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平凡，越有选择权

方文山

在我看来，一个人的回忆是无可替代的。任何人的记忆都没有办法被复制。如果你没有那段经历，你就不可能制造或假装拥有。

在我小的时候，也有调皮、不懂事的时候。大概是在初中的时候吧，我接到了一个发传单的工作，需要我把传单塞到人家的信箱里面。我很喜欢看到公寓，因为公寓的信箱很多，我就塞塞塞，一沓传单很快就能够塞完。其实即便这样塞上一天，也赚不了多少钱。可是当时那么小的年纪，凭自己的双手就能挣到钱，这种感觉让我很快乐，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用的人。

退伍之后，我也做过很多工作。我当过送货员、送报员、物流员。寒暑假，我还会去电子工厂打工。记得当时的工厂因为是流水线操作，所以，我的工作就只需要做一个简单的动作——当产品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锁一个螺丝上去就可以了。就是因为我做过很多工作，所以我可以体会到别人的辛苦，可以设身处地去替别人着想。如果你的家庭条件太优越，你从来没有做过别的工作，你的人生很容易就只有一条轨道：读好学校，考好成绩，进大公司，然后往上争取比较好的职位。但如果这样生活下去，你没有看到过别的阶层的人是怎么生活的，你很可能不懂得珍惜自己目前所拥有的生活。因为对于那些你所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你很难会有同理心和认同感，也就不容易去替别人着想。

我现在做任何事情，都不会觉得辛苦。因为在我看来，相比过去的环境而言，现在的我，只需要坐在电脑前面有个想法，然后把这个想法很漂亮、很精准地用文字呈现出来，再赋予它一个意义就可以了。《青花瓷》《菊花台》《东风破》，又或者是《烟花易冷》，就这样被写了出来。面对过去，现在的我还有什么辛苦可言，还有什么创作不出来好作品的借口呢？现在的挫折根本不是挫折，现在的挫折只是没有进展而已。

在我看来，当一个人要面对工作的时候，你也不要挑。有这份工作之后，你才会知道，这个是不是你擅长的工作，是不是感兴趣的工作，你才会想更努力地去做那些你能做、而且是你有兴趣做的工作。那时候我就是这样。当时，在一个工地上，我就负责拿一个钻孔枪。当工友需要钻孔的时候，他们就会叫上我。那时候我很清楚，这根本就不是我想要做的工作，我想要从事的工作是创作，可是我还是一样努力地工作着。因为在我看来，这份工作最起码可以让我照顾好自己，至少我不用再向家里要钱了。那时候我就边打钻孔，边写歌词。在这个过程中，我也遭遇过挫折和打击。但我认为，如果你想把自己的兴趣转换成职业，即便遭遇到打击，你也应该是开心的。因为这些都是我们自己选择的道路。

在我看来，拥有选择权是很重要的一点。有时候我也会自我反省，如果我没有选择权，我会过什么样的生活。我的兴趣本来是电影，大概15年前，我就已经考取了编导证。但是由于当时台湾的电影市场规模还比较小，没有太多的机会。当时我就在想，既然如此，除了影像创作，还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后来我就想到了文字创作。因为文字创作跟影像创作类似，都是在说故事，其差别就在于，一个是在用文字说故事，一个是在用影像说故事。于是，我就试着开始投稿。我想给自己创造更多的机会。

我投了100份的文字稿件。因为这其中会有一个概率的问题，不是每一个收件人都可以拿到我寄出的稿件。这100份稿件里面，唱片公司的总机可能就过滤掉了50份。然后另外的50份，制作人的助理又挡掉25份。剩下的25份，1/4应该会到制作人和歌手手上。但很多制作人都很忙，即使拿到，他们也没有时间看。那就再除以2，可能其中只有一半的制作人或者是歌手，经过层层的关卡拿到了稿件，并且打开来看。可是他们看了稿件之后，也不见得一定要马上答复我。好，那就再除以2。那时候我记得好像应该有五六个人最终拿到了我寄出的歌词本。可后来，就只有吴宗宪答复了我。现在回想起来，就算那时候吴宗宪没有用我的词，我可能也会去投别的文字作品，比如散文或者诗歌。因为文字创作才是我想要走的路。

这一连串的决定，都是我自己选择的。在我看来，拥有选择权的人生是很幸福的。即使你办不到、做不到，一路上又遇到很多挫折，可就是因为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的，你就会很快乐。今天，我才会有故事可以和在座的各位分享。吃的苦越多，你的视野会越宽，你的人生才会更丰富。不要等到你老的时候，成了一个没有故事可讲的人。

即使现在是不顺遂的，日后它也会变成你的回忆。这个回忆就是你人生的文字，就是你小说的一个章节。失恋是一个章节，挫折是一个章节。因为小说要丰富。你看《哈利·波特》和《魔戒》，最精彩的故事一定要有起承转合。谁被打败了，谁又来了，一路上一直有很多挫折跟关卡。谁会去看一篇情节很顺利的小说？类似公主与王子的故事，如果其中没有挫折，也没有打击，这样平淡的小说，相信不会有人爱看。也就是说，如果你遇到了挫折，请你把它当作你人生小说中的一个章节来看。挫折越多，你人生的章节越丰富，将来你就是一个有故事可以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