抵触,“不要紧张,找个你最舒服的姿势,你心里的感觉是怎样,就怎么做。平时我们在一起怎么吹牛的?就当我们面前没有相机吧。”我的拍摄很从容,照片背景就是他们生活的环境,他们可以站可以坐,直视镜头,和拍摄者进行眼神交流。

甜蜜的乡愁感,有些敏感的人在我的照片中品尝出这样的味道。我想那是因为大家现在的生活状态不错,内心的平静和满足在图片中得以呈现。我没有刻意突出画面的亮丽色彩或者戏剧性反差的光影效果,这种平静温和的画面是我内心的图景,是我性格使然。这和父母的言传身教有关,父亲宽和,教会我照顾弱小、理解他人;母亲严厉,但在生气的时候也只是作势举举手,鲜少有巴掌落在我身上。

用摄影的方式行走在故乡,又看到一幕幕熟悉的场景:放牧的牦牛,晨雾下敬香的信徒,捡牛粪的妇女,朝阳下打青稞的人们,伴着夯歌建新房的村民,寒风中直冲云霄的死亡林,霜天下金黄一片的桦树林,木氏土司遗址的地柏、石狮和被野兔舔出凹坑的土墙,拆除的老藏房,挂在雕花窗格上的20世纪80年代初的老照片……

家乡确实变了许多,但我发现族人们深藏内心的灵魂没有变。那些不再以传统方式修建的民居里,依旧修着旧式蓄水池——藏族人很讲究,认为水和母亲一样,是圣洁的,需要敬畏和尊重,所以家里装水的地方要装饰起来。如今大家有钱了,把家里的水池装饰得更漂亮了,像神龛一样华丽贵重。藏民族依旧非常虔诚地守护着自己生活中的山与湖,珍视每棵树木和花草生灵。如今,家里的阿爸依旧会对抓了野兔的娃娃说,这些动物也有自己的孩子,你把它抓来玩,它家里的娃娃就会饿死,还是放掉吧。

有一次,我早晨6点多路过硕多岗河,看到大桥上站着一个等待搭车的陌生女人。我冒昧地走过去问能否给她拍张照片,她迟疑着答应了。我刚刚支起三脚架,她等的乡村出租车来了,人们招呼她上去,她看看我,说:“你们如果能等就等,不能等就先走吧,我已经答应他拍照了。”就这样,她配合我拍摄了20分钟,自始至终都裹着头巾,脸没有露出来,最后也没有问我要一张照片。事情很小,但我为这份信守的承诺而感动。

静静的硕多岗河,流淌千万年,尽管随着时间的流失,时代也会发生变迁,但生存在这块土地上的生灵和他们内心的信仰,仍将繁延生息,源远流长。

愿我的故乡、我的兄弟姐妹、我的父老乡亲——扎西德勒!

在“他者”不断入侵云南中甸被称作“香格里拉”的这片静土的摄影大潮中,扎西罗丹以主人的眼光,集中关注了一处并不起眼的藏族生存地,描摹出了对于土地及生活于此的人们的心灵观照。——《中国摄影报》副总编辑 柴选

如何逃离固有的秩序化的生活,成了借助于相机出行的人们的动机,旅行成为一种被推举为能有效解决此种问题的首要途径。去他乡,似乎才能感知到故乡。寻找一个可供缅怀故乡的最佳之地,成了费尽心思地奔向都市的人们的“去都市化”的梦想。如何回到“我们自己的”故乡,而不是寻找替代样本?需要我们像扎西罗丹一样,对情感属性扪心自问,并做出对策。——影像批评家 海杰

学者陈嘉映曾说:“一个山村是一个世界,世界之为世界,不在于涵盖的面积广大。你可以从北京飞到巴黎,从巴黎飞到圣保罗,可你出出入入的,只不过是个会场,你听的说的,还是上次会议说过听过的那些话。这里也许有全球化,但没有世界。世界是我们取食于此、欢笑于此、相濡以沫于此、丧葬于此的生活整体。”扎西罗丹行走的故乡,他拍摄的《静静的硕多岗河》展示在我们面前的,就是这样一个世界。——影像策展人 石明

跟着摄影师走小中甸

葛丹迪几林寺院是小中甸唯一的寺庙,有500多年历史。寺院规模不大,但三面青山一面绿水,非常美丽。里边一般不可以拍摄,进去的时候要收起相机。

有机会可以去藏族老乡的农田转转,如今人们还在用传统的木头工具进行劳作,这也是藏文化的一种。

我喝过不少地方的酥油茶,小中甸的是最醇美的。酥油都产自老乡家里,纯天然,香浓可口。七八月来还可以品尝新鲜松茸。

老乡家传统地道的炖牦牛肉不可错过。烹饪的时候通常会放辣椒、盐、姜、草果、虫草,非常美味。风干牦牛肉是在冬季-20℃左右的寒风中吹干制成,香脆异常。

可以住进老乡家,体验原汁原味的藏屋,一般一个床位连吃带住每天70元。

小中甸每年会举办很多节日,尤其是那些自发开展的民间节日,就像乡村间的大派对,会让你玩得更尽兴。

给巴节是春节过后藏民们非常传统的一次聚会。新一年到来之际,一个村子无论20户还是40户,大家都会到田间地头把一年要做的事情,比如犁地、挖地、播种等等,都快速做一遍,这是祈祷一年农事顺利的意思。然后大家把家里好吃的东西拿出来,生一大堆火,吃饭跳舞烧香。你可以了解藏族人一年都要做哪些事,感受一下他们邻里之间如何相处。

图片/扎西罗丹

扎西罗丹(杨学光),藏族,生活于香格里拉地区,专注于拍摄香格里拉藏民们的日常生活。(下图为扎西罗丹和他拍摄的乡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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