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2014-05-22刘海生

大家 2014年6期
关键词:傻子队长

∥刘海生

∥刘海生

∥∥刘海生,河北南皮人,著有中篇小说《远去的马群》《村长》《寻找》,长篇小说《怦然心动》《北河往事》《贵人》,散文集《天涯芳草》等。

傻五从早晨站到天黑,黑得十个手指都看不见了,潘队长还没有来。土屋前面十几步的地方是一个河沟,河沟的两边是高低不平的土塄。傻五站在最高的土塄上看。他知道那是东面,东面有一条土路,路的两侧长着高高的杨树,杨树头就是拐弯的地方,每次潘队长的摩托就是从那里转过来,突突地冲着傻五开。潘队长的摩托有劲,直接开到傻五站的土堆跟前,如果傻五不动,潘队长眼看就要把傻五撞倒了。傻五每次都吓得坐在地上,潘队长的摩托就在傻五的脚下停下来。潘队长会骂一句,傻了吧即的,看啥呢?怕我不来呀。给你送钱送面的,也捞不着你孝顺!

傻五嘿嘿直乐。

潘队长每月给傻五送一次工资和粮食。只有这一天傻五最高兴。

傻五在这里看护着一片草原,还有他住的土屋。原来这里是农场一个生产队的点,周围是一片草原和几条河沟。建国初期垦荒者在这里建设了一个生产队,后来就荒弃了。傻五全家从山东过来,就成了这里的居民。父母带着四个儿子两个姑娘来到这个生产队。姑娘大了嫁给了农场的职工,儿子大了,一个一个走出了这里。生下傻五的第三年,父亲就被狼吃了。傻五跟着娘,在这里生活。生产队的人一个一个调走了,空房子一间一间拆了,最后就剩下了傻五和他娘。傻五长大了,正赶上场里招工,但是劳资科的科长说傻五傻,不能招职工。傻五的娘就到场部找劳资科长。劳资科长说,你孩子不傻,你问问他叉子几个齿。农场用来垛草的叉子是四个铁齿,按上一个木头的棍子做把柄。娘知道孩子傻,也不让孩子答,但是傻五在一边却说话了:五个齿。劳资科长说,对,对,加木把是五个齿。娘气得不行,就去找场长。娘说的有理,在那片大草甸子上,不见一个喘气的,孩子连话都没有地方说,怎么不傻。场长是个转业军人,很有气魄。他对劳资科长说,我们自己的职工子弟不招招谁?傻五招了职工没有地方去,也不会干什么,就留在那里看草原。

傻五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娘都忍受不了这里的寂寞,到姑娘和儿子那里去生活,只有傻五留在这里。因为草原上经常发洪水,草也长不起来。傻五看着草原,如被遗弃了一般。

生产队开工资的时候,潘队长把工资给他送来,把他一个月的粮食送来,顺便还给他带点肉或者油,傻五就高兴地盼望着这一天。

傻五的面和油已经剩得不多了,可是潘队长还没有来。傻五就焦急地站在土堆上张望。他还会把耳朵冲着正东方,想捕捉到摩托车的声音。春天正在开始,积雪已经融化。

黑夜到来的时候,潘队长还没有来。傻五不知道这是第几个夜晚,他知道潘队长再不来,他就没有饭吃了。忧愁的时候傻五也会吹几声口哨,内容永远是《游击队之歌》里的那几句: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

傻五把面袋子里的面粉抖了抖,稀稀疏疏的一点面粉落到翻着花的沸水里面,清水成了面汤。傻五还想从面袋子里面抖出一些,他想做成疙瘩汤,但是直到傻五把面袋子翻卷过来,也没有落下一丝面粉。傻五在汤水里放了一点盐,再把切好的白菜丝放里面,然后盛到粗碗里,用筷子搅和着,秃噜秃噜地喝。放在锅台上的咸萝卜被傻五咬了几次,浑身上下都是坑坑洼洼的牙印。今天的面汤里没有面疙瘩也没有面条,傻五就没有啃咸萝卜。傻五喝了三碗面汤,出了热汗,他用棉袄的袖子擦了一下,就听到了外面的摩托车的声音。太阳还没有两杆子高,潘队长就来了。傻五寻思着,放下碗,推开门,潘队长站在院子里。

傻五刚想和潘队长开个玩笑,说他这么晚来,干什么去了,还以为你掉到水坑里了呢。傻五是这样想的,但是嘴笨,说出来的就是三个字:潘队长。

潘队长站在摩托车跟前,把头盔摘下来。傻五说什么,潘队长也没有听见。傻五伸脖子的时候,看到潘队长后面还站着两个人,他们骑的摩托比潘队长还破,掉了漆不说,除了两个轮胎能装住气,其余的都是破旧的铁片子,用绳子和铁丝捆绑着,到处是粘腻的黑油污。傻五看他们都个子不高,一个裹着蓝色的皮大衣,一个是黄色的棉袄。潘队长指着蓝大衣对傻五说,这是你徐哥,又指着黄棉袄说,这是你徐嫂。

傻五看着徐哥徐嫂,才知道两个人是一公一母。

徐哥立即向前,从衣兜里掏出烟卷,递给傻五。潘队长说,他不会。徐哥把烟收回来;潘队长又说,他傻。徐哥不解地看看潘队长,潘队长说,他傻,啥也不知道,你不要管他,你们忙你们的。徐哥说,傻还看草甸子呀。潘队长说,就是傻才能看草甸子呢,要是不傻,这片甸子早就让周围村屯的牛羊啃完了,还轮到你们来放羊啊?徐哥说,傻到啥样啊?潘队长说,傻到啥样,给你说吧,这块甸子归他管他知道,谁也别想进来,进来就给你拼命;再就是吃饭知道,其它什么也不知道。徐嫂说,他傻谁给他做饭哪?潘队长说,他自己。烙饼、面条、疙瘩汤,都会。你看他吃得多胖。徐嫂说,看不出胖来,都是虚膘。潘队长说,你们来正好,以后就吃你们做的饭,把傻五养胖了,我可以给你们减点包草甸子钱。徐嫂说,有我们一口就有他一口。

潘队长对傻五说,他们来这里放羊,明天羊就过来,这回你有伴了。

傻五说,这草甸子还归我看吗?

潘队长说,归你看,你看草甸子,他们放他们的羊,两不耽误。

傻五说,他们在这归谁管?

潘队长说,归你。

傻五嘿嘿笑起来。潘队长说,看你这傻样。

徐哥徐嫂看着傻五笑,眼睛眯眯着,呲牙咧嘴的,确实是傻。徐哥说,我们都听你的。徐嫂说,我给你做好吃的。傻五说,烙饼,烙饼。

潘队长说,你看他傻,就爱吃油饼,油汪汪的。他烙油饼拿油炸,我给他拿来十斤油,他一个月就吃光了。

傻五听着,舌头舔了一舔嘴唇。

徐哥问,傻五多大了。

傻五说,三十。

潘队长笑一笑。要说年龄,他比你们都大,四十五六了。你们才三十来岁。

徐哥说,那你怎么让他叫我哥。

潘队长说,这样叫好。你们也好说他。要不,他才不听你们的呢。全世界他就听我的,比我大的官来了他也不听。

徐嫂说,你把话都让他听见了,他都知道我们比他小了吧。

潘队长说,他啥也不知道,他傻。

徐哥徐嫂听了潘队长的话,才放下心来。

接着潘队长给傻五卸面,徐哥帮助把面送到屋子里。徐嫂把一桶油给拿到屋子里。潘队长从衣兜里拿出个纸张,让傻五在上面按了手印,潘队长把工资给了傻五。三百元钱,傻五在手上数着,一连数了三遍。数完傻五把钱又给了潘队长。潘队长把钱放进衣兜里,对站在一边的徐哥徐嫂说,我给他娘送去。徐哥说,你直接给了他娘不就行了吗?潘队长说,不行,我给了他不干,他非要亲自数完了,再让我给他娘送去。

徐哥说,过过瘾。

潘队长领着徐哥徐嫂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初步决定,在傻五居住的土屋西面有一片废墟,是过去队部办公室的遗址,现在还有几堵墙留在那里,可以用木杆搭个圈,把羊放在里面,等春天过后,搭一个羊圈。先在傻五的房子里住,能动土之后,在傻五住的房子西头接两间房,他们两个人住。因为羊是他们两个人从各家各户揽来放的,他们按羊的数量收了人家的钱,所以他们不想在房屋上多投入,有住的就行。

傻五住的就是两间屋子,外屋很狭小,一个锅台,一个放柴禾的地方,水缸面板占了很大一片;里屋北面是一铺炕,傻五住,还余出放两个人的铺盖的地方。徐哥看看说,将就着住吧。我住中间,傻五住炕头,我老婆住炕梢。

徐嫂不同意,说,别扭。

徐哥不高兴,说你也不能睡到外屋的柴禾上去呀。

徐嫂用手掐着徐哥的脸蛋子,说,你他妈就知道折腾,看你晚上的。

潘队长十分狡猾,诡秘地笑着说,他傻。

徐哥说,就几天,土化了,我们接一间,自己住。

傻五终于听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脸色白辣辣的,说,我不跟他们住,我自己住。潘队长嘿嘿笑着说,傻五还不好意思了。

然后对着他们两个说,你不好意思,俺们傻五更不好意思。自己一个大炕睡的多好。傻五除了他娘,还没有跟别的女的睡过一个炕呢。你们要是把傻五给教坏了,我可找你们算账。

徐嫂一脸的红润。

傻五感到日子有了新鲜的味道,太阳也明亮了许多。

徐哥把羊拉来之后,就圈在废弃的房框子里了。徐嫂开始帮助傻五收拾屋子。破破烂烂的屋子,经过徐嫂两只手摆弄,立即干净明亮起来。傻五也帮不上忙,就在徐嫂的后面跟着,看着徐嫂干活。傻五嘴笨,也不叫她徐嫂,就叫“唉”或者“你”。徐嫂说,我叫张玉玲,你不要叫我唉唉的。傻五说,我叫刘井军,你不要叫我傻五傻五的。徐嫂说,你也有名字呀。说罢,张玉玲就笑起来。傻五说,我家排的是“景”字,谁的名字中间那个字都是景,带“日”字的那个“景”。俺娘说我不会写字,让我叫水井那个“井”,画个方框就是。张玉玲说,看你傻,还有说道呢。两个人说着说着,傻五就顺口叫张玉玲为玲玲,叫得很亲切。张玉玲还是叫刘井军傻五。玲玲说,傻五,倒水去。玲玲说,傻五,抱柴禾去。玲玲用抹布擦着炕席,炕席被傻五烧炕烧的糊了,一片红一片白的。玲玲擦着擦着,手上扎了刺。一个芦苇皮子扎到玲玲的手掌上,疼得玲玲直咧嘴。傻五托着玲玲的手,不知道怎么办。玲玲说,傻样,快给我拔出来呀。芦苇的皮子钻进玲玲手掌里,外面露出一个尾巴,傻五的两个手指夹了半天,才夹住,一拽拽出来,玲玲又叫了一声。傻五的两个黑指甲夹着拽出来的芦苇的皮子,上面已经有了血,傻五仔细看,玲玲一把打掉在地,说,看看你被子里是啥。

傻五看到玲玲在自己的被子里翻出一个圆圆的倭瓜来,傻五立即上前抱住,又把它放进被子里。玲玲说,被子里放它干啥?傻五也不说,脸色立即红透了。玲玲觉得里面会有故事,但是也不好问,把傻五的被子卷了卷,看到露出的被头黑得如碳,就想着过几天给他洗一洗。擦完了炕席,玲玲把两床被子放到炕上,摆好。转过身来,看着傻五,正要说话,见傻五正看着自己的后背。玲玲才想起刚才哈腰的时候里面的衬衫离开了裤腰带,后面的肉露出来了。她心里热了一下,弯着手拽了拽后面的衣服,对傻五说,烧火,做饭。

外屋地里除了潘队长驮来的一袋面,什么也没有。玲玲翻了一下,见到一个纸盒子里有一方便袋黄豆,是傻五秋天到地里捡来的。玲玲问傻五黄豆怎么吃呀,傻五说,炒着吃的。说着,傻五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炒熟的黄豆,放到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傻五的牙齿特别好,白而坚硬,嚼黄豆的声音特别响。玲玲又翻出两棵叶子干干的白菜和几个发芽的土豆。玲玲说,中午烙饼炒土豆丝。

傻五听了玲玲的话,立即把白面放到墙角,用身体挡住,眼睛一眨一眨看着玲玲。玲玲正在刷锅,把刷锅水倒出来,却没有听到傻五的声音。玲玲转身一看,傻五挡住面袋子,一语不发看着自己。

玲玲问,咋的了?

傻五不说话。

玲玲说,我做饭,你烧火就行。

傻五说,我会做。

玲玲说,你看你的做饭锅,锅巴都已经遮住了。

傻五说,你们睡觉行,吃饭不行。

玲玲明白了。说,我们先吃你的,过两天你徐哥去买面买菜,你就吃我们的。以后你也不用买面买菜了。

傻五这才离开面袋子,转身出去抱柴禾。玲玲说,都说你傻,你也不傻呀。

第一个夜晚对于三个人来说都是陌生的。

傻五在天黑下来的时候就钻进被窝睡觉了。屋里的一盏马灯几乎没有点燃过,落满了灰在外屋的角落里挂着。玲玲把它擦干净,拿到了里屋的桌子上。这是一个学生上学用的课桌,傻五从前在队里的小学拿来的。玲玲把灯放好,小心打开灯罩,划了一根火柴,火焰慢慢升起,昏黄的光芒笼罩着小屋。

在玲玲忙着点灯的过程里,傻五已经快速把被褥摊开,脱下棉袄棉裤,鱼一样裹在被窝里。徐哥还要抽一口烟。他抽的是那种辛辣的旱烟,用一条白纸卷好后,摘掉多余的部分,叼在嘴里。他配合着玲玲的点灯,看到玲玲把灯点燃了,立即把玲玲手上的火柴接过来,渐渐熄灭的火苗在徐哥的烟草上被吸吮得发亮,烟点燃了,火柴棍立即化成了灰烬。

徐哥吐出一口烟雾,自己就被辣得咳嗽起来。两口子互相问了问今天的工作情况,又说起明天的打算。傻五在被窝里说,你们睡觉吧,没有灯油了。听了傻五的话,徐哥把烟在鞋底子上捻灭,叹一口气,开始脱衣服。玲玲是最后一个躺下的。她熄灭了灯,在黑暗里脱下衣服,把棉袄放在枕头下面,把裤子压到脚底下的被子上,然后钻进被窝里,先坐了会,就准备躺下。徐哥摸了摸玲玲的衬衣,问,不脱了。玲玲没有回答,徐哥说,他傻,没事。脱了吧,睡觉踏实。玲玲还是没有脱,她说对面窗户的风大,冷。徐哥说,挂一个帘子就好了。玲玲说,我明天用旧布缝一个。

屋子里安静下来,黑暗迅速填满了各个角落,天棚上面的泥土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玲玲说我有点害怕。徐哥的大手就伸进了玲玲的被窝,玲玲压住了呼吸。徐哥等了一会,又把腿伸进了玲玲的被窝。玲玲轻轻地推了徐哥一下,说,傻子睡了吗。

他们把耳朵竖起,听了听,傻五呼吸的声音变成了呼噜,呼噜的声音很均匀,就像溪水流淌的时候突然遇到一块石头,呼噜也会突然的大两声。徐哥说,睡了。玲玲说,没睡。

傻五的呼噜声停了一下,接着又响起来。

徐哥本来累了,想睡下,可是手在玲玲的身上游动的时候,浑身就激动得战栗,下面把持不住了。他顾不得傻五睡不睡,扯开玲玲的被子,就要爬到玲玲的身上。玲玲推了两下,她怕傻五听见,没敢说话。徐哥说,一个傻子,你怕啥?说着已经骑在玲玲的身上。黑暗里徐哥急促地寻找位置,玲玲就抓住徐哥的硬东西,说,这么个小玩意,放啥放。徐哥说,驴的大。正说着,就听到傻五的被窝里传来噗噗的声音。徐哥惊慌地去看,下面就停了下来。玲玲说,傻子放屁呢。徐哥立即呼吸深重,接连骂道,真他妈的臭。玲玲说,傻子爱吃炒黄豆,能不臭吗。徐哥顶着臭味,继续活动。但是臭气越来越大,徐哥有些顶不住了。精力一不集中,下面就软下来,总觉得没有进去,在外面打滑呢。他连连问玲玲,进去了吗,进去了吗。玲玲不高兴地说,进去了。徐哥觉得没有了多少力气,但是没有喷射出去,心里堵得慌。他忍耐着继续努力。玲玲说,行不行。徐哥说,行,行。徐哥这时候发现屋子里的臭气少了,劲头又来了。

突然一道手电的光芒照射在徐哥的脸上,徐哥睁不开眼睛。傻五坐起来,狠狠问,干啥呢?

