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大声说话
2014-05-14黄翠玲
黄翠玲
“不准大声说话。”“不许吹口哨。”“吃饭不许吧嗒嘴。”“要文明,懂不懂?”我经常听到这样的话,经常看到这样的提醒,尤其一些人上升到整个民族的高度,说我们中国人在国外大声说话很不文明。
是的,我曾经很赞同这些观点。
可是,慢慢地,我发现不是这样的。我记得小时候在田间地头干活,喊一个人过来抬玉米,必须大声喊,尤其在山上,不仅要大声还要把声音拖长了喊,这样才能传播到较远的地方,能让别人听到。当我们拾好了柴火,相约一块下山时,你必须放开喉咙,把伙伴们喊答应为止,急促的喊声在风中停留的时间过短,是不行的。你得把手做成喇叭状放在嘴边,朝着一个方向喊开去:“李——小——秀——”“黄——名——花——”就像夏天在枝头鸣叫的蝉一样,只要声音在空气中待的时间足够长,那静静的山林里回环曲折的就全是你的动静了。那些正在忙忙碌碌的伙伴在把柴火一捆一捆捆好后,就可以知道集合的时间了。怎么可能小声嘀咕呢?若有人嘟嘟囔囔,我们就说她那是在说给自己的脚尖听。
大声说话,那是必须的。
至于吹口哨,那是最美好的事情了。到了麦假,所有孩子都到坡里干活,正好上面一块地,下面一块地,两个孩子就可以用口哨对话,先是打着口哨喊名字,然后问口渴吗?喝水吗?全是用口哨,问明白了,就一同循着溪流,到上面找个水清的地方喝个饱,喝完水当然还可以把河里的石头翻一下,找几只小螃蟹。
高兴的时候用口哨唱支歌,最经常唱的是《甜蜜的事业》,后来还有《蜗牛与黄鹂》,轻松欢快极了。
最调皮的是,用口哨和女孩打招呼。口哨刚开始几声短而急促,好像说:“你好!”然后拖得很长很长,好像说:“美女,你好啊!”这时候女孩就加快脚步匆匆跑了。我呢,当然学会了口哨,也冲女孩吹,等她们回头发现是我时,每次都红着脸惊讶地问:“原来是你呀,丫头!”哈哈!
至于吃饭,谁说不能吧嗒嘴的?发出声音那是对好饭菜极高的赞扬。母亲只要做了平常吃不到的菜,一定会问:“这菜香不香?”我们姐弟仨一定非常配合地咂咂嘴,摇头晃脑地说:“嗯,香!真香!”嘴吧唧吧唧地直出声。随着这声音,脖子成弓状弯曲,即使菜从嘴巴滑到肚子里了,好像香味还在肆意漫延一般。这时候,母亲一定把笑容从嘴角堆满眼角,有很多时候,我们把菜吃得一干二净,都忘了给母亲留一份,母亲却总是高高兴兴地说:“今天的菜就是香,你看看,都吃干净了。”
后来,在长期的读书生涯中,我渐渐养成了安静的习惯,说笑不再肆意流淌。我渐渐注意做到笑声的克制,走路的轻盈,还有看人的脸色,调整涨落的心态。我以为自己高雅了,褪去了那层“山村皮”,换上了“城里人”的样子。可是,我错了。
去年在北京待了一周,到处玩,每天坐拥挤的地铁。人群挤得要爆裂了却常常静悄悄的,没有一个大声说话的人。有一个母亲刚大声说了一句,就马上被旁边的儿子用食指竖起在嘴唇上制止住了。大家的耳朵里全是耳麦,手里全是手机,谁也不理谁。
太恐怖了,我竟觉得自己身处荒原,周围根本没有人群!
直到进了一个候车厅里。一个老人,一个穿着是农民模样的人,他大声地跟另一个人打招呼,那人明显是他的老乡。两个人激动地大声说话,用他们的方言,热烈而亲切。那才是人的声音啊,我的可亲可爱的首都!
后来,回到老家,母亲告诉我:“说话当然要大声。那话说出来就是让人听清楚的,你像个蚊子,在嗓子眼里哼哼,谁听得见?说话大声,那叫理直气壮;低声下气那是以前做奴才的人干的事。咱吃得饱穿得暖,现在老百姓过得比过去的地主还要好,说话还能不大声?那是高兴,那是从心里淌出来的。”
至于我那留学回来的同学,更是一语道破了天机:“英语发音大都是双唇音与唇齿音,只需要嘴皮动就行,不需要大声,更不费多少力气。我们的汉语可不行,要说话那就要底气足,很多发音简直是从丹田发出来,所以我们说话有‘字正腔圆之说,有‘抑扬顿挫之感。”
哦,原来说话不大声都对不起发明汉字的老祖宗啊!
我——要——大——声——说——话!让那些为之侧目的人哂笑去吧。
我自豪,我是一个中国人!我自豪,我要大声说中国话!
(本文作者系山东省淄博市博山六中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