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百科全书

之臻

【1】

大周国皇帝一直藏着一本书，一本不能为人见的书。那本书是用极轻薄的丝绸所制，端得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别名“春宫图”，又名“小黄书”。

结果那日好巧不巧，同着太傅议事的时候，那本书从袖中滚出，落在地上，正好摊开，露出了交缠的两个人影，那姿态之高难度，闻所未闻前所未见，显然是帝王家独家收藏。

皇帝的脸色青红交加，瞬间尴尬不已地将那本书给收起，收起前还掸了掸灰尘。

太傅愣了一秒，脸上露出了暧昧的笑，一副臣很懂很理解的表情：“陛下该纳几名后妃了。”

【2】

皇帝陛下私藏……不，随身藏小黄书的事情在贵族圈流传开来，人人相见的时候都露出一副隐秘的表情，私底下开始张罗起来，选秀之事也如同春风一样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国家，股肱大臣们都在思考着皇后的人选。

而身为被议论的主人公，皇帝陛下特别恼怒。那日太傅刚刚离去，他就将宫人都给屏退，关掉御书房的大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随后对着罪魁祸首冷冷道：“出来。”

那本书没有任何动静。大殿空旷，连风声都没有。

“朕数三声，若是不出来，朕就一页一页撕破你。”皇帝陛下两根手指拎着那本书，“三——二——”

“哎哟……”

还没数完，他指尖夹着的那本书瞬间变换成了一个清秀明丽的姑娘，躺在地上拼命哼唧，酥肩半露，裙摆只到大腿，春色荡漾。

皇帝见她的样子，更加恼怒：“你给朕把衣服穿好！有碍观瞻！”

那姑娘还反驳得有理有据，表情天真无邪：“书上是这样要求的啊。”

“哪本书？”皇帝下意识地反驳，话刚出口，果然看到对方神情无辜地指了指她自己。

她甚至还念叨起来，约莫是些半遮半掩更有风情之类的话，神色坦然，如同在背诵孔孟之道一样，还美其名曰，身为一本书，就要身体力行，传道授业解惑也。

皇帝恼怒，想起这厮年少无知的时候还在他面前裸体歌舞，他顺手砸了几件衣服过去，一脸嫌弃的样子：“以后不准再这样，再让朕见到你衣裳不整一次，朕就亲自把书上的衣服补齐，画得丑丑的！”

小璎想了想皇帝陛下拿着一支笔往自己身上涂抹的样子，瞬间觉得一阵子胆寒，又觉得好生委屈。

她最初还只是一本书的时候虽然还没生出什么意识，但是画师在她身上作画，给她赋予存在的意义的时候，她却觉得对方在自己的骨头上雕刻，身体的每一寸都疼。那种疼痛即便她如今修炼成妖却仍然记得。

于是她顿时瑟缩起来，囔囔道：“陛下好凶。变成皇帝之后就特别凶了。”

“你……”思及往事，皇帝语气软了点，却依然疾言厉色，“你知道这次害朕丢多大的脸吗？以后在这种场合，你就乖乖地待在我的袖中，不，没有下次了。”

“陛下不要我了吗？”小璎露出了委屈的神色，豆大的泪珠就像是不要本钱似的顺着脸颊滚落，啪嗒地掉落，“可是……我只想看下外面的世界。以前的藏书阁……太黑。”

“朕……”他突然觉得一阵无力。眼前的人惯来喜欢使用眼泪攻势，明明只是一本书，却像是一个泪人似的。但是最可恶的就是，明知道她掉泪只是手到擒来惯用的把戏，他还是忍不住地心烦又心软。

他只得道：“以后，你藏得紧些。”

眼泪瞬间收住，小璎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那被泪水给洗净的眼睛澄净透彻：“陛下最好了。”

【3】

说来，小璎同着皇帝陛下认识也算是因缘际会。

她原本只是深宫中一本微不足道的小黄书，在藏书阁的最顶层、最角落的地方，蒙着灰，常年不见天日。结果有朝一日，她修炼出了意识，也能够化成了人形！但是她的本体不能够移动，她也只能在本体的一定范围内活动，故而只能够困于藏书阁。

彼时皇帝陛下还是少年天子，运气挺好，先帝托孤的股肱大臣们都是忠良。但是还处于青春叛逆期时期的皇帝总觉得不服那些管教他的人，理念上也有着诸多不和，再加上那阵子幼年失母，他觉得这个世界太悲伤太寂寞。

于是那阵子他时常去藏书阁，去往最深的地方，只有这地方能隔离外头的喧嚣并且黑暗冷清能够符合他那时候的心境。

角落里出现怯弱的声音的时候，小皇帝委实吓了一跳，下一秒一张非常清丽秀致的小脸从书架后头探出。

“你是人是鬼？”藏书阁这种地方向来没有什么人来。

“你猜啊。”那姑娘的声音也非常好听，结果倒是自问自答地道，“我是书妖啊。”

皇帝觉得自己是真龙天子，身上有着龙气护身，自然不畏惧那些妖魔魑魅。在藏书阁之外的宫人们，敬他畏他，难得碰到一个不惧他皇帝身份，也无害的人，他也觉得挺新鲜，便瞒着身份同着她相交。