傻五晚上喝的汤,刚睡着就要上厕所。喝汤的时候傻五就对玲玲说了,晚上喝多了汤,起夜。玲玲不知道起夜是什么意思,说没事,有事我和徐哥去办。傻五说,啥你办哪,尿尿,你能办哪?玲玲笑了。傻五说他以前晚上不喝汤不喝水,晚上不起夜,起夜要到外面去,外面多冷啊。今天晚上的一碗汤,傻五刚睡下就憋不住了。队里给他配的值班手电筒是三节电池大脑袋的高能手电,他本来想摸黑去起夜,可是他听到炕梢啪叽啪叽的声音,立即抄起手电照射过去,见徐哥趴在玲玲身上,玲玲发出痛苦的呻吟,傻五就大呵一声。

操,你把手电关了。

傻五继续照射着,说,干啥呢?

徐哥看不说出个理由傻五是不放过了。玲玲在下面推着徐哥快离开。徐哥被照射着,不敢动,一动光光的身体就暴露了,随带着玲玲光着的身体也会暴露。徐哥就又说了一声,你把手电关了,我给你说。

傻五关了手电,徐哥从玲玲身上下来,回到被窝里,对着傻五的黑影说,我给你嫂子盖盖被子。

傻五啊了一声,说,盖个被子那么费劲呀,我还寻思你俩打仗呢。

傻五说着把腿伸到地上,用脚在地上找鞋。穿上鞋,披上棉袄,推门往外走。玲玲说,傻子,你可别冻着。傻五说,我不怕冷。

傻五到外面一站就尿上了。尿水像是从茶壶里倒出去的,哗啦哗啦落在冰冻的地上,非常响亮。屋里的玲玲对徐哥说,这么多尿,一桶都得多。傻五那玩意要不是个胶皮管子,咋尿得出来呀。徐哥说,不能小了。玲玲说,以后你小心点,多丢人哪。徐哥说,丢啥人哪。他傻得啥都不懂,下次就算当着他的面干,他也不知道。玲玲用手打了徐哥一下,徐哥的手就抓住玲玲的胸口,说,没过瘾呢。玲玲的奶子奇大,抓在徐哥的手里软软的。玲玲说,明天吧,我睡了。

传来傻五咣当咣当的关门声。

徐哥两口子很能干,只几天功夫,一切都归拢好了。徐哥白天放羊,玲玲在家收拾羊圈,洗衣服,做饭。傻五跟着前后跑,也忙得很累。

玲玲做的饭傻五很爱吃。玲玲不让傻五吃炒黄豆了,她把黄豆生了豆芽,做菜吃。屋子里没有了傻五放屁的臭味。傻五嘴里没有嚼的东西,很不高兴。玲玲就炒了爆米花,让傻五吃。傻五嘴里有了嚼的东西,跟在玲玲的屁股后面,像一个孩子一样。玲玲在屋后面用苇帘子围了一个厕所,房前屋后也干净了。玲玲看到傻五站在院子里尿尿,就在傻五的屁股上踢一脚,让他到厕所去尿。傻五抱着小便的东西不动,尿泚得老高。玲玲就想,真是傻呀,跟个孩子一样。玲玲揪住傻五的耳朵,把他拽到厕所去。玲玲指着厕所里面的土堆说,傻五,你能用尿把土堆泚出坑来吗。傻五说,能。玲玲说,不能。傻五就掏出来尿。玲玲没有防备,看到傻五掏出个又长又大的东西来,一下子就不好意思了。玲玲还没有看到这样大的东西。心里滚滚的热,想,这么大岁数了也没有用一次,白长了。玲玲自己就不好意思起来。她幻想着那东西放进去的情景,脸颊就热热的。傻五一下有了目标,天天到厕所去泚土堆,玲玲就不用收拾院子了。

天气有些暖和,玲玲坐在羊圈的栏杆上晒太阳。草原上的太阳明晃晃的,玲玲眯缝着眼睛,浑身热烘烘的。玲玲感到棉袄热了,过几天就要换毛衣了。去年那个毛衣的毛太硬,穿在身上都把里面的衣服扎透了,皮肤痒痒的。玲玲想再买一个。现在钱紧,等剪了羊毛把羊毛卖了再买吧。

玲玲正想着,身上就痒痒起来。她以为是感觉到的,就伸手挠了挠。一会又痒了,她又挠。这样挠了几次,她开始怀疑里面有东西。看看那个傻家伙躺在屋里没有出来,玲玲就脱了衣服,看一看。棉袄里面什么也没有,她又把里面的衬衣脱下来。粉色的衬衣上面绣着蕾丝,还是结婚的时候买的呢。玲玲没有细看,就吓了一跳。衣服上面爬着很多的虱子,再一看,衣服接缝的滚边里还隐藏了很多虱子生出来的虮子,密密麻麻的,滚成了蛋。玲玲气得从栏杆上跳下来,手里拿着衣服,把棉袄穿上,往房子里走。她知道是傻五身上的虱子通过徐哥爬到她身上来了。多少年没有见到虱子了,玲玲不知道怎么才好。

来到屋子里,傻五还在炕上躺着。刚吃过午饭,傻五肚子里饱饱的,舒服地伸着懒腰。嘴角吃油饼留下的油腻亮亮地抹在嘴唇和嘴巴上面,连鼻子尖都是亮的。看到傻五酒足饭饱精神饱满的样子,要是往日玲玲会觉得这个傻家伙挺有意思的,今天看了心里就不高兴,心里骂着,就知道吃,吃,吃饱了养一堆虱子,都传到我身上了。想到虱子咬完了傻五又去咬自己,玲玲就委屈。

这些年几乎看不到虱子了,还有的说是现在农药厉害,人身上的肉里都是农药,什么虱子咬了,都受不了。玲玲几乎都不记得虱子的样子了,她心里很害怕。她伸手去抓傻五的手,却立即收了回来。玲玲看见傻五怀里正抱着圆溜溜的倭瓜,手掌在倭瓜凸起般的乳头上抚摸。玲玲就好像受到了侮辱一样,问他,你抱着倭瓜干什么?傻五也不吱声,把倭瓜放到被子里。

傻五从小在娘的被窝里长大,摸着娘的乳房睡觉,离开娘后,不摸心里就不踏实,睡不着觉。于是他就找替代物。这个倭瓜是他去年秋天走了很远在一个村屯的地里找到的,一直抱到今天。玲玲不知道这些,想哪一天把这倭瓜做成粥,给他吃了。

傻五站到地上,就看到玲玲翻腾他的被子,接着又翻腾徐哥和她自己的被子。翻腾完了,玲玲从炕上跳下来,把手伸到傻五的衣服领子里,把纽扣打开,扯着里面的衬衣看。玲玲靠的很近,几乎贴着傻五的脸。傻五一动不动。玲玲觉得傻五怎么这么老实,往傻五的脸上一看,傻五眼睛正落在玲玲脖子下面的乳沟里,圆圆的眼珠子几乎要掉落下来,顺着玲玲的两只乳房滑下去。玲玲还没有说话,傻五就说,真大。玲玲只包裹了棉袄,里面的衬衣刚才脱下来没有穿,空空的,上面的扣子没有系,像敞开的门,把两个球似的乳房骨碌出来,嘣嘣的。玲玲本来想生气,傻五的话说得她不知是害羞还是激动,忍不住用双手摸了傻五的脸,吓唬他,不许看。傻五说,好看。玲玲本来想在傻五贴着肉皮的衣服里面找出虱子来,傻五的话让她放了手。傻五的手却伸过来,直奔玲玲的胸前。玲玲用手挡住,傻五的劲头很大,他们距离又近,傻五粗糙的手指就摸到了。玲玲啪地把傻五的手打下去,说,快去抱柴禾,烧水,洗衣服。傻五快乐地跑出去了。

傻五从来也没有这么高兴过,一高兴就非常勤快,他来来回回忙着,玲玲让他干啥他干啥。玲玲想不出消灭虱子的最好办法,这里没有农药杀虫剂,徐哥说最好使的是六六粉,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地方去买了。傻五说,用开水烫,把虱子都烫死了。玲玲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为了把害虫都消灭,玲玲把衣服和被单褥单都放进锅里煮。锅里的水开了很长时间,玲玲才把衣物捞出来。煮傻五的褥单时,玲玲看到上面一块一块的污物,就想是什么东西。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玲玲问傻五,傻五说,不知道。说着傻五就不好意思了。

晚上玲玲对徐哥说,徐哥说,傻五遗精呗。玲玲说,他那个傻样,还知道遗精。徐哥说,就跟女的来例假一样,男的到时候就遗精。玲玲说,坏了,我都放到锅里煮了,我们晚上喝的汤里都是他那玩意了。徐哥开玩笑说,我和傻五都没事,你喝了要是有了孩子,生出来肯定是傻子。

两个人的对话挑逗起玲玲的情欲,她伸着手去抓徐哥肚子上的东西,徐哥说,我累了。玲玲说,没意思。徐哥说,你怎么天天想呢。玲玲说,这里没灯没电黑乎乎的连个电视都没有,这么早睡觉干啥呀。徐哥说,我一天赶着羊走几十里草原,晚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玲玲叹了一口气。徐哥说,自从傻五照了我一下,吓得那玩意都不愿意起来了。玲玲在心里骂了一句傻五。傻五的虱子折腾得她现在心里还烦着,那天照手电,玲玲心里也笼罩了阴影。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徐哥就好像没有了力气,软不软硬不硬地应付着。正想着,玲玲又觉得浑身痒起来。

她什么也不顾地喊傻五,傻五,快开手电。

《了翻天1》 水彩 55cm×75cm 2013年 陈流

《了翻天2》 水彩 55cm×75cm 2013年 陈流

傻五还没有酣睡,听到玲玲的喊声,手立即从倭瓜上挪开,抓住手电,把身体越过徐哥,打开手电,一道强光射在玲玲的身上。玲玲坐着,把被头打开,翻找着,新洗的被里子上面什么也没有。玲玲正犹豫,傻五喊,在那呢。玲玲说,在哪。玲玲顺着傻五手指的方向,发现他指的是自己的两个乳房,以为傻五说谎,但是傻五的手指不动,玲玲就低头去看,果然在玲玲的胸脯下面接近乳房的地方有一个虱子,玲玲就一把抓住,喊道,傻五,接着。傻五伸过手,接住。玲玲说,傻五,你看这个多大呀,在我身上吃饱了,都是血。你快找个地方用手指盖把它按死。傻五把虱子在手里捻了捻,捻到手指肚上,然后用手电的光照着。白色透明的虱子举着爪子在空中挠,像舞蹈演员挥动着手臂,天问的样子。虱子肚子里是红彤彤的血,上身浓,是黑色的;下身淡,是浅粉色的。刚刚在玲玲身上吸进去的,还没有消化。玲玲说,你个傻子,快整死吧,别跑了。徐哥对傻五说,把手电给我,你在炕沿上按死它。

傻五看着看着,嘿嘿地笑。

玲玲不知道傻五笑的是什么意思,看他那样子好像手里不是个小虱子,而是一个猎物,他逮到了一只野兔就是这么看的,他逮到了一只麻雀也是这么看的。可是玲玲还是感到傻五怀着更深的意思,是什么意思玲玲看不出来。

徐哥也焦急地坐起来,徐哥身材矮小粗胖,没有腰,坐起来就和立起来一样。傻五不想让徐哥坐起来,喊道,别动。

徐哥停下来。他听傻五的声音,好像他一动,傻五手里的虱子就跑了,他半欠着身子,看着傻五。

玲玲说,我求你了,傻子。

傻五说,它的肚子还热乎呢。

徐哥说,你可不要扔到地上,扔到地上它还会爬上来。

玲玲说,千万不要掉被上,掉上就找不到了。

徐哥说,给我,我按死它。

玲玲一想也对,就让徐哥快把傻五手里的虱子拿过来。玲玲说,你小心点,别掉到你的身上。徐哥说,掉到我的身上,就会爬到你身上。玲玲说,快接过来吧,还开玩笑呢。掉下来还得啃我的肉。徐哥说,你的肉香,你的血甜。玲玲说,还是吃傻五吧。都是他养的。徐哥说,现在我们血脉相连了。玲玲说,别把傻五的傻都传给我们,我们都是傻子了。你不接过来,就把他的手电拿过来,要不傻五怎么按死它呀。徐哥看着傻五一手是手电筒一手是虱子,想着去接哪一个。

傻五笑完,说,玲玲,你看我怎么收拾它。

玲玲不知道傻五会给她什么惊喜,睁大眼睛看着。徐哥两个胳膊肘子支在炕上,像个蚂蚱似的,一动不动,看着傻五。

傻五把虱子在手指肚上又捻了捻,闪电一样把它扔进嘴里,嘴动了动,牙齿上就发出嘎嘣一声迸裂,在黑暗的小屋里石破天惊,犹如天外陨石落在草原上,轰然巨响,震惊了傻五身边的两个人,他们傻子一样的看着傻五,以为一个巨兽正吞噬着他们的羊群。

傻五咀嚼之后,虱子的肉皮已经成为碎屑,傻五感到黑色的血崩到嘴唇上,就把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接着又开始咀嚼。

土屋里一片寂静。

徐哥每天早晨去草甸子上放羊,放的近,中午就回来,放的远,就带了午饭,中午在草甸子上吃饭。草甸子上新草还没有生长出来,枯萎的干草已经够羊吃了。过去徐哥揽了羊放牧,啃的都是地头的草和地里垄沟里的庄稼叶子,羊都瘦瘦的。草甸子上的草厚,徐哥放羊也不累,找个土坡就能休息。草原上的积雪已经化没有了,河沟里的冰刚开始融化,羊喝水要回去喝。傻五的土屋前有一个压水的井,早晚羊喝水的时候都是傻五压水,玲玲做饭,徐哥把羊圈起来,傻五就把羊栏的门关上,再用绳索捆好,就一切都完毕了。如果羊下了羊羔,天气冷,就放在他们住的土屋里,单独喂养,能跑的时候再放到羊栏里。

傻五喜欢挤羊奶,绵羊没有多少羊奶,但是棒奶的时候,能挤出半盆来。傻五的手很灵活地在羊的乳头上搓动,乳汁喷射出来,呲呲地响。傻五跟着就有了快感。玲玲在一边看着,心里想一想,就觉得傻五还是很有意思,不知不觉的,自己的乳房就颤动起来,傻五的手好像在自己的胸前抖动,快乐就传遍了全身。玲玲被傻五对乳房的向往感动。那一次被他摸了之后,傻五几乎天天把眼睛放在她的乳房上。玲玲不好让傻五失望,又让他摸了几次。可是傻五得寸进尺,他竟然把嘴趴过来,咬住了玲玲的乳头。玲玲推他他也不放开,玲玲怕傻五把乳房咬坏了,就任他咬着。傻五吱吱地吸,吸得玲玲心都痒痒的了。

草甸子上这三个人,徐哥放羊,有放羊的快乐,他走着,吆喝着,看天看地看云起云落,大草原给他带来了舒心和愉快;傻五因为有了徐哥和玲玲和羊群,他的世界也变了。他好像生活在一个快乐的王国里,睡觉都是微笑的。只有玲玲是孤寂和绝望的。四周没有人烟,晚上睡觉是两个傻子,白天跟前是一个傻子——她把徐哥也归到傻子里面了,因为徐哥不到她身上玩,躺下就睡觉,和傻子没有区别。玲玲让傻五摸摸自己的奶,既是可怜傻五,也是自己太没有意思了。她想傻五是怎么在这里过那么多年,怎么面对这个无声无息的草原,怎么在黑夜里度过漫长的睡眠,玲玲想不通。玲玲还幻想着让傻五爬到自己的身上来,感受一下这个处男带给自己的惊喜。她为自己的想法而觉得羞耻么,自己在心里暗笑自己。

傻五不喝羊奶,他接了奶就去喂羊羔。徐哥对玲玲说,你看傻五多能干。徐哥不知道傻五想的啥,玲玲知道。玲玲说,我看也是。傻五给我们干得太多了。徐哥说,我们剪羊毛的时候给他买件毛衣。玲玲说,好。傻五听了很高兴,两只手更加有力地撸着羊乳头。羊被撸疼了,不停动着蹄子。

徐哥把羊群赶走了,一切又都沉寂下来。

玲玲还是忙着洗衣服。她一遍一遍地洗,虱子已经少了,但是还没有彻底消灭。玲玲认为罪魁祸首就是傻五。这里刚洗过,傻五那里就生出一堆。玲玲就继续洗。傻五说,虱子是洗不没的。它们就藏在土里,土里生土里长,爬到炕上就靠吃人肉活着。玲玲一听,就把开水往地上浇,浇得屋地湿乎乎的。接着把屋地上的泥铲出去,让傻五把外面的土弄回来,铺到屋地上,屋里是新土的清香。

傻五累了,坐在炕上,看着玲玲洗衣服。

玲玲问,傻五,你在这呆着有意思吗?

