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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江:葵是一代知识分子的化身

2014-05-14吴子茹

中国新闻周刊 2014年38期
关键词:国家博物馆油画

吴子茹

许江站在展厅里,含笑看一群小学生在他的作品前站成一排、笑容灿烂地拍照。“这不就是一颗颗向日葵吗?”许江说着,连忙举起手机拍摄,孩子们没注意到,嘻嘻哈哈地散了。

2014年“国庆”黄金周这几天,许江每天都来国家博物馆。他的大型个展“东方葵”正在这里展出。与来宾寒暄之余,他会观察一些有意思的观众,比如眼前这群小朋友。在许江看来,和他展览的主题“形成了某种呼应”。

“葵花朵朵向太阳”,是许江这代知识分子的青春隐喻。许江画了十年葵,他画布上都是经霜雪历风雨的“老葵”,是他这代知识分子沉重精神面貌的写照。

广场和废墟

顾名思义,展览“东方葵”,作品的主题都是“葵”。在这个国家级的大型展览场地,许江将这些年画葵的成果,一股脑全呈现给观众。“像是把整个自己展现在大家面前。”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大清早,博物馆门外已排起长长的队伍。许江已经来到展览现场转了两圈。展览分为四部分,在其中一个命名为“层览:葵平线”的展馆,他觉得灯光有些不对,试着跟展场的工作人员作了沟通。

这部分展览由21幅长卷横轴构成,许江的目的是“向中国画传统中游目骋怀的关照方式致敬。”他将另一个展馆命名为“重屏:东方葵”,展出许江最新创作的大型油画作品。“重屏”也是古代的一种观看方式。许江试图用这种陈列的方式表现对传统的重视。在油画艺术界,关于如何糅合西方和东方,这是个永久的话题。

“重屏”部分的作品多为巨型画作。在这里,许江摒弃了多年前侧重表现葵园与大地之间关系的风格,转而将葵更进一步人格化。墙上这些巨幅画作,“每一幅都是一个大的骨架。”这骨架有的像金字塔,有的像大地的土层一样层层叠叠。在这个骨架里,难以数计的葵混合蔓生在一起,“炙热但又孤独,压制但又解放”。它们具有强烈的集体性,但又有各自的面孔,形成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

葵花也叫向阳花, 对于许江这代人来说,曾经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比喻”。但如今,和许江本人一样,这一代人年近花甲。当年的青春热血已成往事,留下的是经霜历雪后的萧瑟葵干。许江的画笔之下,对葵干的表现远多于葵盘。

画面的基调多灰暗,许江偏爱表现秋冬肃杀里的葵,与同样画向日葵出名的梵·高相比,葵在许江笔下有完全不一样的精神内涵。许江更喜欢瘦削的葵干,它们顶着风霜直立,像一个个前行的朝圣者,葵头深深地垂下来。许江说,他画的每一枝葵,“其实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一年前接到国家博物馆的展览邀请后,许江特意来现场看了看,“这个展场真是太大了!”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记者,一些巨型油画正是为了适应这个场所而作。一开始有些忐忑,但当作品置于展馆的墙上时,巨大的展厅却奇异地让作品产生了震撼效果。

许江画葵,源于2003年的一次土耳其之行。那是一次考察亚洲文化的旅行。在亚细亚平原的一片荒原上,许江突然看到一片老葵。老葵已经枯黄,但葵干依然挺立,漫山遍野。

葵头全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太阳在葵园身后徐徐落下,一百多公里以外是特洛伊古城遗址。葵被赋予一种历史沧桑感。许江突然发现,在他生命中“沉睡了十几、二十年的记忆被点亮。它们钢浇铁铸般,和小亚细亚的土壤浑然一体,像一群老兵等待最后一道军令。”

葵从此成了许江回望和审视自己这代知识分子精神内核的意象。他之前画棋盘,也画废墟。用表现主义的手法介入对历史和现实的思考。而现在,许江开始追溯自己这代人身上的“历史性”。

诗人于坚说,许江的葵园是广场,又像废墟。“从广场到废墟只有一步之遥。”许江认为这样的描述非常贴切。

共生会否可能?

国家博物馆朝向正西的大门外,正是天安门广场。这是全世界最大的广场。正值国庆假期,广场上游人涌动,鲜花锦簇,军警时不时列队走过。

博物馆有匹配于其地理位置的强大气场。 观众走过长长的走廊,排队、过严格的安检程序,发现自己置身于巨大而空旷的大厅里。在这里,个体和艺术品都被某种强大的气势掩盖。

除精心组织的主题展、大师纪念展和一些国际交流大展,能来国家博物馆举办大型个展的在世艺术家不多。年过九旬的黄永玉名列其中。不久前另一位参展者是崔如琢,他的作品长年被悬挂在人民大会堂里,也被国家领导人作为礼品赠送友邦。

能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做大型个展,意味着艺术家的成就被官方肯定。艺术家许江非常明白这一点。他今年59岁,与其他来举办回顾展的艺术大家相比,“是最年轻的。”这也让他在一年前接到展览邀请时颇感犹豫,毕竟这是国家级博物馆。“看看自己的年龄,好像还没到那个时候。”他说。

许江1955年生于福州。和那一代的知识分子一样,经历过“上山下乡”,曾在福州一家工厂当工人,后又有机会成为福州美术公司一名职工。1978年,许江考入浙江美术学院油画系,在那里接受了系统的油画训练。毕业后在福建省文联《福建文学》担任美术编辑,之后成为中国美术学院油画系一名讲师。

“文革”期间的“土插队”和1980年代的“洋插队”,成为许江人生的两次坐标。1988年,许江赴德国汉堡美术学院自由艺术系研修。在德国汉堡求学的日子,许江和同时代出国的人一样,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贫瘠。“没有钱吃麦当劳”成为他此后人生中提及这段留学生活里最重要的故事。但在那里,他整日在一家中国书店里埋头苦读,接触了大量来自香港和台湾的书籍。在异国他乡,却第一次完整地阅读和了解了中国文化。

在中国艺术界,许江有让人尊敬的一席之地。此前,他的作品关注城市和大地的风景,在许江的画布上,城市是一种文化的符号,他自己称之为“历史的风景”和“逝去与即将逝去的风景。”许江被认为是中国最具成就的表现主义画家。艺术家之外,许江更广为人知的身份是中国美术学院院长、浙江省文联主席、浙江省美协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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