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克里米亚“战争”背后的中乌军贸

彦铭

据俄罗斯军工综合体新闻网3月3日消息，位于乌克兰克里米亚半岛的海洋造船厂已开始向中国移交第2艘“欧洲野牛”重型气垫登陆艇。当地时间3月1日，这艘全世界最大的气垫登陆艇在拖船帮助下进入费奥多西亚港口，随后被装载进浮箱转移。稍晚，该登陆艇又被运上一艘大型运输船。

就在“欧洲野牛”被装箱的同一天，俄罗斯上议院批准了普京总统动用武力保护在乌俄罗斯公民安全的提案。而在此之前，全副武装的费奥多西亚当地“民兵组织”已经开始夺权。按照基辅当局和西方的说法，截止到3月3日晚间，“俄军”基本实现对整个克里米亚半岛的控制。不过普京在3月4日的记者会上予以否认，并指出占领克里米亚的所谓“俄军”实际上是当地民兵自卫武装。

无论真相如何，可以基本确定的是，截止到3月5日，基辅当局已经失去了对克里米亚重要港口和造船基地费奥多西亚的控制，此时突然传出中国向乌克兰订购的气垫登陆艇被紧急装箱的消息，有媒体分析称这是为了防止紧急情况下，俄罗斯可能对该艇采取扣押或者损害等攻击行为。

表面上看，上述担心不无道理。俄对乌克兰向中国出售“欧洲野牛”一直非常不满，并指责该项目侵犯其知识产权。俄方认为，该级艇的全部知识产权都属于俄“金刚石”设计局，乌克兰不与俄商定根本无法向中国供货。

以此来判断俄军会强制扣押登陆艇未免过于牵强。俄乌双边关系恶化不会影响中俄、中乌战略伙伴关系。该项目于2013年实现供货，说明俄方利益在合同细则中已得到保障。俄军没有理由故意为难这艘“能赚钱”的登陆艇。如果上述消息属实，要么是海洋造船厂按照原定时间表将登陆艇装船准备运往中国，要么就是船厂担心登陆艇会在可能的混乱与冲突中被损毁，导致船厂遭受巨额经济损失。

乌克兰政局自2013年底严重动荡以来，北京的相关表态一直很谨慎。中乌之间自冷战后建立起良好的双边关系，两国军贸关系更是发展迅速，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解放军现代化建设能够取得今天的成就，中乌军贸功不可没，其中就包括目前中国唯一的航空母舰。有分析指出，基辅政权更迭有可能会负面影响未来中乌军贸发展。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自1991年乌克兰独立至今，无论是所谓“亲俄”的克拉夫丘克、库奇马、亚努科维奇；还是亲西方的尤先科或季莫申科，他们领导的政府在对华军售上均持积极态度，这是由乌克兰本国的根本经济利益决定的。

国家对个人的军贸

刚刚过去的2013是中国和乌克兰建交20周年，时任乌总统亚努科维奇在基辅局势已十分危急的情况下，仍然在年底访问了中国。中乌签署了新的农业及民用航空大单，但却对军贸合作几乎只字不提。

实际上，对华武器出口一直是乌克兰最重要的外汇来源之一。迄今为止，乌克兰已向中国出口了约30类关键军事技术。20年来，中乌军贸的巨大成就往往被更吸引眼球的中俄军贸所掩盖。这并不奇怪，中俄军贸的内容往往是外界更熟悉的整套作战平台，如苏-27/30/35战斗机、“基洛”/“阿穆尔”级潜艇、“现代”级驱逐舰、S-300防空导弹、伊尔-76大型运输机等；而中乌军贸则包含更多的技术、人才、设计方案引进或合作，以及作战平台内部的核心子系统引进，虽然它们没那么吸引眼球，但中乌军贸对中国国防工业的帮助其实一点也不逊色。

据《环球时报》报道，中乌军工合作，始于苏联解体后那段特殊时期。其时，独联体各国大量一流科学家陷入赤贫。西方纷纷派出专家前往俄罗斯、乌克兰，以优厚条件招揽人才。以韩国为例，乌克兰专家只要联系韩驻乌使馆，就可以拿到签证和机票，并提供一个月工资。工资报酬一般每月1 500至2 000美元，知名专家3 000至4 000美元。中国也加入了这一轮人才争夺，得益于中苏友好的渊源，一些留苏专家通过学术交流、个人友情联络等多种形式，从乌克兰请到了不少顶级专家。这些专家大多是毛泽东、斯大林、赫鲁晓夫时代的老布尔什维克，重视中苏友谊，生活要求不高，工作严谨，有问必答，技术材料很爽快地提供，甚至掏心掏肺。