傻五眨眨眼睛,说,有意思。

玲玲说,咋有意思呀,也没有个人说话,也没有人睡觉。灯也没有,电视也没有,收音机也没有。就你一个人,也不说话,我看你都哑巴了。

傻五说,我才不哑巴呢。夏天草甸子上有花有鸟,河沟里有鱼有野鸭子。就是冬天不好,下雪就好了,我顺着兔子的脚印追兔子。

玲玲说,就你一个人看草甸子,谁来放羊放牛你能赶走吗?

傻五说,他们来我不赶。我抓他们的羊和牛。抓住就杀,他们就不敢来了。

玲玲说,我家的羊你怎么不抓住就杀呀?

傻五说,你是队长让来的。

玲玲说,队长对你好吧。

傻五说,好。

玲玲说,怎么好。

傻五说,就是好。

玲玲说,想媳妇吗?

傻五说,想。

玲玲说,咋不找啊?

傻五说,没钱。俺娘说攒够了就找。

玲玲说,我给你当媳妇吧,我不要钱。

傻五说,真的。行。

玲玲发现傻五听了这话眼睛里放出一道闪电,照亮了黑黢黢的房屋。玲玲喜欢看到傻五开心,逗逗傻子,是玲玲唯一的趣事。玲玲一边拧衣服,一边说,你也不能看着你媳妇拧呀,过来干点。傻五就接过衣服,使劲拧,水哗啦啦地滴在盆里。玲玲把衣服拿过来,抖落开,让傻五晒到外面去。傻五晒衣服回来,玲玲说,找媳妇干啥呀?

傻五说,俺娘说,点灯,说话,洗衣服。

玲玲说,不对,还有呢。

傻五说,没有了。

玲玲说,还得生孩子呢。

傻五说,对,生孩子。

玲玲说,你会吗?

傻五说,不会,媳妇会。

玲玲嘿嘿地笑,看着傻五站在那里,这个比丈夫高一头的傻大个,什么都不懂呢。傻五越不懂,玲玲却觉得说话随便了。她从羊下羔开始问傻五,问到傻五家哥哥姐姐都在哪里,问到他娘攒多少钱了。正问得兴起,傻五大叫一声,把玲玲吓一跳。

傻五喊,血,血。

玲玲没有明白,四下里看。

傻五说,板凳上,你屁股底下,都是血。

青草发芽的时候,傻五放荒。放荒就是把草原点着火,把枯草烧光,长出来的新草就茂盛。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放荒了,过去放荒火控制不住,烧到农村去,惹了很多麻烦。今年潘队长让傻五放荒,是想让徐哥的羊吃到好草。傻五说自己看不过来,潘队长就让徐哥两口子帮助放荒。傻五一边放荒一边玩,徐哥两口子追着火跑,怕火着到农村去,烧了谁的房子谁的柴禾,赔不起。

傻五提着树条子做的扫帚,在火里穿行,渴了到河沟子里找点冰吃,饿的时候却没有了办法。他看到徐哥两口子坐在地上喘气,就过来对徐哥说,你回去热点饭,我们在这等着。徐哥说,我累了,让你嫂子去。玲玲说,我也累了呢。傻五对徐哥说,你没有听玲玲说她累了。你快回去拿饭。徐哥很不高兴,你个傻子命令起我来了。徐哥说,我不回去,我还想等着吃呢。傻五过去,用脚踢了踢徐哥坐在地上的屁股,说,你去不去。徐哥说,你还反了呢。傻五说,你不服啊?潘队长说的,我管你,你不听我的不行。徐哥说,我就不去。傻五伸手抓住徐哥的衣领子,把徐哥提起来,徐哥也不服气,抱着傻五就要摔跤。傻五一身蛮力气,徐哥个子小小的,哪是傻五的对手。如果不是玲玲急急喊着,傻五就把徐哥扔出去了。徐哥拍着身上的土,骂骂咧咧地往回走。傻五坐在玲玲身边,也气得脸通红。玲玲没有看傻五,对远去的徐哥说,饭在锅里呢。

傻五和玲玲坐在一起等徐哥。玲玲说,说好的干完了我们一起回去吃,你怎么想起让他回去拿饭呢。傻五想说,我一看到他和你坐在一起我就难受。但是傻五不会说长句子,说出来就两个字:来气。玲玲听不懂来气是什么意思,就看看傻五。自从那天玲玲说做傻五的媳妇,傻五暗地里高兴了好几天。玲玲是句玩笑,傻五不懂得什么叫玩笑。玲玲说,你咋不叫我去呢。傻五说,我怕你累。玲玲听了很感动,以为傻五会心疼人了。玲玲没有心思去注意傻五,但是傻五的很多细节让玲玲不明白。傻五说炕头热,徐哥放羊累,让徐哥睡炕头吧。徐哥很感激,说我还是睡中间吧。傻五又生气了,说不烧炕了,我嫌热。玲玲说,我炕梢凉,傻五又立即开始烧炕。有一天天气不好,徐哥没有出去放羊,中午饭玲玲让徐哥做。徐哥知道玲玲来例假了,就主动把饭做好了。傻五边吃边说不好吃,吃几口就放下了,两口子谁也不明白。玲玲想,这个傻瓜还来脾气了。

玲玲那天来例假,弄得裤子和板凳都是血,傻五看着眼泪都流下来了。玲玲知道和傻五说不清楚,就逗傻五说,屁股坐上了钉子,扎出血了。傻五非要玲玲脱下裤子他看看。玲玲不干,傻五就过来扒裤子。玲玲哄傻五,过几天让他看,傻五才罢手。玲玲想,这个傻五心眼还挺好的。但是没有想到,傻五把看屁股当做了一件事,见徐哥走远了,傻五对玲玲说,你把裤子脱了。玲玲说,干啥。傻五说,我看看。玲玲说,看啥。傻五说,看屁股。玲玲这才明白,说,好了好了。傻五不信,玲玲说,你摸摸我的肚子吧。傻五就在玲玲的衣服外面摸了摸玲玲的乳房,才忘了屁股的事。

荒火渐渐熄灭了,留下一块没有放荒的荒草放徐哥放羊。玲玲烙油饼,炒土豆丝,三个人一起吃饭,算是对放荒结束的庆贺。

几场春风草甸子就绿了。紫色的黄色的小花开放在地皮上,在微寒的空气里非常精神。傻五把这些小花采了,用绳子系在一起,放在一个盛满了水的空瓶子里,玲玲看了,以为是徐哥弄来的,没想到傻五会喜欢花。玲玲好像明白了,傻五在草原上有自己的欢乐,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不知道人与人的交流,不知道热热闹闹的气氛,他什么也不知道,反而会很安静。傻五还拿着铁锹到草甸子上去挖一种叫辣根的东西,细长的根长在地下,冰冻的地面一开始融化,它就开始生长。根须如线,在风化的碱土上开出绿叶,绿叶如扎成一团的绿毛线。傻五在嘴里嚼着辣根的根须,嚼出一股薄荷的辣味,那种淡淡的但是却永久的辣味,让傻五十分迷恋。傻五把它送到玲玲的嘴里,玲玲一嚼就要吐出来,但是被傻五用手堵住了嘴。傻五说,你吃吃就好吃了,俺娘说,败火。玲玲嚼了嚼,在土腥味里终于找到了希望的味道,脑子马上就清凉了,身体里涌动起一股潮流。玲玲不知道这东西是滋阴补阳的,就感觉很兴奋。她把嚼碎的辣根沾在舌头上,伸出来,让傻五看。傻五看过,说,好吃吧。玲玲的舌头还是伸着,上面的辣根白白的堆在红红的舌头上面,尖尖的舌尖红的要滴血。傻五不知道怎么回事,玲玲就把舌头插进傻五的嘴里了。辣根在玲玲的舌尖上已经微凉,进到傻五的嘴里,凉丝丝的带着薄荷的气味,傻五还闻到了玲玲嘴里的香气,傻五立即精神抖擞。玲玲咬住傻五的嘴唇,身上的火气在亲吻里宣泄出来。傻五好像知道这是接吻,便抱住玲玲的脑袋把嘴咝咝地压上去,喘息的声音越来越大……

傻五动不动就训斥徐哥,徐哥莫名其妙。徐哥对玲玲说,这傻瓜怎么看我不顺眼呢,我老婆给他做饭给他洗刷,把他养得白胖白胖的,还训起我来了。玲玲不做声。徐哥有一天放羊回来得晚,锅里没有热饭,徐哥就骂了玲玲两句。玲玲想自己明明放在锅里的菜饭怎么会没有了呢。她到外屋地一看,知道是傻五给拿出来,放到盆子里了。玲玲不好说出来,就没有做声。傻五听到徐哥的骂声,就在徐哥的后面踢了一脚,说,骂谁呢。徐哥看看傻五,不跟他一般见识,没有理他。

天气已经暖和,徐哥和玲玲商量着脱土坯接房子的事。徐哥一天也不想和傻五在一起了。两口子算计什么时候开始脱坯,脱八百块坯,再打三十块苇帘子,起早贪黑就干完了。玲玲还特别告诉徐哥,不要得罪傻五,让傻五和我们一起干活。徐哥不想得罪傻五,可是傻五总是和他过不去。玲玲暗暗一笑。

傻五听到他们的算计,不同意他们盖房子。徐哥问他为什么,来的时候说好的要盖房,潘队长都同意了。傻五说,这里我说了算。玲玲知道傻五不想让他们搬出去,自己也不想搬出去。所以徐哥和傻五吵,玲玲就在一边看热闹。但是没有想到最后吵大了,第二天傻五就要到队里去找潘队长,让潘队长把徐哥撵走。傻子的话他们也没有信,可是早晨吃饭就不见了傻五。徐哥坚信潘队长不会听傻五的话,就没有当一回事。玲玲知道傻五喜欢自己,赶走徐哥是假,想和自己是真。傻五现在已经恋上玲玲了,每天要是不摸奶,就会生气。有时候玲玲还让傻五亲亲嘴,自己也快乐。

可是一连几天都不见傻五,徐哥和玲玲就吓坏了。这里没有信号,徐哥的手机也用不上,玲玲说,你骑摩托去潘队长家看看,傻五怎么还不回来。徐哥说,骑什么摩托呀,摩托都让傻五给弄坏了。玲玲说,是傻五弄的吗?徐哥说,怎么不是?就我们三个人,你能弄吗?玲玲一想也就是傻五干的了。徐哥去放羊,玲玲忍不住就去屋后面的甸子上去看,看傻五回来没有。如果是迷了路,这几天傻五也会饿死在草甸子上了。玲玲不知道为什么,还很惦记傻五。这几天没有傻五,屋里屋外都很冷清。晚上睡觉,玲玲对徐哥说,我们找找吧。徐哥说,这么大的草甸子上哪找啊。玲玲说,人要是丢了,队里还不找我们。徐哥说,找我们干啥,也不是我们把他杀了,再说傻五对草甸子比我们熟悉,我要去找,还不把我整丢了。玲玲说,也是。徐哥说,都是我们把他惯的,还跟我发脾气了。玲玲说,他一个傻子,你还当回事呀。徐哥说,就因为是傻子,我才不理他呢。玲玲说,好了,好了。不说了。徐哥说,正好他不在,我们好好玩一玩。说着徐哥就往玲玲身上去。徐哥也没有很大的愿望,就是想哄哄玲玲。可是骑上之后,怎么也放不进去。玲玲说,算了,软绵绵的,往哪戳呀。徐哥一听,也没有了兴趣。翻身下来,想了想骂了傻五一句,都是他给我弄的,手电照的我都硬不起来了。玲玲很扫兴,说,哪天煮个羊鞭吃吧。

傻五一走,玲玲就要亲自去干很多活。看着好像是零散的活,加起来就很多。最麻烦的是扫羊圈、喂羊羔、挤羊奶。傻五干这些都很得力。有时候傻五不想干了,玲玲就会想办法。现在给傻五做好吃的不行了,只能用身上的东西哄他。傻五也聪明,现在和玲玲接吻接得很熟练,弄得玲玲激动地浑身发抖,下面的水哗哗地下,像刚蒸熟的灌汤包。玲玲上次一激动,想和傻五更深刻地动作,但是玲玲把想法又收回来了,她不敢越过这个门槛,怕徐哥揍她,但是忍耐的痛苦让她几乎昏过去。她把手伸到下面,捏了捏傻五的裤裆,裤裆正一翘一翘地往上鼓,把棉裤都支起来了。但是傻五还不知道把她按倒,就那么傻啦吧唧地亲,玲玲很不高兴。她希望傻五把她按倒,以后有了麻烦推给傻五,徐哥也不会把个傻子怎么样。玲玲试了几次,傻五只是亲一亲,没有向前发展的意思。

《白虎》 布面油画 200cm×150cm 2011年 陈流

玲玲想,下一步怎么教他呢?

原来世界都是女人教坏的,责任都是男人承担的。

没有了傻五,玲玲干活也没有劲头。干一会歇一会,中午就到了,她也没有做饭,睡到下午,晚上徐哥回来,看屋子里冷清清的,很生气。到了里屋见玲玲还躺着,就问你怎么了。玲玲说,我病了。徐哥以为是真,摸了摸玲玲的额头,骂了一句,不烧不热的,病什么呀。玲玲说,我想傻五了。徐哥说,真没有出息。玲玲说,我就没出息了。这么多活,没有他我干不动了。徐哥说,好好。明天再不回来,我去给你找。

徐哥放羊走了,玲玲把碗涮了,准备去羊圈扫羊粪。玲玲有个习惯,干活之前到厕所去尿尿,免得弄一手羊粪去厕所。她蹲在用芦苇帘子夹的厕所里,一边尿一边定了定神,突然发现帘子的角落里她来例假时用过的卫生纸一片一片地夹在苇帘子里,编织得很好看,从她后面快转到眼前来了,她想一定是傻五干的。傻五对她身上的东西都很崇拜,这样的男人玲玲还是头一次见,说他是个傻瓜,他还不像;不是傻瓜,做的事让玲玲很费解。玲玲想着,回到屋子里拿铁锹,转身时发现门被推开,傻五进来了。玲玲又惊又喜,上去就把傻五抓住,问他哪里去了。傻五嘿嘿地笑着。玲玲发现傻五浑身上下都湿了,头发上还有草渣子。手里一个方便袋,里面放着几条老头鱼。傻五说,拿个盆来,放鱼。傻五走到锅台跟前,灌了水的棉鞋走起路来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玲玲把盆放在锅台上,傻五把方便袋里的鱼倒进盆里。几个黑色的老头鱼翅膀和腮扇动了几下,都是活的。

玲玲说,你个傻瓜,干啥去了?