于是两个寂寞太久的人啊，就这样勾搭在了一起。皇帝那时候深深觉得对方简直就是自己的知音好友。

所以，当小璎四十五度仰望藏书阁顶忧伤地说自己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外头的世界，觉得自己身为一本书的使命难能完成的时候，皇帝立马拍胸脯保证，这有何难！定要让她收到世人的观瞻得到大家的敬仰！

结果找到小璎真身的时候，他的表情崩裂了！

皇帝陛下曾无数次想过，他的这个小伙伴到底是什么书，结果，知道真相的他泪奔了。

那是一本薄厚适中的书，书的名字是《房中术》。

随着年龄渐长，宫人们也教了他一些事。他忍着，翻了几页，里头图文并茂，仿佛一个神奇的世界。

藏书阁这里放的不都是圣贤之书吗？怎么会混进来了这玩意？原来她从前给自己讲的高深道理，比如说，做事要松弛有度，九浅一深云云，都是黄暴之道？

这么纯洁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会是小黄书！

然后……一个帝王和小黄书玩得好，这样真的可以吗？

但是看着小璎渴求的目光，皇帝觉得自己还是需要践诺的。

于是他偷偷摸摸地将她藏在自己的袖子当中，然后轻咳了几声，从此开始了藏书之旅。

然后小璎觉得皇帝陛下知道她的真身之后丝毫没有芥蒂，就暴露了本性，开始堂而堂皇地宣传起了她的道。

【4】

隔了几日，皇帝陛下随身藏小黄书的事件有了后续，大臣们给皇帝择了一个皇后的人选，丞相家的小闺女，韩漪风。

太傅对皇帝的“饥渴”感同身受，很快，皇宫中迎来了他们的女主人。皇帝拒绝的理由不够充分，很快就被那群如狼似虎的大臣们觉得皇帝陛下是年少羞涩，欲语还休，义不容辞地给他纳了新后！

对于宫中要来新人，小璎心中还是有点小难过的，那句话叫什么，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但是，皇帝大婚有什么？有洞房花烛！小璎一下子就亢奋起来，身为一本五光十色精彩纷呈的小黄书，小璎非常了解自己的使命，就是一定要把自己知道的传授给别人。须知道，从前拥有她的人，都是拿她当传家宝一样世代传承，并且还是珍而重之庄严肃穆的，然后再叮嘱一声：“私底下无人的时候，好好学习。”

所以，小璎更加觉得自己的责任重大，她修炼成人后，始终没有践行她传道授业的任务，如今迎来了这次机会！

于是，帝后大婚当夜，皇帝挑起新后的盖头的时候，一本小黄书静静地躺在桌上。

皇后羞涩地笑的时候，小璎从那本书里跳了出来，坐在了龙凤双烛边的桌子上，含笑地看着他们。皇帝的心神一下子被分了大半去，想斥责她让她出去，结果新后的目光也朝那边扫了一眼，神情不变。

皇帝松了一口气，想必这大殿里就他一个人能看得到小璎。

不过，他要同着皇后燕好的时候，对方就在旁边看着，他心里有些别扭，即便对方是聚集千年来……嗯，燕好之经验总结的书。

但是看到她看好戏一般的神情的时候，他的心里又有了几分说不出的郁结，她……倒是不在意。

然后……听到她开口的时候，他整个人烦躁了。

“啊，陛下，这个姿势不对呢。陛下应当捧起她的脸，辗转于唇前。”

皇帝本来要亲吻皇后的动作停了，皇后感觉到他的僵硬，小心翼翼地开始给他解衣。

“陛下打算用什么姿势？老汉推车，老树盘根，还是什么？不过今天应景，可以用丹凤朝阳。”

皇帝将皇后推倒在床上，压在她的身上，旁边的人还是喋喋不休：“陛下错了，陛下应当让皇后身体屈起，陛下应当站立……”

皇帝用余光看了一眼小璎，却见她在那边兴致勃勃地比画了起来，眉目清艳，带着数分神采飞扬。皇帝呆了一秒，再看一眼身下的皇后，顿时觉得黯然失色不是滋味。

他想，小璎好歹也是个女子，怎么就能够这样全无芥蒂地评头论足呢？

皇帝兴败，然而大婚之夜还是需要交差，要进行下一步的时候。

“陛下你又错了，咦，这个姿势前所未见……居然没有记载。”对方恍然大悟。

“你烦不烦！”皇帝终于忍无可忍，朝着小璎的那个方向怒骂了一句。

小璎愣了一下，心里更是心酸，果然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他很少对她说这样的重话的。

新晋的皇后娘娘觉得心里非常惶恐，她做了什么惹得皇帝陛下厌烦了吗？陛下居然在大婚之夜就发了这样的雷霆之怒！

皇帝神色不明地看了一眼小璎，又看了一眼皇后，最后对皇后温声道：“不关你的事。”

小璎觉得按照自己往常的样子，眼泪应该唰唰地掉下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堵得难受，眼眶也非常干涩。