大约是1993年后，双方交往起来就不那么顺利了。海军少将李杰说，有人用一箱二锅头或中国的小土特产私底下交换一些东西，但像过去那样在实验室里正儿八经的实验，要价越来越高，“后来干脆只谈钱”。为此中国政府启动了一项“双引工程”，据说时任国务院总理李鹏主抓该工程，并放言：这是一批穷10年之力都无法培养出来的优秀人才，对我国而言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定不能错过。

国务院于1991年正式设立“友谊奖”，用以表彰外国专家为中国所做的贡献，各省随后也设立了“友谊奖”。如乌克兰专家沃洛德梅尔、科瓦连柯、阿夫恰茹克相继获得国家级“友谊奖”；鲍维尔·尤里耶维奇获得江苏省“友谊奖”。

2002年，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一份内部报告称：10年来“双引工程”从独联体国家引进了上万名专家，2 000多个技术项目。乌克兰是“双引工程”的重点，中国驻乌克兰使馆一秘李谦如在一篇署名文章中说：仅2006年，乌克兰科技界专家赴华就达150批次、2 000多人次。

全面介入解放军

现代化建设

据公开报道，2001年4月，时任解放军总装备部长曹刚川率团访乌，专门造访了乌最大的几家军工企业。乌克兰量子科学研究所所长利西采透露，从2001年起，量子所生产的“卡什坦”-3弹炮合一系统有一半销往中国和韩国。西方防务分析人士认为，也正是从这个时候起，乌方开始参与052C型“中华神盾”驱逐舰的设计。这标志着中乌军事合作已经走过了出钱挖人的早期“非正规”阶段，开始在两国政府主导下，由相关企业接触合作事宜，中乌正规渠道的军贸合作自此腾飞。

在具体合作内容上，除了转让“瓦良格”号这一具有标志性意义的大型项目外，中国对乌克兰的舰船、坦克、飞机上的动力系统需求尤其紧迫。目前中国多型水面舰艇均装备乌克兰发动机，如“瓦良格”号的TB-12蒸汽轮机（或采用其技术），052C型防空驱逐舰的DN-80燃气轮机，中国为巴基斯坦开发的“哈立德”主战坦克所用的6TD-2E柴油机，以及“猎鹰”高级教练机上的AI-222涡扇发动机等。endprint

此外，乌克兰相关企业还广泛参与了中国多种型号飞行器的设计。如“猎鹰”高教机气动布局、运8中型运输机改进，以及运20大型运输机的设计工作。西方媒体还称，乌克兰帮助中国建造了与苏联“尼特卡”舰载机地面训练系统相类似的设施，并向中国出售了4套阻拦索。

近年来中国空空导弹的技术飞跃也与乌克兰相关。基辅雷达厂生产的“阿加特”半主动雷达导引头改良版，其性能和抗干扰能力均优于俄罗斯同类产品。中国据此对现有的R-27空空导弹进行升级，并在此基础上很快推出了自己的主动雷达中距空空导弹“霹雳”12。

中乌近一年来最受外界关注的军售项目自然是文章开头提到的“欧洲野牛”气垫登陆艇。由于中国在东海与南海与周边国家的博弈日趋白热化，拥有超强远程两栖投送能力的“欧洲野牛”被认为是解放军加强夺岛作战实力的王牌装备。

国防工业

可能萎缩90%

苏联解体后，原苏联30%的国防工业留给了乌克兰，其中不乏世界顶级军事科研机构以及生产企业。乌克兰也因此成为继美国、俄罗斯、法国、英国和德国后的世界第6大武器出口国，同全球50多个国家保持着军事技术合作关系。

与2004年的颜色革命不同，俄罗斯强力介入让当前的乌克兰面临国家分裂的危险。乌克兰国防工业的分布是非常不平衡的，只有负责研制大型军民用运输机的安东诺夫设计局位于首都基辅，其他骨干军工企业均分布在有可能独立或高度自治的东部与南部俄语区。毫不客气的说，如果失去第聂伯河右岸，乌克兰的军工实力将迅速萎缩至阿联酋的水平。

原苏联的6大造船厂中乌克兰继承了3个，其中紧邻克里米亚半岛的尼古拉耶夫市是乌克兰最大的造船基地，苏联唯一能建造航母的黑海造船厂就位于该市。此外，该市还拥有可以建造万吨级巡洋舰和大型驱护舰的61公社社员造船厂，著名的“光荣”级巡洋舰诞生在此。费奥多西亚的海洋造船厂位于很可能独立的克里米亚自治共和国境内，该厂主要负责轻型舰艇和民用船舶的建造。