傻五说,给你打鱼去了。

玲玲说,上哪打鱼呀。

傻五说,水泡子河沟里都有鱼,离咱们不远。

玲玲不知道这里的环境,包括天天放羊的徐哥也不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这片草地四周水泡子多,沟渠多。每年雨季发洪水,沟渠里面洪水翻卷。水大的时候连草甸子都会淹没。傻五曾经坐在屋顶上等潘队长救援,等过一周,傻五是饿不死的,他连生鱼都吃过。傻五今天拿回来的老头鱼,又黑又肥大。这种鱼在冰里冻不死,鱼头里有阴阳虫,冰一化开,鱼就活了。老头鱼嘴巴和鲨鱼差不多,它以吃鱼为主。抓到的老头鱼的嘴里经常会吞着一条小鱼,还没有消化,特别残忍的是它吃自己的同类,从它肚囊里挖出来的,都是和它一样的老头鱼。这种鱼贪吃,抓也好抓。傻五在一个铁丝上面挂一个蒜瓣,就能钓到老头鱼。

玲玲把傻五拉到里屋,让他把棉袄棉裤脱下来。傻五就这一套衣服,磨得发亮。傻五脱下来后,玲玲把衣服放到凳子上。看傻五身上又湿又脏,急忙把暖壶里的水倒到盆子里,给傻五擦身上。玲玲开始先擦上身,擦到手的时候,玲玲见傻五的手指尖出血了,有的指甲也劈了。玲玲说,咋整的?傻五说,你知道我这些天干啥去了。玲玲说,你说你找潘队长去了。傻五说,我吓唬他呢。玲玲想,他也不傻,知道吓唬人呢。

傻五说,我去给你逮鱼去了。我找了几个鱼窝棚都不给我,问我鱼给谁吃,我说给我媳妇,他们就笑话我,说我没有媳妇,就不给。没办法,我只能自己抓鱼。冰还没化开,找到的鱼都冻在冰上,我用手指头抠出来的。玲玲说,真的,看你的手指头都弄坏了。玲玲心疼了。傻五说,你比我娘对我好,你是俺媳妇。玲玲一听眼睛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了。傻五说,俺娘说,谁对我好,我就报答谁。

玲玲说,我好吗。

傻五说,好。

傻五穿着一条蓝单裤改的裤衩,松紧带已经没有了弹性。玲玲给傻五擦完上身,接着擦下身。傻五的裤衩就像旗杆上的旗帜一样滑落下来。玲玲把傻五的大腿屁股连肚脐眼都擦了一把,最后洗一洗毛巾,把那个长长的东西撸了一遍。玲玲手抓住的时候,就觉得长得和家里的驴一样,粗得和水瓢把一样,握在手里满满的。玲玲擦的时候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傻五举着双手,让玲玲擦。擦到下面的时候,那东西就支起来。玲玲用手拍了一下,说想啥呢。傻五也控制不住,一厥一厥地抬起来,像个棍子对着玲玲。

玲玲看着傻五红鲜鲜的手指,对傻五动了感情。傻五说她比她娘对他好,玲玲听了心暖,她想把对傻五的好再进一步,让傻五懂点男女的事。玲玲想着,心里突突地激动。她好像启动一件比结婚还重要的事情,自己先脸红了。她非常庄重地让傻五躺到炕上去。傻五不知道怎么回事,仰面朝天躺在炕上。玲玲把自己也迅速脱光,傻五还在等玲玲给自己擦洗,就看一道白光划过,玲玲已经骑在他身上了。

傻五就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匹马,被玲玲骑着,一颠一颠地在草地上奔跑。傻五看着玲玲的两只奶子上下地跳动,傻五看得入迷了。玲玲兴奋得满脸通红,头发披散到脸上,都顾不得撩开。她上下颠簸着,就感到是在草原上驰骋。她看到傻五的胸在起伏,嗓子咽着唾沫,胳肢窝的毛都竖立起来。玲玲更加愉快,竟然高声喊叫,啊啊的,傻五以为她疯了。他看不到玲玲的圆脸,偶尔看到玲玲的眼睛在头发里露出来,闪着光芒。傻五在草地的夜晚从狼的眼睛里看到过这种光芒,他被这种光芒陶醉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玲玲的奶,他以为会有乳汁喷出来。他看到玲玲的肚皮一鼓一落地收缩,他想起放马的人用的牛皮酒壶,壶嘴正套在自己的下面,玲玲是在喂自己喝酒。傻五从来没有这么舒服,滑润的声音和玲玲的喊叫使他浑身振奋起来。有一次潘队长用摩托驮着他去农村,在一个农户家,潘队长就是这样骑在一个女人的身上,女人在下面叫起来,傻五以为是打仗,就去拉,被潘队长打了一巴掌。底下的女人说,让他快走。潘队长说,他是傻子,他不懂。女人喊,那也不能让他在跟前。潘队长说,让他看着,我才兴奋。傻五突然想,让徐哥看着,玲玲会更高兴。

玲玲的脸上流下汗水,她第一次体验和一个陌生人做爱。这个高大的傻子,这个健壮的傻子,这个不懂男女的傻子,让玲玲体会了前所没有的刺激。她感到整个身体都融化在肚子里那块坚硬的东西上了。她恨不得把自己化成水,在傻五身体上流过。她想到在草甸子上憋闷的日子,想到没有语言没有交流的痛苦,想到黑夜的寂寞,这一切都被风吹走了。一个崭新的玲玲就在眼前了。

傻五在下面说,我要尿尿。

玲玲想,不能让他射在里面,会怀孕的。

傻五说,尿。

玲玲说,不急,不急,我说尿你就尿。

玲玲继续颠簸。她感到火候到了,突然从傻五身上站起来,在往傻五旁边躲的同时,高喊一声:尿。

傻五听到号令,立即发射。火光一闪,一团白雾啪地打在他们头顶上面的用芦苇做的天棚上。天长日久被熏黑的天棚,立即冒出一股黑烟。

玲玲感到自己整个身体随着烟雾飘散了。

十一

接房子的计划正式开始。徐哥和玲玲每天早晨起来就到土屋前面的水沟旁边脱坯。徐哥用木板做了脱坯的模子,把用来脱坯的羊草拉到河边,河里的水不多,浅浅的,小鱼在里面游着。玲玲用水桶打水,徐哥和泥,早晨能脱一百来块坯。他们计划三四天就完成了。可是最后一算,八百块坯根本就不够,最后脱了两千块土坯。

傻五不同意他们接房,就进行刁难。羊草是傻五去年割下来的,不让徐哥用。没有羊草放到泥里面,泥没有筋骨,土坯就不结实。徐哥没有听傻五的,就用拉羊粪的小车去推羊草。傻五站在徐哥跟前,掏出一盒火柴,就要把徐哥车上的羊草点着。徐哥吓的急忙把车放下,喊玲玲。

前天潘队长给傻五送工资来,傻五又问了队长同样的问题,他们归谁管。潘队长说,归你管。傻五看着徐哥说,你听着了吧。我以后管你你不听,我就打你。徐哥说,我什么时候不听了。潘队长笑着说,你可不要小看我们傻五,傻五是这里的队长。傻五还没有听到过这么神圣的称呼和自己有联系,就对潘队长说,你是队长,我是小队长。潘队长说,傻五也不傻呀。傻五得意地嘿嘿笑。他说队长,你还去屯子里看媳妇吗?潘队长一楞,傻五说,就是你压得嗷嗷叫得那个。潘队长听明白之后给了傻五一脚,骂道,傻家伙。傻五一看潘队长生气,不敢吱声了。

潘队长走后,傻五开始表现自己是这里的小队长的威风来。过去吃饭都是徐哥坐在学生课桌的中间,傻五和玲玲一头一个。现在傻五不干了,他坐在中间,冲窗户亮堂的这头坐玲玲,背着窗户的坐徐哥。徐哥本来坐好了,傻五非要他挪过去。徐哥脸上挂不住,玲玲说,一个座位,你就过去吧,让傻五坐。徐哥气喃喃地坐过去。刚要吃饭,傻五说,你别把菜都放到你跟前。徐哥说,这么大个桌子,刚放下两个碗,放哪不行啊。傻五说,你还吃不吃。徐哥对玲玲说,你看这傻家伙,平时说话跟棉裤腰似的,咋说话顺溜了呢。玲玲说,我教的呗。徐哥说,你俩一伙了。傻五说,啥一伙,她是我媳妇。玲玲说,你胡说啥。傻五说,你不是说是我媳妇吗?徐哥听明白了,对玲玲说,你就和他逗吧,逗得甩不掉看你怎么办。玲玲说,傻五,别说了。傻五一看玲玲生气了,真不敢说话了。

吃饭是这样,睡觉徐哥也遇到了麻烦。每次他要进玲玲的被窝,傻五就醒了。徐哥不知道傻五看着他,以为是碰巧。可是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徐哥对玲玲说,快把房子盖好吧,离开这魔王。玲玲当然不能把这一切都告诉徐哥,徐哥也不会想一个傻子会和自己的媳妇怎么。过去傻五是他干活的帮手,现在反过来领导他,徐哥就不舒服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傻五想的是玲玲属于他了,他就要管着徐哥。这次潘队长给傻五送工资,傻五没有让潘队长给他娘送去,说要留下来买衣服。潘队长以为春暖花开,傻五需要换衣服,就把钱给了傻五。潘队长突然想起,傻五也不会买衣服啊。傻五说,让玲玲帮助买。潘队长什么也没有想,就走了。傻五把钱让玲玲给存着。玲玲聪明,想,这钱要是存在自己手上,以后会有麻烦。玲玲说,锁到你的箱子里吧,我给你看着。

傻五有一个木箱子,外面用报纸糊着。过去虽然就傻五一个人,一年也没有一个人来,但是傻五却有五个锁。这五个锁,一把大锁锁箱子,两把小锁锁学生课桌的两个抽屉,这抽屉是傻五自己做的,里面放着傻五的碗筷子和一把勺子。剩下的锁里屋一把,外面的门一把。傻五出门都是锁两个门。潘队长说,这里就你一个人,锁要那么多干啥。傻五怕别人偷自己的东西,娘说得好:破家值万贯。

玲玲还没有看到傻五打开过自己的箱子。他打开也不让他们看。现在玲玲已经是自己的媳妇了,傻五觉得可以让玲玲看自己的箱子了。傻五在打开自己的箱子之前,出门看了看。他怕徐哥回来看到。玲玲忍不住笑。

玲玲只是想从傻五身上讨点欢乐,把傻五当做了一头驴或者一只羊,没有想到傻五对自己这么信任,现在让傻五去天上摘星星,傻五都会去。但是玲玲要做傻五媳妇的话只是一个玩笑,现在看傻五当真了。玲玲发现傻子的心是最干净最真实的。可是见到他想做小队长的样子,才知道人心里都有股子管人的劲头。傻五不仅看着徐哥不让徐哥钻自己的被窝,还在半夜里爬过徐哥,要进玲玲的被窝。玲玲吓的把他推了回去。玲玲说,你这样我不理你了。傻五说,我想。玲玲说,想个屁。傻五说,想你的屁股。玲玲说,明天给你。傻五才回过身子躺下。幸亏徐哥累了,睡得实诚,要不玲玲就被发现了。第二天傻五把玲玲领到羊圈里去,玲玲以为是干活,傻五非要在羊圈的草堆上做。玲玲也觉得天高地阔,就和傻五滚在了一起。完事之后,玲玲对傻五说,以后不许爬过去,徐哥看到会打我。傻五说,我就是想让他看到。玲玲说,丢人。傻五说,潘队长和屯子的媳妇就让我看。玲玲听了脸一红,说,我不许,你要是这样,我就不跟你好了。傻五低下头,不说话。玲玲心疼他,傻五虽然傻,可是做什么都很好,玲玲喜欢他。

傻五从屁股后面拿出钥匙,给玲玲打开木箱,玲玲一看,乐了,箱子里面除了一套夏天穿的短袖衣服,两个鞋垫,几毛零钱,其他什么都没有了。傻五把钱放到叠好的衣服里面,对玲玲说,你不许告诉徐哥,告诉他我就不跟你好了。傻五在锁箱子的时候,又停了下来,把箱子打开,把钱拿出来,玲玲说,你干啥。傻五抽出一百元,递给玲玲,给你。玲玲不接,傻五生气了,玲玲才放到手里。没想到傻五说了一句话,玲玲心里很不舒服。傻五说,潘队长从那个媳妇身上下来,就给了一百。玲玲说,你不傻呀!傻五得意地说,谁说我傻。

十二

傻五和徐哥为拉草的事吵吵着,玲玲赶了出来。

玲玲一来什么都解决了。

玲玲没有劝傻五。她看着傻五一手拿着火柴盒,一手拿着火柴杆,冲着徐哥喊,徐哥正在求饶。玲玲说,你让他点。

徐哥不吱声了。

傻五看看过来的玲玲,说,你以为我不敢点哪?

玲玲说,你点!

傻五“哗”地把火柴划着了。只要扔到柴禾上,马上就会点燃。徐哥想去拦,如果火真着了,谁也救不了。没有了这一大垛羊草,就做不了饭,羊也没有喂的了。徐哥两口子对傻五好,这草也是一个原因。傻五去年打的羊草,徐哥来放羊,正是春天,青黄不接,没有地方去打草,没有草羊就会饿死。原来以为啃草皮子就行,可是不喂好草,羊就会体弱,春天流产的多,徐哥就赚不到钱。刮风下雪放不了羊,就得吃这垛草。所以,傻五的草给徐哥带来了巨大的利益。现在脱坯还离不开草。徐哥想,这傻子不知道他咋想的,真要点着谁也没有办法。徐哥看着傻五手里的火柴,如果他扔到羊草上,他就给扑灭。

玲玲很镇定。她知道傻五不会点,傻五听她的。想一想,玲玲心里还很得意。

燃烧的火柴在傻五的手里还没有灭,早晨没有起风,火苗是向上着,火柴杆还有一段距离。傻五左右看看,他盯一眼徐哥,看一眼玲玲。火快烧到他手上时,他又说了一句,我真烧了。

没有声音,火已经烧到傻五的手了。傻五急忙把火柴让到脑后去,清爽的空气里划过一道蓝烟,一股红磷的味道刺激着三个人的鼻孔。

玲玲说,傻五,我给你煮了两个鸡蛋,在锅里呢,你吃去吧。

傻五恶狠狠地对徐哥说,把草拉走吧。

徐哥对玲玲也有了想法,说傻五都是你惯的。

玲玲面对两个男人,有说不出的一股滋味。她关心一下傻五,徐哥就不满意;关心一下徐哥,傻五就不满意。她知道自己和徐哥是夫妻,和傻五就是解闷开心闹着玩。她想把两个男人都哄好,叫徐哥大方点,别和个傻子过不去;叫傻五让着徐哥,他是你弟弟呢!徐哥可以把想法憋到肚子里,可是傻五就不行。自从傻五和玲玲做爱之后,傻五就不让徐哥碰玲玲一下。晚上睡觉看着,白天也看着。徐哥虽然劳累,要求不是那么勤,但是毕竟年轻,欲望的火熊熊燃烧着。几天不发泄,就急得跺脚。玲玲吃完晚饭把徐哥领到羊圈去,领到羊草垛后面,这里刚把衣服脱了,傻五就把手电照过来了,干啥呢?徐哥听了傻五的声音是那么狰狞,玲玲也生气了。可是跟傻五生气有什么用。他们索性跑远点,到水沟的斜坡上去。干硬的土块硌得玲玲腰疼,徐哥像做贼似的迅速地解开腰带,玲玲刚把两条腿翘起来,一个说快,一个说好,声音还没有落,傻五的手电就照射过来了。徐哥开始大声的骂傻五,傻五没有听见,坐在土堆上,看着他们。徐哥说,我要疯了。

玲玲哄傻五,说她是徐哥的媳妇,是媳妇就要睡觉。傻五说,你是我的媳妇了。玲玲说,现在还不是。我们没有结婚。傻五说,我们多咋结婚哪?玲玲想糊弄他,说秋天、说冬天。她知道不能说,说了傻五就会当真了。玲玲说,等你娘把钱攒够了。傻五眨眨眼睛,不吱声了。但是傻五还是看着他们。他们晚上只能用手来做,弄的两个人的手都黏黏的。

玲玲对傻五有了想法。她发现自己惹了麻烦,傻五缠在身上甩不掉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傻五的眼睛里看到了凶光。为了玲玲,傻五已经开始恨徐哥了。

玲玲是从马灯的照射里看到傻五眼睛里射出的那道光的。他们两个人享受到那美好的一刻后,在炕上躺了很久。傻五第一次看到一个光溜溜的女人,特别兴奋。他不再喜欢她的乳房,他好奇地反复欣赏给他带来快乐的地方。那一片闪耀着光泽的黑色缨络让他感到很神秘。他想起远处钓鱼的水泡子,茂密的蒲棒草生长的地方曾经给他带来很多的遐想。鸟窝、聚集的鱼、栖息的野鸭,什么东西都会在那里出现。傻五喜欢草原泡泽,就想在那些神秘的地方找到什么。找到什么呢?傻五今天终于找到了。傻五想着,他要像潘队长那样骑到玲玲身上去。

傻五的举动让玲玲想起徐哥结婚的第一个夜晚。玲玲也找回了已经远去的感觉。玲玲在傻五的身体下面大喊大叫,傻五也跟着叫起来。两个人旋风一样的声音把屋顶都顶破了。哗哗啦啦的泥土从屋顶上雨一样的坠落,傻五几乎埋在泥土里。玲玲看到傻五浑身都挺拔得如一根房梁,粗大而有力量。玲玲感觉到傻五正把她的肚腹划开,那个坚韧的东西一直顶到了她的喉咙。她的喊声开始嘶哑,她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

玲玲把傻五的棉衣在阳光下晒干,搓去上面的泥。晚上吃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因为吃傻五拿回来的老头鱼,玲玲把马灯点着了。他们平时天再黑,也不点马灯。傻五不让点,他说再黑能把饭吃到鼻子里去呀。今天点上马灯,要吃鱼。傻五高兴,喊着点灯点灯。徐哥不愿意吃鱼,吃鱼他就会卡嗓子。老头鱼几乎没有刺,但是还是卡了嗓子。玲玲给徐哥看,又把手指伸到徐哥的嗓子里,最后把鱼刺拿出来了。傻五在一边不高兴。一边吃饭,一边斜看着徐哥。从傻五白多黑少的眼睛里,玲玲看到了她不想看到的眼光。于是她忘记了白天在炕上的快乐,一丝担忧袭上心头。

