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两小时

夏颖奇

老屋自然是在家乡海拉尔市父母居住了几十年的旧居，十分简陋的两居室。去年老母亲去世了，我就把父亲接到了北京。老家再无人，老屋就锁了门。

这次家乡政府请我去讲课，往返二十四小时，昨晚住在呼盟宾馆。上午讲课，中午饭后有两个小时，回家看看吧。

开了房门，一切如旧。屋子收拾的整整齐齐，冬日的阳光暖暖地照进来，严冬日子里室内温暖如春。姐夫定期来浇花，几盆木菊枝繁叶茂。这不像是空置了一年多的居室，倒像是主人外出片刻，一会儿就会回来的样子。

但是我知道，八十六岁的母亲去年真的走了，老父亲接去北京也很难再回来居住，老家的老屋就空置了。水电虽然都有，电话却已经停机，闭路电视已经停费，挂钟也已经停摆了。时空凝滞了老屋的一切物件，阳台上满是尘灰。

我是家中长子，坐在父亲的位置上，环顾几十年的老屋，目光慢慢落在父母亲的合影上。那是十年前去北京，我带他们在王府井中国照相馆拍的照片，放大之后摆在家中，红光满面，和善慈祥。

父母在海拉尔，一住就是六十六年。为了这老屋里的父母，弟弟妹妹守在身边照料多年，我在北京几乎每天一个电话。每年暑期和春节，无论如何奔波也要回家团聚，只为那一寸光阴一寸金的天伦。这次只身回来，再没有那期盼和热切，再没有那依赖和踏实。

我静静地坐在陈旧的沙发上，仿佛母亲就在身边，戴着老花镜举着放大镜在看老干部参考，父亲在面对面地看中央台新闻。仿佛听到身边的麻将声，厨房的炒菜声，小一辈“太爷爷，太奶奶”的喊叫声。当年这小小的两室一厅，被十几口人塞得满满的，亲情满满，欢声满满，幸福满满！

光阴一去不复返，只留老屋空悠悠！如今人去楼空，老屋再也无力恢复昔日的欢乐了。

这就是生活么？这就是我们无可挽回的日子么？

好在八十七岁的老父亲在北京，得到了很好的侍奉，现如今有钱有势的人也难得有这福分。好在兄妹几家人还常有机会围坐谈笑，生活安定和谐，不愁温饱。更好在年幼的一代一天天长大，活泼可爱故事多多。几十年来父母亲带着这个家族从农村到了城市，又从城市到了首都。无论世事沧桑，这个家族总有梦想和奋斗，还有欢乐和幸福。我突然意识到，这欢乐和幸福是多么地宝贵和奢侈！

我默默地整理了一下无可整理的老屋，轻轻地带上门去机场。我知道这身后的老屋以后总是要易主的，我衷心希望那时的新主人能把这屋子重新装修，让这屋子焕发活力，重新充满欢乐，充满生机，充满幸福。

（作者系中关村创新文化发展促进会会长、北京专家联谊会理事长、中关村管委会原副主任、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