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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名

2014-05-16胡紫微

女士 2014年5期
关键词:户口大夫床上

要说自己这倒霉名字的由来,还要从我出生的那一天说起。

按我妈的说法,我从小就是个令人扫兴的孩子。我想这和我生在四月五号清明节这天有关系——不吉利啊。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在此时来到这个世界?反省一下,这倒确实挺像自己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

母亲生我的时候,是产房里的模范。当时一个大病房,并排躺着着很多大圆肚女人,呻吟声此起彼伏,一般叫唤个一天一夜生不下来也是常事。我却是在两个小时就滚到人世的奇迹。后来跟做医生的朋友聊天,人家说,两个小时就顺产,对于头胎,几乎不可能。更加奇迹的是,在整个生产的过程里,我妈几乎不吭一声。不是因为坚强,确实不怎么疼。护士看我妈一个人安静地躺在角落的产床上,跑过去问:“怎么样?想吃蛋糕么?”于是我妈吃了一块蛋糕,又喝了半碗凉白开。护士乐坏了,把我妈树了典型:“你们看人家3床的产妇,不哭不叫,又吃又喝,人这是攒劲儿呢,瞧瞧你们……”正夸着,我妈突然大叫了起来。大夫跑过来一看,不得了,开了7指了,一边叫我妈“提着气提着气”,一边推着产床向着接生室飞奔而去。不大一会儿,我就滚了出来——说滚,是因为我是圆胎,老百姓俗语西瓜胎,包衣很厚。当时母亲恍惚听到大夫说不行太厚,剪开吧,我妈吓得要命,大叫“别剪”。大夫不听啊,剪刀一挥,咕噜一下,我就落生了——人家是呱呱坠地,我是咕噜坠地。

洗干净后,大夫把我抱给我妈看,一边说着吉利话:“大胖闺女,长得挺俊的,像你。”一看小包袱卷里的我,我妈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您确定这个小怪物像我么?”按我妈的描述,我确实太寒碜了:红红的小鼓脸,硕大的脑门。眼睛还没睁开,水汪汪的大眼泡,肉呼呼的。大长胳膊大长腿,无力地耷拉着。两个腮帮子无肉显得脸格外长,还有中间那只硕大无比的大鼻子……大夫安慰说:这叫高鼻梁,这叫杏核眼,手长脚长准长大个子。

我妈强忍眼泪,开始掰着我数脚趾头、手指头。结果发现除了两个小拇指微微往里弯了一截,其他还算齐全。当然,鉴于我的脸已是这样,对于长得略显潦草的小手指头,妈妈也就无心吐槽,只有照单全收了。

据说,当时还挺玉树临风的爸爸看到了我的尊荣,什么话也没说,转头跑我舅舅家蒙头大睡去了。当他鼓足勇气再次出现,已是几天后接我妈出院那天。

基于对我多年的了解,我妈曾经给我下过一个断语:“你这孩子啊,能给人多大惊吓,也能给人多大惊喜。”就比如我的长相。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差不多出生3个月后,我妈我爸最大的乐趣竟然成了享受我每天带给他们面目一新的惊喜。按妈妈的话说: “那真是一天一个模样,突然间就跟年画里的大头娃娃似的长得那么体面。”等我长到30岁的时候,某一天下了节目,没有卸妆就回到家,老太太坐在一旁看着我,突然咯咯乐了起来。我问怎么了,她悠悠地说:“人家现在都流行整形整成金喜善,你妈牛吧,直接生了个金喜善。”

话说我妈抱着小包袱卷里的我,后头跟着老大不乐意的我爸,一起回家了。在起名字的问题上,家里人分为三派,发生了重大分歧。爷爷重视传承,按照胡家族谱,我这一辈应该序永字,就叫“永红”。我妈对这名字有意见,长得本来就难看,再起这么个形同虚设的名字,太乏味了。爸爸也有主意,只是趣味足够小众,觉得起个女了吧唧的名字不大气,不如叫“世序”——世界的序幕,多么有意义。我妈当场就翻脸了:“胡世序?您还能起得更八股一点的名字么。”

女人总是这样的,否决权使用得非常利索,缺少建设性。妈妈拿捏不定,眼看着我已经生了两周多,转眼就到1970年4月24号。就在这一天,我妈拿出了所有中国人在给孩子起名上的杀手锏——翻字典。翻一翻二翻了一个紫出来,叫紫微吧。这是一个星座名,古时代表帝王的星座,诸星之首。胡紫微,听上去挺神气啊。就这么定了。

晚上,家父下班回来,发现我妈已经自作主张给我上了户口,而且户口上竟然填上胡紫微这个名字,大惊失色:“你还不如给她起名叫胡皇上呢。要造反啊,赶紧给我改了去。”在那个狠批封资修的年代,这话算是很重的了。两人为此爆发了冲突。但是遇上了神经大条的母亲,结果是可以想象的:“不改,就这样。爱谁谁吧。”

就这件事的细节,我后来问过他们老俩口,我妈说,刚上了户口就改名字,太丢人了,必须死扛。我爸说,幸亏红卫兵没文化,算是逃过一劫。

就在我妈决定我这辈子就叫胡紫微,而且一意孤行地给我上了户口的那天晚上,老辈子的人应该还有印象,也就是1970年4月24日半夜,发生一件轰动全国的大事——中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上天了。那个晚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北京市民全跑到院子里看星星。我妈把我从小床上抱起来,隔着大门看热闹,俯在我耳边说:“宝贝,国家造的星星上天了,咱家的星星降临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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