十三

土屋里安静了一段时间。

三个人都忙着干活。天亮得早,徐哥和玲玲早起去脱坯。徐哥和泥端泥,玲玲蹲着把泥放进模子里,像揣面一样把泥填满模子的四个角,用手指或者拳头按实。一场活下来,累的玲玲腰酸腿痛。她倒在水沟的斜坡上,手上的泥也不去洗,喊着徐哥,我不行了,累死了。徐哥一边站在河里洗脚,一边说,东北三大累:脱坯、盖房、操逼。

傻五这几天没有捣乱,玲玲让他做饭,他每天在锅里热馒头,熬粥。傻五这样听话,是想得到玲玲的奖赏。玲玲没想到傻五比徐哥还热烈,天天想往玲玲身上趴。傻五的口味也高了,对玲玲的乳房和亲嘴不感兴趣了,见面就是真刀真枪。幸亏玲玲年轻身体好,精力旺盛。玲玲有时候来例假了,傻五也想要。玲玲怎么和他说都说不明白。傻五说,那不是屁股上的血吗。玲玲说,是屁股上的血,屁股上的血有两种,从身上流出来的血是腥的,从奶里流出来的是甜的。现在是从身上流出的血,就不能动,动了就得病了。傻五说,我不动,我想舔舔。玲玲说脏,傻五说不脏。傻五追着玲玲,玲玲也觉的好玩,脱下衣服,岔开腿,让傻五去舔。傻五的嘴和老头鱼似的,往前伸着,张开很大,舌头却软软的,舔得玲玲浑身出汗。舔过之后,傻五也很满足,愉快地给他们去做饭了。

傻五把饭做好,就坐在河沟的土坝上看他们脱坯。土坝上的土包很高,原野一片寂寥,清风徐来,很是清爽。傻五坐一会屁股下面泛起的潮气顶得他不得不站起来,他望一望东边的杨树林,又看看西面的叆叇云翳,心里无限宽敞。徐哥和玲玲看着他,想起家里的院墙上雨后站着的公鸡,冠子红红的,寻找母鸡。徐哥在下面喊他,让他过来干一会。傻五看看徐哥,突然站起来,把两只胳膊叉在腰间,像个大领导一样,俯视着干活的两个人。徐哥感到了侮辱,嘴里骂着这傻货。玲玲侧头一看,看到他腰间突出一物,知道他发情了。玲玲想,这条公狗!

脱坯结束后,玲玲在草堆里找出长一些的苇子开始打帘子,盖屋顶用。脱好的坯晾晒一星期,就要立起来,接着晾晒。全晒干了,码成三角垛,用草盖上,下雨浇不到,等到秋天就可以盖房子了。

两口子把土坯码好,心里很有成就感。他们欢欢喜喜吃早饭。傻五看他们回来了,知道玲玲要到后面厕所去尿尿,每次都是这样,傻五就急忙进了屋。徐哥在河边洗了手,拖着一双鞋脚后跟露在外面,进了屋,见傻五正弓着腰在锅台上忙,很是感动。徐哥说,傻五,累了吧。傻五哼哼着,没有回答。里屋的门是往里面推的,徐哥伸着脑袋一推门,身子就要跟上去,头上就哗一声响,一盆水连盆带水从门的上面掉下来,浇得徐哥头上身上都是水。徐哥狠狠骂了傻五一句,转过身来,照着傻五的屁股就是一脚。傻五站立不稳,险些趴下去;傻五回过头,拿着手里的热粥就往徐哥的脸上扣。

这一切都是傻五精心安排的。他看不惯他们两个人亲亲热热在一起,他不想让他们这么快把坯脱完盖房子,但是他阻挡不了。他偷着往徐哥的粥里吐吐沫,徐哥不知道吃得很香。傻五往咸菜里面放很多盐,让徐哥吃,把徐哥咸得直咧嘴。玲玲看明白了,但是不说出来。她对傻五的每一个举动都很警惕。傻五说,这是玲玲的粥,这是你的粥。傻五已经不叫他徐哥了,就叫“他”或者“你”,经常叫徐哥“唉”。玲玲说,我和徐哥换过来,他的粥稀,我爱喝。傻五一听,就端着玲玲的粥到外屋的锅台上重新盛一碗,给玲玲。玲玲觉得粥里面傻五会搞鬼,但是却猜不出来。今天傻五看他们干完了活很高兴,就想教训一下徐哥,他用脸盆装了水,把里屋的门开了一条缝,把水放在上面,等徐哥开门时,水盆就会掉到他的头上。傻五准备好了,如果玲玲不去厕所,走在前面,傻五就把玲玲拽住,让玲玲帮助盛饭,让徐哥先进屋。

傻五低着头盛粥,等着那一声响,心里激动地怦怦跳。他光顾着徐哥被浇的结果了,没去想徐哥浇了以后会骂他踢他,徐哥的一脚很有力气,傻五差点没有趴到热锅里。锅里是滚热的粥,傻五正好把碗盛满。后面飞来一脚使他火气腾地上来了,他把碗对着徐哥就扔了出去。徐哥的个子矮,人也灵巧,头一摇,碗就越过去了,只有几滴粥落在脸上。

碗继续飞着,砸到门上破碎了。玲玲正开门,险些没有砸到。三个人站在外屋地上,都气呼呼的。玲玲看到地上的水和脸盆一切都明白了。她想和徐哥一起把傻五按在地上打一顿,她的想法和徐哥统一在一起了。徐哥举起手抱住了傻五的脖子,徐哥个子矮,抱得很吃力。傻五挺着身子,没有把徐哥当回事。他回身把案板上的菜刀拿过来,对在徐哥的脖子说,我杀了你。菜刀昨天徐哥刚刚磨过,利刃飞快,凭着傻五的力气,肯定是手起头落。玲玲吓得腿都软了。

徐哥不想在傻五面前示弱,要是服输以后傻五就会天天欺负你。他也没有想傻五会真的砍他,只是吓唬吓唬而已。徐哥大声回应着,说,你敢。

这一句话激怒了傻五,他眼睛血红,刀就要落下去。

玲玲知道傻五对徐哥的仇恨。知道这一天早晚得来,没有想到今天就把刀举起来了。徐哥不知道她和傻五之间发生的故事,如果知道了最先拿起菜刀的应该是徐哥。这种信息的不对称,反而让傻五把徐哥看做了障碍。傻五一定是想把徐哥除掉,娶了玲玲做媳妇。玲玲后悔自己的教唆,把两个男人推到这步境地。玲玲看着他们,急的没有了办法。

十四

血淋淋的人头在地上滚动,玲玲睁眼一看,是傻五的,再一看是徐哥的。玲玲放声痛哭,跟着徐哥来到草甸子上,人却扔在了这里。玲玲要跟傻五拼命,傻五拉着她见到了傻五的娘。老太太干瘦如柴,身体十分硬朗。她让傻五马上拜天地,鼓乐齐鸣。傻五和玲玲磕完头,傻五的娘给了他们一大堆钱。他们跪在地上数钱。一张一张数也数不完。玲玲心细,看到钱上面的颜色不对,再细一看,都是黄纸做的。玲玲说,傻五,娘骗我们了。傻五嘿嘿一笑,把玲玲按倒在地上,说,我们先入洞房吧。玲玲用劲的去推,傻五力大如牛,他把一个巨大的东西塞满了玲玲的整个身体。玲玲大叫一声,坐起来,发现屋里什么也没有,就自己躺在炕上。

阳光西斜,屋里开始暗淡,苍蝇嗡嗡地扇动着翅膀,不耐烦地从炕沿飞到桌子,又飞到窗口,接着又飞回到玲玲身边。玲玲回忆着刚才的恶梦,心还在怦怦直跳。傻五哪去了?刚才还在炕上躺着,怎么一会就没有了。玲玲来到窗前,两只燕子正摇着翅膀低飞着,它们是在喊玲玲开门。玲玲急忙到外屋把门打开,两只燕子嗖地飞进来。燕子正修补着旧窝,一边修补,一边唧唧地叫着忙着交配。傻五说,这是他养的燕子。还有的燕子在羊圈搭窝,傻五告诉徐哥,这都是他的燕子下的雏,不许徐哥把燕窝弄坏了。徐哥说,我比你还喜欢它们呢。

打斗虽然过去了,但是却给他们三个人的心里罩上了阴影。当时玲玲无力地坐在地上,听凭他们去厮杀了。傻五看到玲玲的样子,立即扔下了菜刀,对玲玲说,是他先踢我的,我要一头攮到粥锅里,我脑袋就掉了。徐哥说,谁说你傻谁是王八蛋。

晚上徐哥放羊回来得早,他从羊圈里拿了几块板子,要在屋子靠窗户的空地上搭个床,不挨着傻五睡了。傻五看着很高兴,坐在炕沿上吹起口哨来。徐哥不愿意听傻五吹口哨,老是游击队之歌不说,吹得声音非常尖利,徐哥听了心烦。今天傻五又吹出几句,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傻五想起哪句吹哪句,忘词了后面就哼哼,哼出大致的曲调,很快就跑偏了。口哨的声音吸引了正在外屋收拾锅碗瓢盆的玲玲,她推门进来,看傻五坐在炕沿上的高兴劲,就知道徐哥做错事了。玲玲看到徐哥收拾窗户台下面,就问他干啥。徐哥说,我搭个床,不挨着这个傻子了。玲玲急忙把徐哥拽到外屋,小声说,你糊涂了,你到床上去,我和傻五睡呀?徐哥一听也对,自己离开炕,炕就是傻五的天下了。徐哥还不知道傻五已经和玲玲有过几次交战了,想到傻五钻进玲玲的被窝怎么办哪。玲玲装作很无辜的样子,徐哥看了心疼不已。徐哥永远不会想,玲玲在他和傻五之间寻找着快乐和平衡,他也是傻子。

傻五在屋里见他们出去说话,怕事情有变,也推门出来,对徐哥说,告诉你啊,定的事不能变,我还不想挨着你呢。

徐哥说,我不搭床了,我还在炕上睡。

傻五说,不行,说话算数,这可不是我撵你,是你自己要搬的。

徐哥说,我是这么想的,床我不是还没搭吗,马上要盖新房子了,我搭床不是多余吗?

傻五转身进屋,把门咣的一关。

徐哥以为傻五生气了,就说,我就不搬,就和你在炕上挤,气死你。

徐哥正说着,见傻五把门开开,胳膊夹着徐哥的被褥,一边挤出门框,一边说,我给你扔出去,看你往哪睡。

徐哥说,你敢。

傻五说,这里我说了算,这是我家,你是后来的。再说,潘队长让我管你,我给你扔出去,看你找谁说理。

徐哥站在那里没有话了,一个傻子都说不过,徐哥羞愧难当。徐哥嘴里不住念叨着,扔吧,扔吧,我上羊圈睡去。

傻五夹着被褥要开第二个门出去的时候,玲玲想,不能让傻五得逞,把徐哥撵出去,剩下傻五和她,徐哥会怎么想,我要是跟着搬出去,上哪去住。土坯刚刚码好,盖房子的事还没有开始,羊还能在这放吗?玲玲想,这比他们动刀还严重。玲玲摸透了傻五的心思,就对傻五说,傻五,你把他的被子扔外面,回来把我的被子也扔出去,我们不在这住了。

傻五一听,站住了,说,你不能出去。然后对徐哥说,这屋里就玲玲和我,气死你。

玲玲怕傻五啥话都说,泄露了他们的秘密就更坏了。玲玲说,傻五,你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徐哥是给我搭的床,让我睡床上,他睡炕梢,离你远点。我不想睡床,就把他叫出来了。

傻五说,他睡床行,玲玲不能睡床。

玲玲说,你把被褥拿屋去吧。

傻五什么也没有说,把被褥拿到屋子里去。

玲玲对徐哥说,你看我有办法吧。徐哥说,我是女的我也有办法。玲玲问,女的咋的了。徐哥一想,这话说错了。忙改口说,还是你行,佩服佩服。

他们进了屋都傻了。

傻五把徐哥的被褥放在了炕梢,把玲玲的被褥放在了中间。

玲玲看了在心里说,这下完了。

十五

玲玲看傻五把被褥换了地方,本来想说他的,又怕把傻五惹火了,就没有吱声。

晚上睡觉的时候,傻五钻进了被窝,玲玲就拽着徐哥去羊圈看看羊。玲玲是想和徐哥研究个办法。他们在羊圈跟前站着,习习的晚风徐徐吹来。徐哥说,这么睡觉我不放心。玲玲说,我也不放心。傻五什么都能做出来。徐哥说,不睡了。玲玲说,睡羊圈哪?我们快盖房子,到时候搬出去。徐哥说,关键是现在怎么办。玲玲说,我也愁。你没看到傻五被窝里的倭瓜吗,他和他娘睡觉的时候就摸着他娘的奶睡,现在他娘不在这,他就摸着倭瓜睡。徐哥说,我看见了。倭瓜摸得铮亮,上面还有一个窟窿。玲玲听了就咯咯笑。玲玲想告诉他,这个窟窿是最近才弄出来的,傻五找到了下面的快乐,忍受不了的时候就用倭瓜上的窟窿。窟窿里面塞满了棉花,玲玲和他开玩笑,在里面放一些干树叶子,傻五用的时候被扎得很不舒服,哼哼了一晚上。第二天傻五就报复玲玲,玲玲一边笑,一边把傻五竖起来的东西放到自己的肚子里,傻五才算罢了。

他们两个看看天气,星斗满天,夜深人静。徐哥说,傻五睡着了吧。玲玲说,该睡着了。徐哥说,没想到一个傻子把我们闹成这样。你说他是真傻还是假傻。玲玲说,这个社会,谁傻谁奸,都说不清。傻五就是懂得少,想得慢,说话迟,你可不要小看他,以后做事还要小心。徐哥说,我都多小心了,谁想到他主动算计我呀,这不祸从天降吗?玲玲没敢说,这是她惹的祸。玲玲原来只想和傻五开开心,谁想到会越陷越深。徐哥见玲玲不语,就追问一句,今晚怎么办哪?玲玲想想说,傻五要是睡了,你就睡中间;傻五要是没有睡,我就先睡中间,一会我们再串过来。徐哥说,那好吧。玲玲正要走,徐哥说,咋的也不能白呆呀!玲玲说,我嫌硌得慌。徐哥说,你这样我这样。徐哥让玲玲趴到羊圈的栏杆上,把屁股撅起来,徐哥就在后面开始了。两个人大呼小叫了一阵,玲玲脸冲着羊圈,看到趴下的羊都站起来,看着她,她叫得更欢快了。静夜里,玲玲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站在后面的徐哥被玲玲激发得更加忘情。玲玲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在草甸子上飘着,草甸子上忙碌的昆虫都被惊动,野草也停止了拔节。

玲玲被天地感动得要哭出来。

十六

傻五听到开门声,就开始打呼噜。

徐哥和玲玲轻手轻脚打开里屋的门,进到里面。两个人慢慢脱衣服,傻五的呼噜连续不断。两个人立即听出来傻五是装的,呼噜是打给他们听的。玲玲向徐哥摆摆手,徐哥立即领会,从中间的被窝转到炕梢,玲玲进了中间的被窝。徐哥躺下憋住气,又听了一会傻五的呼噜,判断是假的。傻五的呼噜是从舌膛里打的,他要是睡着了会从后鼻腔里打,他要是熟睡了,呼噜几乎在喉咙滚,声音不会太大。徐哥盼着傻五早睡着。

徐哥捅了玲玲一下,让她换过来。玲玲抬起脑袋,细听了听傻五的呼噜,认定他是睡着了。傻五就是这样,装着装着就真睡着了。玲玲小声说,他睡着了,就不换了。徐哥说,要是醒了呢。玲玲说,他睡得死。徐哥说,他要是起夜呢。玲玲一想,傻五晚上喝了三碗粥,硬是没有让徐哥喝。这三碗粥早晚会尿出去。玲玲急忙钻进了徐哥的被窝,徐哥个子小灵巧,在玲玲的大腿间钻过去,进了中间的被窝。玲玲故意用腿夹了一下徐哥的脑袋。女人总是在触摸里得到快乐。