尼古拉耶夫市并不在克里米亚境内，然而该市最近也传出了脱离基辅政权的呼声。克里米亚自治共和国最高委员会副主席采科夫宣称，赫尔松、尼古拉耶夫和敖德萨政府代表都明确表示，如果克里米亚自治权得到扩大，他们也将加入克里米亚自治共和国。一旦包含尼古拉耶夫的“大克里米亚”独立或高度自治，可以推断，俄罗斯将重新掌控可以建造航母的黑海造船厂——目前俄在圣彼得堡打造新航母建造基地的计划非常不顺利。其实早在2010年，俄海军就曾经向黑海造船厂抛出过橄榄枝，希望由后者承建俄海军新航母。

俄罗斯可能收获的还不仅仅是一个可以建造航母的船厂。燃气轮机巨头曙光机械设计生产联合体也在尼古拉耶夫市，其 DN-80系列舰用燃气轮机享誉世界。同时，克里米亚萨基空军基地还建有苏联唯一的大型舰载机地面训练设施“尼特卡”，这里除了一条全尺寸地面滑跃跑道外，还安装有两套在苏联解体前已通过国家验收的蒸汽弹射器。如果俄罗斯能充分恢复并利用黑海造船厂与“尼特卡”基地，重新开工“乌里扬诺夫斯克”号级别的超级核动力航母将不会仅是梦想。

由于普京明确表态不谋求分裂乌克兰，因此乌克兰东部独立的可能性不大。但瞬息万变的局势往往让政治家措手不及，进入3月以来，在哈尔科夫和顿涅茨克都出现了当地百姓高举俄罗斯国旗占领政府大楼的情况。一旦局势失控，普京也留下了“可以选择在乌克兰动用武力”的后手，其结果有可能是在东乌克兰成立类似南奥塞梯与阿布哈兹式的“独立国家”。

乌克兰最大的航天与导弹研制企业南方机器制造厂位于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该市跨第聂伯河两岸而建。南方机器制造厂可以研制从重型火箭、卫星到多弹头分导式洲际弹道导弹等一系列战略级航天系统。全世界威力最大的弹道导弹SS-18“撒旦”和铁路机动型洲际导弹SS-24“手术刀”均出自该厂。俄军最近提出要恢复部署铁路机动型弹道导弹，如果能得到南方机器制造厂的技术支持，自然事半功倍。

航空制造方面，虽然安东诺夫设计局不在东部，但负责为安东诺夫系列运输机研制发动机的伊夫琴科进步机器制造设计局却位于东部的扎波罗热。扎波罗热的星火科学综合体还是乌克兰重要的雷达研制企业。此外，在亚努科维奇的老家顿涅茨克，乌克兰最大的军用电子系统开发商黄玉集团位于此地。该公司近年来推出了一系列专门用于发现隐身飞机的探测系统，如“铠甲”-M被动无线电侦察站和“委任状”综合电子战系统等，据称有国家对这些系统“非常感兴趣”。

早在卫国战争爆发前，乌克兰东部的政治经济中心哈尔科夫就是苏联最重要的坦克研制基地。“超级经典”T-34坦克就出自哈尔科夫莫洛佐夫机械设计局，冷战期间，苏联装甲集群中高低搭配的高端产品一直由莫洛佐夫机械设计局研制，如T-64和T-80系列，后者至今仍是俄乌两国装甲力量的核心。

中乌军贸可能生变

俄罗斯与乌克兰国防工业的相互依赖性很强，双方均有大量武器系统零配件采购自对方。相比之下，乌方对俄方的依赖更严重，该国每年对俄出口占整个军火出口总额的20%以上。其实不仅是军火，俄一直都是乌克兰最大贸易伙伴。因此，即便乌克兰不分裂，即便基辅由亲西方政客掌权，乌克兰国计民生被莫斯科牵制的局面不会改变，其中就包括军火工业。

中乌军贸合作则存在一定变数。除粮食外，军火恐怕是乌克兰目前唯一还有国际竞争力的产品了，因此无论基辅谁当政，都不会轻易放弃中国这个大客户。但加入欧盟或加入北约从来都不是廉价的。在军贸领域，一旦美欧将乌克兰加入欧盟对华武器禁运作为入盟条件，对于基辅来说必然是无比艰难的选择。

当出现乌克兰东部易帜的极端局面时，乌东部军工体系被整合进俄罗斯军工体系的前景，则意味着中国失去了一个重要选项。近年来中俄军贸因国际市场竞争和知识产权问题纠纷不断，这种纠纷有可能会被带入与俄乌军工复合体的新军贸格局中。同时，北京在与莫斯科的军贸谈判里如果缺乏选择余地，其议价地位也会被削弱。

责任编辑：王宏亮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