这一夜他们以为会平平静静的睡去。傻五因为白天的烦恼和寻衅感到疲倦,睡的也很香。这个宁静的夏夜会十分的美好。谁也没有想到,仇恨都是夜晚编织成的。

剪羊毛的时候,傻五跟着跑前跑后,受了很多累。徐哥个小,再有力气也赶不上傻五。傻五比徐哥剪的羊毛多。后来徐哥就干不动了,都是傻五干的。今年羊毛行情好,小贩一手收羊毛,一手给钱。两口子数钱数得手指头都打不过来弯了。玲玲和徐哥商量,傻五没少干活,答应给他买个毛衣的。徐哥说,给他买吧。玲玲说,这么热的天,再给他买个衬衣。徐哥说,给他买吧。玲玲说,傻五活干得多,我想给他一千块钱。徐哥犹豫了一下,说,给吧。玲玲知道徐哥肚子里窝着气,咽脖子呢。玲玲说,我们把房子盖好,就不惹他了。徐哥说,他都骑到我的头上拉屎了,唉,这个傻家伙,说出去都丢人,我好好的人,叫他收拾了,妻离子散哪。玲玲说,不许这么说,这荒郊夜甸的,就我们三个,我们不说谁知道。徐哥说,都是你撩得骚。玲玲说,你要这么说,我就和傻五结婚,看你怎么办。徐哥说,好好,我服了。你们要是真结婚,我心里还平衡点。我的老婆他说了算,你说我咋想。玲玲说,他一个傻子,你也当真哪。徐哥说,谁知道真傻假傻。

剪完羊毛,徐哥雇四轮子拉回来一些木料,盖房子用的。玲玲给傻五买了一件毛衣一件衬衣。徐哥把一千块钱给了傻五,没有说是工钱,说是奖励他的。本来傻五对毛衣衬衣很高兴,脱下来穿上去,折腾了半天。从长这么大还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傻五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是咧嘴笑,嘿嘿。可是拿到钱就立即把衣服的喜悦忘记了,靠在门口的墙上,坐在屋里的炕沿上,傻五学着徐哥和玲玲数钱的样子,一张一张地数。十张一百元钱,一会数成五张,一会数成八张。徐哥说,你说他傻,他怎么不数成十一张,十五张的呢?玲玲说,把钱放到箱子里锁起来吧。傻五说,不。玲玲说,为啥呀。傻五说,怕丢了。玲玲说,就我们三个,谁偷啊。傻五说,不。玲玲说,这个傻瓜。

现在骂傻五什么傻五都不在意,有时间他就数钱。半夜里也坐起来数钱,黑洞洞的屋子里发出唰啦唰啦的声音,吓得他们两个以为傻五疯了呢。徐哥说,叫你给,给出麻烦了吧。玲玲说,不能吧。

麻烦真的就来了。徐哥在草甸子上放羊,看到远处过来一个人,走近了一看是傻五。徐哥没有在意。傻五经常会到草甸子上去,抓鱼、捡蛋、捉蝈蝈、挖野菜,有时候出去几天不回来,住在打渔的窝棚里,吃够了再回来。

《战神·1》 布面油画 180cmx130cm 2010年 张炜

傻五来到徐哥的跟前,看着徐哥。徐哥说,傻五,有事呀?傻五说,没事。说着,从衣兜里拿出一叠钱,徐哥一看,是他给他的那一千块钱。傻五把钱给徐哥,徐哥不知道怎么回事,问,干啥,你不要啊。

傻五说,是我的,给你的。

徐哥听明白了,说,我不要。

傻五说,你把我的钱收下。我告诉你,我要娶玲玲。

徐哥说,你说什么?

傻五说,我再说一遍,我给你钱,我要娶玲玲。

十七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预料的。

两个正常人在一个傻子面前越来越不明白自己是傻子还是傻子是傻子。俗话说,和聪明人在一起傻瓜会变聪明;和傻瓜在一起聪明人会变成傻瓜。现在徐哥和玲玲已经迷失了方向,不知道怎么办好。

这天晚上傻五在外面尿完尿,一激灵,突然想起今天晚上是玲玲挨着自己睡觉,怎么没等玲玲睡下,自己就睡着了呢。傻五万分后悔。他两个指头夹着自己的水龙头,抖了抖上面的尿,几滴尿滴到脚丫子上。他的睡意全没了。

回到屋里,黑糊糊一片,他小心地钻进被窝,怕惊动身边的玲玲。他抬起头来,听一听炕梢徐哥的声音,徐哥睡着了;听一听跟前玲玲的声音,玲玲睡着了。他把在外面还没有暖热的手伸进玲玲的被窝,摸到玲玲的皮肤,玲玲动了一下。他又往肚子上一摸,玲玲没有穿裤衩,他立即激动起来。傻子就是傻子,他掀开玲玲的被子,翻身就骑了上去。躺在下面的徐哥醒了,一个东西正在戳自己。他听到脸上呼哧呼哧的声音,是傻五爬到自己身上来了。徐哥一想坏了,这傻瓜把自己当玲玲了。徐哥暗自庆幸,如果不换过来,今天玲玲就要被奸了。

徐哥羞愧难当,一把把傻五推下去。傻五坐在自己的被褥上,看着徐哥,说,玲玲,咋的了。徐哥说,你看我是玲玲吗!傻五伸手拿起手电筒,对准徐哥的脸一照,看是徐哥,气得嗷的一声,拿起手电筒就往徐哥的头上砸。徐哥把被子捂上,手电筒打到徐哥的手臂上。

玲玲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傻五,你干啥呢?

傻五看到玲玲从炕梢坐起来,气更大了,手电筒直接奔玲玲而去。玲玲没躲,大声喊道,傻瓜,你打。傻五的手电筒已经奔玲玲而来了,傻五也收不住了,听到玲玲的呵斥,傻五一欠身把手电筒打到墙上,墙上被打了一个大坑,手电筒的大脑袋被打歪了,光亮也没有了。傻五最心痛的就是手电筒,从来也不舍得拿出来,现在坏了,他忘记了仇恨,大哭起来。

玲玲穿上衣服下了地。徐哥惊慌失措地把裤衩穿上,坐在被窝里。玲玲说,看你,连裤衩都脱了。徐哥习惯晚上睡觉不穿裤衩,其实今天不应该脱。

玲玲帮着傻五修理手电筒。傻五哭得越来越委屈。玲玲说,不哭了。傻五说,你们俩都不好,你们合伙欺负我。

玲玲说,没有,你是好人。

傻五说,我是傻瓜,我傻,你们就欺负我呀。

手电筒在玲玲手里亮了,傻五高兴了。接过手电筒,傻五照着徐哥,大声说,你给我滚回你的被窝去。徐哥不动,傻五又要打。玲玲说,傻五,好好的。傻五说,我不听你的,你是骗子。你骗他,也骗我。玲玲生气了,说,好,我骗,你别理我了。徐哥好像听出了什么内容,就说,我们玲玲是骗,骗的就是你,你个傻瓜,你是坏,哪有晚上睡别人老婆的?我都为你这傻样不好意思。

傻五用手电筒指着徐哥说,你再说,我打死你,你出去,出去。

玲玲说,算了。

傻五说,不行,你们两个欺负我,今天就要说明白。

傻五说着穿裤子,手电筒放在被子上,光照射在傻五身上。傻五光溜溜的身体被照得通明。傻五挪了一下手电筒的方向,照在玲玲身上。

傻五下了地,光着脚站着,对徐哥和玲玲说,今天就得说明白,我不能再让你们骗了。

徐哥和玲玲一看,这个傻五傻不傻奸不奸,咋说明白呀。

傻五说,你们都听着了,潘队长说的,你们归我管,你们骗我不行。我管你们,我们就得立规矩。我立的规矩你们要是不听——傻五停了停,把脸对准徐哥,继续说,你,现在就给我出去。

玲玲说,你说吧,我们听。

傻五说,他呢,他听不听。

徐哥不吱声。

玲玲说,听。

傻五说,不行,得他说听不听。

徐哥说,听。徐哥说完,在心里笑了,暗骂,这个大傻瓜。

傻五说,好,我给你们定!

傻五想了想接着说,我给你们定规矩:一,谁的被窝谁睡,以后不能骗我;二,你不能进玲玲被窝。

徐哥说,她是我老婆。

傻五说,你听不听,不听就出去。

徐哥说,好,你说。

傻五说,二,玲玲不许进你的被窝。

徐哥说,这是二还是三哪。

傻五说,二、三都行,反正你们不能守着我进被窝,进了我就打。

徐哥说,你呢,你也不能像今天似的进我老婆被窝呀。

傻五说,我让你们给骗了,我还没找你们呢!告诉你,我进玲玲的被窝行,你就不行。你进我就打你,你要还手,你就不要在这住了,自己找地方。我管的甸子上都不许你们住,盖房子也不行。

玲玲说,好吧,睡觉吧。

徐哥说,这他妈的是什么呀!

傻五说,不服气就不能睡觉,同意这个规矩就睡觉。

玲玲说,同意了,同意了。今天怎么睡觉呀,啊,傻五,你说……

十八

徐哥要不是放羊剪羊毛挣到了大钱,这种日子他不想再过下去了。一个傻子把他弄得这样,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老婆晚上都不让自己睡,还说他可以,他是谁呀,村支书还是村主任?来这里的一个原因,是徐哥怕生得漂亮的玲玲在村里受欺负,就跑了几百公里,托亲属到这片荒无人烟的草甸子上放羊,没有想到遇见了一个傻子。

一个傻子竟然要决定徐哥的命运。

徐哥也想,要不是他是个傻子,就是赚钱,他也不能让着傻五,也要拼个鱼死网破。玲玲没有说别的,徐哥就觉得什么都过得去。在这里放羊,傻子白给干活,还每月吃傻五一袋面,日子就算是平顺了。我这里赚钱,玲玲那里高兴,还有什么可想的。

徐哥想通了,可是傻五这里又来事了。

徐哥刚拉回木料那天晚上,天空轰隆隆下起雨,傻五爬起来,说房子漏雨,去给房子盖块塑料布。徐哥要去,傻五不让。玲玲说,外面雨大,你自己不行。傻五说,行。徐哥本来就不想和他去,见傻五披上雨衣出去了,就裹着被睡觉了。

玲玲倒是很惦记傻五,怕他从屋顶摔下来,怕他滑倒。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玲玲迷迷糊糊睡着了,才隐隐约约的听到傻五回来的声音。

第二天雨又下了一天,都是细雨,淅淅沥沥的,地都下透了,一踩软软的,都是稀泥。徐哥在柴禾垛上抱了几抱干草,羊在圈里嚼着草休息。傍晚的时候雨停了,徐哥把羊放出来,在房前屋后吃草。趁着羊吃草的功夫,徐哥到河沟跟前去看看脱的坯怎么样,下雨没有浇坏吧。他这么想着,翻过沟沿,到了放土坯的地方。还没有到跟前他就慌了,急跑几步,到了跟前一看,所有的坯垛都倒了,雨水已经把坯浇透,一块块土坯瘫软得如稀泥,铺在河岸上。徐哥一屁股坐下去,半天没有起来。他想这雨怎么这么大呀,把坯垛都浇垮了。

他把消息告诉玲玲,玲玲比徐哥更急。为了这点土坯,玲玲差点累死。怎么这点雨就给浇垮了呢。他们垒的坯垛,是最传统的坯垛,就是下一个月的雨,房倒屋塌,他们的土坯垛也不会倒啊。

都说女人干不了大事,那就错了。天塌下来,最镇静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临危不乱,是对男人说的,因为男人好乱;女人天生胆小,是在小事面前,在大事面前女人从来都胆大妄为,驾驭从容。

玲玲到了坯垛跟前一看,立即就明白了。就是用草和塑料布披苫得再不好,不可能所有的土坯垛都被浇塌。如果是人有意干的,也是傻子干的。因为正常人干,会留下几垛来麻痹他们。现在一垛一垛都倒在地上了。这土坯垛被推倒的时候已经开始下雨,玲玲找到了傻五的鞋印。玲玲回忆那天晚上傻五出来给房子盖塑料布的时间太长了,但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傻五会来把土坯推倒。玲玲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徐哥。她不想让徐哥再烦恼了。她想,傻五干这事,主要是对徐哥那天晚上的报复,可是给了他那么多的钱,连老婆都给了他了,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呢?玲玲又想起马灯下傻五眼睛里闪烁的凶光。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确的,傻五是要彻底赶走徐哥,从而占有自己。想到这,玲玲浑身一阵战栗,这才叫遇到麻烦了呢。徐哥那天高兴地把盖房的木料拉回来,这个傻五就忍耐不住了。

玲玲开始后悔对傻五的挑逗,玩火最后会把自己烧掉。

玲玲说,这雨太大了,我们白干了。走吧,天晴了,再脱坯,我帮你干。

徐哥说,老天怎么这么对待我呀。说着,徐哥哭了。

玲玲没有说话,她也想哭,她对不起徐哥,结婚这么多年,徐哥也不掉眼泪,如今却这么伤心。玲玲知道,徐哥不是为土坯伤心,是没有自己的房子,在傻五的屋檐下,总也直不起腰来啊。

他们仰起头,看到傻五正在土坝上面走着,步子迈得很大,也很坚定,像是在丈量着土坝的长度,一步一步地迈过去,直到从土坝上消失。在消失的一瞬间,玲玲才想起,傻五穿在身上的,是她给他新买的那件红色腈纶衫。

于是,玲玲在心里狠狠地骂道,这个傻透气的东西。

十九

傻五说,给你三天时间。

徐哥说,我不同意。

傻五又说了一遍,给你三天时间。

傻五说罢,把一千块钱装进衣兜。一边往回走,一边说,我先把钱揣起来,三天后给你。说着甩着大步走进没过鞋面的青草里面,青草里面的蚂蚱被惊得四处纷飞,他像孩子一样抓起蚂蚱来。

徐哥没有把傻五的话当真,他也没有告诉给玲玲,他以为傻五真的傻了,他能娶玲玲吗?他这样的傻瓜玲玲能和他生活吗?徐哥照常放羊,照常吃饭,照常睡觉。

但是,第三天的晚上傻五开始了进攻。徐哥知道,傻五在警告自己,用这种羞辱自己的方式提醒自己。徐哥不想受这个傻瓜的凌辱,想一拳打过去,把骑在玲玲身上的傻五打翻在炕上。可是他打不过傻五,傻五为了防备他,还有意把手电筒放在了他和玲玲之间的被子上。如果他有动作,傻五就会用手电筒打在他的头上。

玲玲被傻五骑着,开始还要反抗,但是她没有傻五有力气。玲玲骂他,傻五说,你装啥?玲玲不吱声了。玲玲怕傻五把过去都说出来,那么,徐哥就会把对傻五的恨转到自己身上。玲玲感到不解的是,很长时间里,她睡在这里一直很安静,傻五顶多用手摸一摸,或者把她的屁股拽过去,在后面顶一下。徐哥怕看到难堪的局面,早早睡着了。今天怎么傻五明目张胆上来,大张旗鼓地干起来了?

玲玲一碰就要叫,但是今天没有敢叫,怕徐哥生气。她忍耐着,灌汤包样的滋水声给她带来的不是快乐却是少有的痛苦,傻五也不是那么兴奋。徐哥把头埋在被子里。

徐哥想,这是强奸,明天报案。又一想,找谁报案呢,这荒原野地,傻五就是爹。徐哥开始恨玲玲,怎么不反抗呢,怎么让这个傻五上到自己的身上呢?

呱唧呱唧……

徐哥气得肚子越鼓越大,快要爆炸了。

呱唧呱唧……

徐哥突然感到浑身发热,怒火变成仇恨,仇恨使他无法忍耐,他似哭似叫,发出呜呜的声音,听了以为他被捂得透不过气来。

呱唧呱唧……

徐哥睡着了。

那一天的夜非常漫长,他们三个人谁也不知道太阳是什么时候升起来的。睁开眼睛,屋子里已经被阳光照透了。

……

傻五说,今天是第四天了,你说吧。

徐哥正要放羊,羊跑出圈,呼隆隆的声音很大,徐哥没有看到傻五也没有听到傻五说什么。傻五又喊了一遍,手抓着徐哥的衣服。

徐哥说,什么事呀。

傻五说,我要和玲玲结婚。

徐哥没有说话。

傻五说,我要和玲玲结婚。

这一次傻五是喊的,整个草原都听到了。

徐哥依然没有吱声,他在想着昨天夜里的耻辱,在想着傻五为什么非要和玲玲结婚。徐哥想,傻五和玲玲结婚,自己就成了傻五,就成了玲玲和傻五的牧羊人。怎么回去见父老乡亲们呢?问,媳妇呢?让傻子给夺走了。孩子要问妈妈呢?跟傻子过去了。徐哥反复地说服自己,也没有什么,只要玲玲愿意,不生气,在这草甸子上,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可是让傻五和玲玲结婚就不一样了。自己看到傻五骑在老婆身上可以忍耐,如果我骑在傻五的老婆身上,傻五能让我吗?他还不把我打死。正常人知道退让,傻子不知道退让。徐哥想也不对。如果是潘队长骑在傻五的老婆身上,傻五就会退让。

想到这,徐哥一阵悲哀:自己是最下层的了。

徐哥提起鞭子去放羊,傻五抓住他不放。傻五说,你今天不答应我,就别放羊。徐哥说,这叫答应吗?我不同意不行,就得同意。这不是欺负人吗?

傻五说,我不管,我说不过你,你得答应我。

徐哥看甩不开傻五,羊都跑远了。就说,这也不是我的事呀。

傻五说,谁的事?

徐哥说,玲玲要同意,我就同意。

二十

傻五找到玲玲,玲玲坚决不同意。

玲玲说,我们就这么玩呗,结什么婚。你能养活我吗?你那一千块钱还是我给你的呢。

玲玲越想越后悔。这个傻家伙怎么会得寸进尺呢。玲玲总结出来的经验是,千万不要和傻瓜闹着玩。他不懂人话,不懂道理,怎么也说不清楚。

玲玲气得坐在炕上,对傻五说,有你这样的吗?我们辛辛苦苦脱了两千块坯,你一个晚上就给毁了。你对我好,看我累成那样,你也不忍心哪。你是什么东西!

玲玲说着哭了。一想到脱坯的苦和累,想到傻五没人性的做法,玲玲就忍不住哭。还想结婚,结婚我能和你过吗?

傻五看到玲玲哭了,也很不好意思。对玲玲说,我看到你们有钱了,要盖房,我不想让你搬出去。

玲玲说,我不搬出去,你当着徐哥的面欺负我,我的脸往哪放?

傻五说,到三天了,他还不说,我来气。

玲玲说,来气,来气,告诉你,我就是和牛马羊结婚,也不跟你这个傻子结婚!

傻五说,是你说的,要当我的媳妇。

玲玲说,你连开玩笑都不懂啊!

傻五迷惑地看着玲玲。玲玲瞅着傻五的眼睛,立即知道这个傻家伙在想啥。他一定是从摸奶子开始到骑到他身上想了一个遍,他的解读就是我要和他结婚。他不会想到人除了结婚,还有偷情,还有娱乐。玲玲开始就是想逗一逗傻子,看到傻子什么也不懂,就想猎奇,寻找一下刺激。傻子不是英俊男人,也不是百万富翁,自己怎么和他结婚呢。傻五要和她结婚,主要是自己的一个玩笑,看来不能和傻子开玩笑,他们不懂什么是玩笑。再就是傻五觉得房子和草原都是他的,他说了算,他才那么胆大地说出娶我,看来权利的影子哪里都有啊。还有就是徐哥在身材和体力上都打不过傻五,傻五就欺负他。

玲玲觉得憋得慌,长长叹了一口气。

玲玲说,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你想我了就让你玩,你还想什么呢?

傻五说出一句话,让玲玲大吃一惊。玲玲想,傻五是傻子吗?

傻五说,我想和你养个孩子,到时候我娘死了,我老了得有人端碗水。

玲玲沉默了很久。

玲玲想起了自己的孩子,现在放在孩子的奶奶家。他们生了一个女儿,准备放两年羊,挣了钱,他们再生一个男孩。他们家很穷,没有钱,养一个孩子都很困难。但是为了今后养老生个男孩,他们才撇家舍业来放羊。看来连傻子都知道养老啊!

玲玲说,你不用,你和我们种地的农民不一样,你有工资,退休了还有养老金。你可以雇人养活你。

傻五说,你骗我,你们俩都骗我。

玲玲说,我不骗你。

傻五说,我老了谁都不会管。

玲玲说,我管,行了吧?

傻五说,不行。

玲玲烦了,说,不行,不行,那我也不能和你个傻子结婚哪?

傻五坐在炕上一声不语,哑巴一样。但是玲玲还是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傻五正在想着别的心思。

三个人吃饭睡觉,一切都过去了。徐哥问玲玲,你是怎么跟他说的,他不提结婚的事了。玲玲说,我也没有说啥,他不说话,也不见得是好事。

徐哥也承认,这个傻五做出的事,是很难预料的。

雨季到了,草原上的青草在雨里疯长着,玲玲和傻五在房后种的青菜开始成熟,傻五和玲玲到草地里找些野菜,徐哥每次放羊回来都会带点野鸭蛋或者河沟里的鱼回来,有一次抓了一只野兔,他们炖了,屋子里满是香味。

生活变得有了趣味,徐哥和玲玲以为风暴已经过去了,傻五也老实的和猫一样。草原的宽阔使徐哥和玲玲心里的阴影就如雨雾遇到了太阳,很快就融化得无踪无影了。潘队长给傻五送钱送面,还在这里吃了一顿饭。徐哥当着潘队长的面夸了傻五一番,想讨好傻五,让他不再难为他们。傻五吃得满脸流汗,也不说话,嘿嘿直笑。潘队长说,看你这个傻样。然后对徐哥说,这小子你看着傻,比谁都奸。

徐哥和玲玲都会意,但是谁也没有敢附和,怕惹恼了傻五。

傻五根本没有老实,他不知道怎么说服玲玲,所以他就沉默了。这一段时间里,傻五是在想怎么说服玲玲。

最后办法还是有了。

二十一

那是一个上午,土屋里的闹钟定格在十点钟。这个破钟是傻五的爹留下的,偶尔走,偶尔停。因为生活过得有了些许愉快,玲玲就把钟擦了一下,跟手上的电子表对了对。时间对准了,钟表就当当地敲了十下,敲完钟表就又停下来。玲玲正骂这钟缺德,说停就停了,傻五在外屋地嗷了一声。

玲玲一见外屋地的情景,立即就傻了。

傻五脱了裤子,站在锅台跟前,一个手里拿着菜刀,一个手里拽着裤裆里的东西,看着玲玲。

玲玲不知道怎么回事,傻五又要闹出什么笑话。

傻五对玲玲说,我再问你一句,你和我结不结婚。

玲玲一听,还是以前的事,看来傻子记在心里,不会忘了。玲玲没有想到,事情会以这种方式重新被提起。玲玲看着傻五捏着的东西,松软得如同一个烧焦了的家雀,就觉得莫名好笑。那东西坚挺起来,带起一股雄风,但是萎靡之后没了力量的支撑,就如一条丧家狗,十分可怜。

玲玲说,你拽着这东西是要和我结婚哪!

傻五说,你别跟我耍花招,你骗不了我了。

玲玲说,怎么了。

傻五说,你要是同意和我结婚,就拉倒。

玲玲说,要是不呢。

傻五说,要是不和我结婚,我就把它剁下来,我豁出去了!

玲玲想,如果说不和他结婚,他肯定敢把那东西给剁下来。傻子什么事都会做出来的。都说这玩意是男人的命根子,没了命根子,还能活吗。玲玲没想到傻五会用这一招,也不知道怎么办。如果说和他结婚,到时候不结婚,傻五又会耍。玲玲真的为难了,徐哥此时正在草甸子上放羊,帮不了她。

外屋地静悄悄的。苍蝇闻到了什么在傻五身边飞,有一只苍蝇很勇敢地落在了傻五手上,然后爬到黑色的肉皮上,傻五拽得紧,没有痒痒,手也没有动。苍蝇直接爬到根部,然后跳到上面密密的绳索上往下滑。一个苍蝇的举动带动了其它苍蝇,苍蝇们成群结队地往傻五拽着肉皮的地方飞。

傻五看玲玲不说话,就举了举菜刀,逼着玲玲。你说呀,不说我就砍了。

玲玲还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吓得脸色发白,看着傻五喊,不要啊。

傻五更加威武,大声说,你不同意结婚,我还要这个破玩意干啥?

玲玲一听,急忙把话接上,说,你剁了你那破玩意,还结婚干啥。

本来下一步傻五把刀举起来,然后砍下去,在离那破玩意还有一尺的时候,如果听到玲玲求饶,傻五就停下;如果玲玲不说话,傻五就把那破玩意剁下来,扔到玲玲的脚下,带着血污的一团肉会给玲玲吓死。

可是玲玲这么一说,傻五听了觉得有理,真的剁下来,还结婚干啥?

玲玲看傻五犹豫,接着说,傻五,没有那玩意,你以后连快乐都没有了。你说你,除了这玩意给你快乐,什么还给你快乐啊。吃猪肉吃多了就腻了,这玩意玩多少次,也不腻呀。

傻五说,我要和你结婚。

玲玲说,你要是没有了这玩意,你是男是女呀?说着玲玲笑了,傻五没有笑。玲玲知道傻五对自己已经不像以前那么信任了,总以为她和徐哥欺骗他,所以玲玲说什么,傻五都要思考一下。

玲玲以为自己说服了傻五,紧张的情绪在脸上消失了,她想和傻五开个玩笑,走过去对傻五说,我看看这家伙,都让你拽紫了,以后还咋用。

玲玲忘了,和傻瓜开玩笑就等于玩火,傻瓜要是能听出玩笑来,就不是傻子了。

傻五用拿菜刀的手把玲玲推开,说,躲开。

玲玲退了一步。

傻五把刀放下,把裤子提起来,系上腰带。玲玲以为傻五想明白了放弃了刚才的行动,可是这种想法还没有落实,就见傻五又拿起了菜刀,把另一只手放在菜板上。

玲玲,你和不和我结婚?

玲玲刚想说不,就见面前刀光一闪,啪嚓,傻五把左手小手指的第一节剁了下来,然后把那一节手指举在手里,对玲玲说:

结婚不结婚?

二十二

夏天的月光如一盏灯一样照耀着草原,照耀着草原上的土屋。

徐哥和玲玲坐在炕沿上,月光从窗户上面穿过,把屋里照得雪亮。墙上挂着的那盏马灯羞怯地关闭着,他们来的时候装的油,现在依然很满。他们记得用过两次,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点燃过了。以后他们再也不想点燃这盏马灯了。就是现在看到它,立即体会到一股阴森森的冷气。傻五把他那天剁下来的一节手指放进了马灯下面装油的壶里,玲玲看了很不理解。玲玲说,扔到房顶上吧,我们那孩子掉了牙,就扔到房顶上。傻五说,放到灯里,你要后悔你今天说的话,我就把灯点着。玲玲说,我怕。傻五说,怕啥,油泡着,也不烂。玲玲说,我看灯的火苗好像是手指燃着呢。傻五说,就是我的手指着的,你要骗我,灯着了就会冒烟。吱吱啦啦的焦糊味就是我的手指。玲玲说,你要吓死我。

徐哥对玲玲说,我们要想办法了。

玲玲看着徐哥说,想什么办法?

徐哥说,傻五现在变成了魔鬼,我们不把他整死,他就会把我们吃了。

玲玲在月光里也看到了徐哥眼睛里的凶光。这是他刚刚才有的光,比傻五来晚了很久,是傻五逼出来的。玲玲想起过去,那时徐哥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他爱父母、爱玲玲、爱孩子,他是玲玲见过的最聪明的人,除了个子矮,几乎没有缺点。可是如今被傻五逼入绝境,仇恨也开始发芽了。她非常同情和可怜自己的丈夫。

她抱住徐哥的胳膊,脸贴上去。傻五这个魔鬼,看到玲玲和徐哥亲昵都不干,他也不说话,到了晚上就开始折磨玲玲。凶狠的傻五,想用这种办法把他们之间的感情消灭掉。

玲玲说,怎么整死他。

徐哥说,我按住他,你用枕头把他捂死。这样别人以为是傻五自己病死的,我们就没事了。

玲玲说,不行。我们俩整不住他,他的力气太大,再说……

玲玲没有说出来。徐哥和玲玲都知道,傻五从来不得病,连感冒都没有得过。冬天里面没有衣服,就外面一个空心棉袄,下面连裤衩都不穿,光板的棉裤,鞋还露脚趾头,但是他就是不得病。死猫烂狗吃了也不闹肚子,锅台上的馒头苍蝇爬了一堆,傻五把苍蝇轰走就吃。连潘队长也说,傻五是铁打的。

徐哥想了想,说,我杀了他。我把刀磨得快快的,趁他睡觉,我就杀了他。

玲玲说,杀人偿命。我们惹不起躲得起,要不我们回家,羊不放了,钱不挣了,你说呢。

徐哥绝望地喊着,来场大水把他淹死吧!

玲玲说,他会水,整不好淹死我们也淹不死他。

徐哥说,我咽不下这口气呀。

玲玲说,我也咽不下呀,他一个傻家伙,我们也不值得和他赌气。

徐哥说,是他和我们过不去呀。现在,你让他去脱坯,坯脱完了怎么办?

玲玲说,到时候再说。实在不行,下雨的时候我出去给他推倒了,让他重新脱坯。

徐哥说,他这么干行,我们不行。你要给他推倒了,他会跟你拼命。

玲玲说,你说得对,这个傻家伙真是油盐不进,怎么都整不了他,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我的老公啊,我受不了了,你说到底他傻不傻呀!

徐哥说,都是你惹的祸。

玲玲以为徐哥说她勾引傻五的事呢,没敢回答。她看看徐哥说,啥事都怪我,你是男人,你应该顶起来,我个老娘们怎么办?

徐哥说,谁也别埋怨,我是说,你当初不该答应他。

玲玲说,不答应他干吗?不答应,他就接着剁手指头。

徐哥说,叫他剁,看把他五个指头都剁下来,他怎么活?最好十个手指头都剁下来。

玲玲说,我要是不答应,他接下来就该剁我了,你以为他傻呀?

玲玲当时真不想答应,可是看到傻五手指血流不住,傻五放到嘴里吮吮,把血吸干净,对玲玲说,结不结婚?

没等玲玲答应,傻五又举起刀,准备砍下面的大手指头。

玲玲瘫软在地上,说,结、结婚。

傻五把刀扔到地上,说,好,你不能骗我,要是骗我,我就不剁我的手指头了。

玲玲说,那就剁我的吧。

傻五不傻,说,打死我也不剁你的手指头,我剁他的!

玲玲脑子里轰的一声,说,别剁了,我和你结婚。

傻五笑着说,这还差不多。

玲玲说,我有个要求,你得答应我。

二十三

两个人到土坝上站了一会,见傻五正哈着腰,自己和泥,然后把泥放在脱坯的模子里,用一只手把泥按实,再把模子拿下来,接着脱下一块。河岸上一块一块排好的土坯,非常整齐,像摆在桌子上的麻将。两个人暗暗佩服这个傻瓜。

正在这时,傻五突然直起腰站住不动了。他们两人以为傻五感觉到他们的存在,就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看着傻五。傻五一边吹着口哨“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发子弹消灭一个敌人”,一边把手伸出来,一块一块地查数:一二三,一二三……傻五每查到三就停下,然后把手掌举在眼前,查手指头,一二三四五,停下,查土坯:一二三四五。看着傻五怎么查都过不了五,玲玲弯着腰笑,徐哥赶紧把玲玲拉到土坝下面。

玲玲说,连五个数都查不到的傻瓜,看把你吓的。

徐哥说,别说了,他听见了怎么办。

他们怕傻五看见他们,立即又回到了土屋。

过了很久,两个人从窗户看到远处的土坝上冒出一个黑影,接着是啪叽啪叽的脚步声。铁锹叉子水桶脱坯的模子放到墙根上,傻五在月光下尿尿。

徐哥说,这小子挺能干。我昨天数了数,他脱了五百多了。

玲玲说,我和他说了,脱完坯,晾干码起来,过几天运到土屋的房山头,才算完成。他答应了。我算一算,得秋天。

徐哥说,什么时候都能到,再远也不远。

玲玲说,到时候再说。

徐哥说,傻子是皮实,指头还没有长上呢,沾上水也不化脓。

玲玲说,我还想给他上点药呢,你羊圈里不是有给羊涂的药膏吗。他不用,把手指头往锅底下的草木灰里一放,血也不流了,也不疼了。

徐哥说,那是一节骨头啊,能不疼吗?

玲玲说,我一想起他把土坯推倒了我就来气,他咋不疼死呢!

徐哥说,傻子命大。

玲玲说,我没有想到他能答应。

玲玲当时很不情愿地答应结婚,见傻五高兴了,玲玲就提出了让傻五给她把坯脱完的条件。玲玲以为傻五不答应,傻五却马上就答应了。玲玲说,你这个人心不好,我累死累活的好不容易把坯脱完了,你好意思把它都推倒。你说我是骗子,你是坏人。傻五也不吱声,他把沾着草木灰的手指用一块蓝布条子包好,对玲玲说,我现在就去脱坯。

傻五起早开始脱坯,白天还想脱坯,玲玲说,不行,你得给我干活,早晚你用休息的时间脱坯。傻五说,行。于是傻五晚上吃完饭就去脱坯,脱到晚上睡觉才回来。眼看一块一块的坯越来越多,前面脱的坯干了,傻五就立起来,接着往后脱,后面的干了,前面的就可以码起来了。玲玲没有想到傻五这么能干,眼看就要干完了,玲玲心里不安,盼着下雨。但是傻子有傻命,直到把所有的土坯都码起来,也没有下雨。

徐哥和玲玲开玩笑说,完了完了,我的老婆真成了傻五的了。

玲玲急得要哭了,徐哥心里更不好受,他也想不出把傻五整死的办法。玲玲说,再不想办法,你就没有老婆了。徐哥说,我也愁啊。

只有傻五不愁。他一个一个吃馒头,一块一块脱坯。他忘记了所有的一切,连碰也不碰玲玲一下,好像一个规矩的小学生,晚上呼噜呼噜地睡觉,玲玲过去把被子卷到身上,被子的边压在身子底下,怕傻五侵犯,结果天热把玲玲浑身热出了痱子。现在把被子散开,大腿伸出来,搁到傻五的被窝上,傻五也不理。玲玲想,傻五学好了,跟谁学的。徐哥不这样想,他说,傻子憋足了劲,等着最后的结果呢。玲玲被傻五的沉着和冷静征服了,玲玲想,要是不傻,有这样一个丈夫也行。

玲玲突然想,这两个男人结合在一起,正是一个完美的男人。

土屋里静悄悄的,三个人谁也不说话。徐哥放羊回来就等着吃饭,傻五听玲玲指挥,玲玲说啥他干啥,玲玲忙着设计活计,不让傻五闲下来。

傻五说,我明天开始推坯,把坯推过来,就盖房子吧。

傻五的话照亮了徐哥和玲玲,傻五同意他们盖房子了。玲玲想,也许是这么多天的脱坯,傻五想明白了,不和她结婚了。玲玲点着头说,好,推吧,让徐哥也帮着推,我放羊去。徐哥说,行,行。傻五说,我自己推。

恐怖很快就笼罩在屋子里面了。徐哥和玲玲都听出来,过去傻五不让盖房,现在他全都按照玲玲要求办,那么玲玲将来也要按照傻五的要求办。徐哥对玲玲说,你傻呀,他同意盖房,是因为你同意和他结婚。你们结了婚,我住到新盖的房子里去呗。两个人恍然大悟,现在不知道怎么和傻五说了。

玲玲说,我们跑吧。

徐哥说,我和潘队长说说。

玲玲说,和潘队长说,人家不笑话咱们哪。

徐哥说,没有办法了,不说不行了。

玲玲说,给潘队长准备点钱,也不能让人家白说呀。

徐哥说,给多少都行,只要能说服傻五就行。

他们没有想到,潘队长过问此事以后,傻五表面没有和潘队长说什么,等到潘队长一走,傻五就把门给关上了,还上了锁。外面天已经黑了,玲玲要出去,开不开门,才知道傻五把门锁上了。他们两个不知道傻五为什么上锁。玲玲看到门前堆了几捆柴禾,傻五还在一捆一捆地往窗户跟前抱。柴禾越垒越高,玲玲觉得不对,喊徐哥说,傻五要干啥呀?

正说着,傻五在离窗户几丈远的地方点燃一捆芦苇,火苗在芦苇穗上燃烧,傻五抱着芦苇,在窗前跑了一个圈,看火着到一半的时候,就把芦苇扔到了地上,火焰迅速地在芦苇上面升高,成为一堆篝火。

徐哥说,坏了,他要放火烧死我们!

二十四

暴雨来了。

草原上的夏季存在许多凶险,看着天空晴朗,绿草滚滚,转眼就是大雨倾盆。徐哥第一年来,还不熟悉草原上的情况,就把羊放得很远,暴雨来的时候,他赶不回来了。

玲玲和傻五睡了一夜,徐哥也没有回来。玲玲担心,傻五说,没事。草原上有的是打渔的窝棚,徐哥找一个就能避雨。雨水哗哗啦啦砸在屋顶上,玲玲心乱如麻。她想着徐哥被洪水冲走了吧,想徐哥掉到水坑里了吧。想了许多。傻五睡得香。玲玲想,徐哥要是出事了,他要结婚的梦想就实现了。傻五越说没事玲玲越有气,好像这雨是傻五的阴谋似的。

那天傻五要放火烧死他们俩,他们才看清了傻五如果不娶玲玲是决不罢休的,让谁说和也没有用,反而增加了傻五对他们的仇恨,最后很可能要出人命。最后徐哥同意玲玲和傻五和解,继续按原来的条件办。傻五当时就靠在门板上,柴禾在他的身底下。傻五说,我和你们一起烧死。傻五把火柴举到玲玲能看到的门板玻璃上,说给他们最后五分钟。

傻五嘴里的很多话都是过去看电影看来的。这“五分钟”傻五经常在口头上说,他看过电影《南征北战》,里面的张军长说,坚持最后五分钟。傻五就记住了这句话。在这五分钟里,傻五吹起了口哨: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发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两口子商量,向傻五做了最后的保证:盖房,结婚。

……转眼就是暴雨的日子。

不管玲玲怎么让傻五去找徐哥,傻五就是打呼噜不吱声。玲玲想用自己的看家本领来诱惑傻五,傻五也不动。玲玲索性骑到傻五身上,傻五翻了个身,也不理玲玲。玲玲喊:

傻五。

傻五说,等结婚我才干,你现在不是我的媳妇,是他的,不是我的,我不要。

玲玲看出来,傻五已经感到胜券在握了,我玲玲以后就是他碗里的饭了,他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现在不想吃,送到嘴边他也不吃。

玲玲更清楚,傻五希望徐哥永远不回来。

第二天,徐哥浑身是水地跑回来了,他告诉他们,羊被河沟里的洪水包围了,水流太急,只有找船把羊运过河沟,才能赶羊回来。

船。傻五住的房后就有一个铁皮船,但是太远,船运不过去。

两个人用祈求的眼光看着傻五。

傻五说,走,我到窝棚里给你借船去。说着,就在前面推开了房门,一边走一边吹着口哨:在那密密的森林里,到处都有我们的好兄弟……

大雨茫茫。

徐哥和玲玲等待着傻五的船只。他们站在土坝上面,看着滚滚的洪水,心里产生了巨大的恐惧。徐哥对玲玲说,机会来了。玲玲说,什么机会。徐哥说,你看这洪水,再高的水性也白搭。玲玲没有听明白。徐哥一边吸烟一边说:我们干掉傻五。玲玲吓了一跳。徐哥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真像电影里说的,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玲玲浑身一颤。我们一起把他推到水里,淹死他。玲玲说,这不好。徐哥说,什么不好。天晴了,他又该娶你了。玲玲说,我怕。徐哥说,我也怕。可是这个家伙把我欺负成什么样了,如果不把他淹死,我老婆就没有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玲玲想了想,说,我还是怕。徐哥说,怕,你就当他老婆去吧。玲玲说,我想想。徐哥说,再想我就没命了。

玲玲在风雨里点点头。

傻五弄来的是一条铁皮船,不大,一次只能运七八只羊。他们来来回回把羊赶到船上又到对岸赶下船。徐哥一边往船上装羊,一边找机会。傻五站在土坝上,总是离河水很远;他嗷嗷喊着,从来也不动手去帮助把羊放到船上。他就像一个领导,看着他们两个干活,随时指挥一下。徐哥测量了多少次,发现怎么办也不能把傻五一下推到河里。如果一下子推不到河里,傻五反抗,徐哥根本不是对手。

玲玲一边帮助往船上赶羊,一边心里突突地跳。她看着徐哥,等待徐哥的行动。徐哥一旦动手,她就要上去帮忙。她感觉到眼前发生的情况非常突然。徐哥把傻五撞倒,傻五倒在洪水里,在洪水里挣扎。他一边拍着水,一边喊着玲玲。他不知道是徐哥陷害他,以为是无意间徐哥把他碰到水里的。他的头一会冒出水面,喊一声玲玲,一会冒出水面,喊一声徐哥。最后刚刚冒出头,喊一声“玲玲你是我媳妇”,就被洪水冲走了。玲玲没有听清,是喊玲玲是媳妇还是喊玲玲你们都是骗子。玲玲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徐哥说,看来只能在船上把他推下去了。

玲玲被惊醒,看到徐哥站在面前。徐哥说,这傻瓜好像有防备,不到水边来。玲玲说,那就不要做了。徐哥坚定地说,必须把他干掉。

土坝上的风很大,他们的对话说出来就被风吹散了。

还剩十只羊,徐哥想一船都运过去。傻五说不行,船小。徐哥说,太晚了。一船就过去了。他们把羊装到船上,徐哥和玲玲上船,傻五不上,说下一回再过去。徐哥跳下船,把傻五拽到船上,说,我们都过去,就不回来了。傻五说,不行,船会翻的。徐哥说,没事。玲玲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她希望傻五不上船,希望傻五上了船再下去。她看到徐哥拽住傻五不放,傻五就站到船的中央来了。玲玲立即绝望地看着傻五脸上的水珠,想最后看他一眼。玲玲想哭,她手上擦下来的是雨水。

船到河水中间,浪和激流冲得铁皮船摇晃起来。

徐哥看机会到了。这里的水流和水深完全能把傻五淹死。徐哥迈步到了傻五跟前,傻五以为徐哥要和他说什么,头也没回,看着水浪。玲玲在一边紧张地准备着。如果徐哥没有推动,她就上去再推一把,让傻五消失在洪流里。玲玲眼前是一片空白,傻五的样子一点都没有了。

徐哥个子小,身体灵活。他在离傻五半步的时候,肩膀就撞到傻五身上。傻五以为徐哥没有站住,就去扶徐哥。船摇晃得厉害,徐哥借势把傻五往水里顶。傻五抱住徐哥,想把徐哥扶起来。玲玲一看不好,过去援助徐哥。三个人站在了船的一侧,船舷进水了,傻五提醒他们,你们两个不要站在这一面,话还没有说完,船就翻了。

三个人和羊都翻到了水里。

徐哥离傻五近,立即拽住了傻五的衣服。玲玲也扑过来,抱住了傻五。他们两个人在船的下面把傻五压到水底下,然后往水面上浮。

他们都不会水,徐哥压住傻五,想把傻五压得上不来,可是自己喝了几口水,已经不能再干下去了。他浮出水面,发现四周都是茫茫的水,河岸已经很远,他要想活下来,只有靠傻五来救。他找傻五,傻五正和玲玲在一起。他喊“傻五”,喊“玲玲”。然后就沉到水里去了。

傻五没有想到徐哥和玲玲的阴谋,他心里怪他们到船的一面站着,船怎么不翻呢。徐哥从他身边挣扎着离开,他就急忙把玲玲抓住,洪水把他们冲下去,傻五拼命想施展水上功夫,但在湍急的水流中一点也不管用。他夹住玲玲的脖子,想把她带上来,可是水流太大。玲玲已经意识到了危险,她揪住傻五的衣服不放。她怕傻五放弃她。她在冒出水面的一刻,喊了一声:“傻五,我是你媳妇”。这声音很大,傻五听得清清楚楚,远处就要沉人水底的徐哥也听见了。

傻五再次被激发起来,他同漩涡搏击,漩涡立即把他卷入水底。傻五会潜水,在水下憋气,但是抓住他的玲玲不会憋气,大口的水灌进她肚子里。傻五被水冲得憋不住了,喝了两口水。傻五准备立即浮出水面,可是玲玲拽住他,他动不了。傻五想把玲玲一起拽上来,他已经没有了力气。他用另一只手把玲玲的手推开,焦急地扒着水,往上冲,很久,他才把嘴露出水面。吐了一口气,他再次钻入水底,寻找玲玲。玲玲已经不见了。傻五钻出水面,高喊着:玲玲,玲玲……一个接着一个黑色的浪头像惊恐的羊群向傻五压过来,傻五伸出水面的脑袋一次一次地被埋在水里。傻五明明看见玲玲在望着自己,雪白的身体如从乌云里跳跃出的太阳照得傻五睁不开眼睛,傻五立即充满了冲天的力气,向前扑过去……

傻五甩了甩头上的水,见自己救上来的是徐哥。徐哥被水呛得满脸鼻涕,他一边抓住傻五的胳膊,一边说,傻五,救我……傻五想把徐哥的手推开,可是徐哥的手指紧抠在傻五肉里不放。傻五终于看见玲玲就在不远处的水里摆手呼救,自己却被徐哥拖住,他挥起拳头要把徐哥打懵,可是手在徐哥的头上跳了两下,徐哥的手却抓的更紧了。傻五不能眼看着玲玲被洪水淹没,他高吼一声,把徐哥举起来,推到堤岸上,接着向玲玲游过去。水浪滔滔,傻五笨拙地游着,寻找着。他明明看到了一只举起的手臂,就是玲玲,抓到手却是芦苇。

游了一圈傻五没有找到玲玲。他突然想到,这一切都是徐哥造成的。徐哥如果不是拉着他,他早就把玲玲救起来。想着,他爬上堤岸,抓住浑身是水的徐哥就打。徐哥见傻五没有救上来玲玲,就喊着骂傻五。两个男人抱在一起纠缠,殴打,翻滚。徐哥说是傻五害了他老婆,傻五说是徐哥害了玲玲。

徐哥说,是我老婆。

傻五说,是玲玲,玲玲是我媳妇。

徐哥说,玲玲是我老婆。

傻五说,你再和我争,我就把你扔到水里去。说着,傻五掐着徐哥的脖子,往水里拖。一边拖一边说,你说玲玲是不是我媳妇,是不是我媳妇!

面对着越来越近的洪水,徐哥有气无力地呻吟着,是、是,我不和你争了。

傻五放下徐哥,一边往水里爬,一边喊着,玲玲……

二十五

玲玲坐在土坝上望着被洪水洗劫过的脱坯场,傻五脱出的土坯瘫软在地上。玲玲嘴里默默念叨着傻五,徐哥过来怎么劝她都不肯离开。玲玲一动不动。徐哥说,都是死的人了,你还念叨啥。

玲玲说,你才死了呢。要不是你,傻五能死吗?

徐哥说,他要不是救你,也死不了。你还怪我了。

玲玲沉默着。她感到自己似乎还在水里……模糊中,她抓住了傻五的手,就是那只少了一截手指的手。河里的芦苇和柳树条子缠绕着,让玲玲无法脱身,洪水一浪接一浪打过来,她想这次是没有希望了,傻五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用了。就在她快沉下去的时候,傻五突然从后面抓住了她,用他那惊天动地的爆发力把她从地狱拉了上来。傻五一边把玲玲往河堤上推,一边说,我没力气了,你快抓住河边的树枝子。但玲玲怎么够也够不到河边的树枝,傻五又推了她一把,玲玲这才终于爬上了岸。爬到岸上的玲玲看到傻五正被一个大浪托起,玲玲看到岸上站着的徐哥,便冲徐哥喊。快,你快救他!徐哥一动不动地看着。

玲玲又喊,你快救他呀!徐哥仍然没动,直到看见傻五被污浊的洪水淹没……

两人回到家,徐哥点亮了煤油灯,玲玲呆呆看着闪烁的火舌,耳朵细细倾听着什么。忽然玲玲跑到门前,大声问,谁在喊“玲玲”?她推开门看了半天,回来又坐到灯前,继续细细地听。安静片刻,她又站起来跑出去喊,是谁在叫“玲玲”呢。这样反复了几次,徐哥心里发毛了,他知道玲玲恨自己,却不知道怎么解开玲玲心里的疙瘩。他凑近玲玲,想再劝劝她,怕她再跑出去找喊“玲玲”的人。等他凑到煤油灯前,也听到了煤油灯里发出的咝咝声。徐哥说,是灯芯在叫,没有油了。玲玲没有理徐哥,继续沉默着。

徐哥终于被玲玲的沉默压抑得要疯狂了,他祈求着玲玲,你说句话呀,你是不是想那个傻瓜想疯了!

玲玲看了面孔扭曲的徐哥一眼,说,谁是傻瓜?你是谁救的,我是谁救的?

徐哥说,你想怎么样啊。傻五找不着了,这世界上就咱俩了。

谁喊玲玲?玲玲突然又说,她站了起来。

是我错了,行不行?徐哥绝望地喊着。

谁喊玲玲啊?

你让我怎么办哪?

玲玲把煤油灯拨大,火苗冒出黑色的烟,在灯罩的玻璃上画出一条一条的粗大的痕迹,犹如咆哮的洪水。

徐哥无奈地回答,没油了,没油了。

玲玲说,我听见了,是灯在喊玲玲……

责任编辑:马可 王恒腾

猜你喜欢

傻子队长
降龙骑士
Captain Marvel 惊奇队长
“大傻子”
谁杀死了傻子
为什么大脑越用越聪明
昆虫运动会
学傻子说话等
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