她忍住心里的心酸，道：“哦对，陛下为了子嗣传承，还可在新妇的背上垫枕头！”

皇帝最后站了起来，走到她的跟前，将那本书给拿起，用黄绸子布给包裹起来，最后传唤进来太监，将不假借他手的书交给了太监，淡淡道：“将这本书给我送回藏书阁！”

然后转身。

没有了那人在耳边的聒噪，皇帝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他看了看皇后妆扮得几乎看不清本来容貌的样子，最后还是披衣起身，没有任何兴致。

而藏书阁内，小璎在阴暗的角落里双手环胸，极是委屈：“我做错了吗？”

小璎觉得非常委屈，明明对方曾经也赞同她身为一本书就要传道授业解惑的观点，现在却那样斥责他。

果然是有了新欢忘了她吗？她曾经非常坚决地相信，他们有那样在黑暗中相依的交情，到底是会在他的心内留下举足轻重的地位。

所以，当她出了藏书阁，得知了面前那个稚弱的少年是皇帝的时候，她没有一点的惧怕。皇帝这个职位的人杀伐决断，手握生杀大权，向来是敬而远之的。但是当皇帝是将她带离那个充满黑暗地方的戚阅的时候，那就不一样了。

因为他是第一个能看到她的人，也是第一个同着她交流的人，也是第一个带给她温暖的人。

只是……藏书阁的殿门关闭，她又再度回到了那个无声的世界。

【5】

入夜，清寒，宫里头陡然出现了一阵火光，外头人声喧哗，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吵闹。

他和衣而卧，起来的时候，听到宫人来报说藏书阁起了火，心里起初是不以为意的。她是妖，还惧怕火吗？而后突然想到那只笨小妖活动的范围有限，陡然间心惊了起来，一个激灵便冲出了寝宫，朝着藏书阁赶着。

藏书阁里都是珍本，本来就是易燃，宫人们在抓紧时间抢救。他不顾自己的天子之身，朝着自己的身上泼了半桶水后，推开那些拦住他的护卫径直地闯了进去。

他找遍了大半个藏书阁，最后在他们最初相遇的那个角落看到了她。她抱臂蹲在那边，旁边围绕着火光，那本书的封面被火熏黑了大半，好歹她没有生命危险。

他松了一口气，将那本书捧在怀里。

“为什么不逃？”他气喘吁吁地迎着火光看着她，怒道。

“你不是不要我了？”她看着他，目光沉寂。

那一刻，皇帝陛下觉得为什么她不哭呢！一滴泪水悬在眼眶将掉欲掉的，反而更让他心乱如麻。他俯下身，抱住了她，轻声道：“朕怎么不要你了？”

“把我扔回这个黑漆漆的地方。”

“朕怎么会不要你。不过是非常时刻……”皇帝陛下恍然大悟，原来先前他心里的郁结，是因为他不想要让她看到他同着其他女子欢好，更不喜欢她看到的时候，那样无动于衷甚至乐见其成的样子。

不知不觉间……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超过了一般的玩伴了吗？

“有了新人忘记旧书！有了娘子忘了小黄书。”小璎指控，“果然书上说得没错，男人都是薄幸始乱终弃！你看书中记载的男子皆同一人，和他搂搂抱抱的都不是同一个女的！”

“好了好了，以后朕绝对不会丢下你。”皇帝觉得头大如鼓。真头痛！她简直是把小黄书里头的文字图片内容都视为了金科玉律，以后可要怎么改造她？

不过……他为什么会有那种念头，要同着他长长久久一生一世永不分开的念头呢？他，喜欢她吗？

身后赶来的内侍急忙扑灭了皇帝身边的火，大内总管急道：“哎哟我的陛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对着一本……自言自语！”

皇帝陛下：“……”

他淡定地轻咳的一声，尽量忽略大内总管“我的主子是个蛇精病”的眼神，将小黄书收入袖中，淡淡地吩咐：“今日之事，不准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6】

帝后大婚之夜，未曾行房的事情不胫而走，皇后娘娘怀怨在心的时候，皇帝陛下在非常认真地……偷偷摸摸地补书。

他在给她涂药。据她的话说，她是非同一般的书，所以说，只要涂药就能治疗这些外伤了。

也诚然如她所说，那些药膏抹在书上就消失了，像是被书吸收了进去，然后焦黑的地方颜色开始减淡。

但是，小璎没有告诉他，他在给书上药的时候，她是感同身受的。

他的指尖在书上游走着，为她抚平褶皱的时候，就如同……抚摸着她。

他的动作温柔而细致，没过一会儿，她就面容羞红而不自知。

她望着皇帝认真的样子，有些出神，隔了会儿，她双眼亮晶晶，兴致勃勃地提出了一个建议：“陛下既然害羞，不让我在你和皇后欢好的时候指导，不妨……我们亲自将书里面的动作试试？”

“你只是书，成吗？”皇帝陛下将药膏重重地往书上一按，挑衅地看着她。

她吃痛，哼了一声，道：“如何不成！我可是千百年来独一份的小黄书修成了人身的小妖！”

看着他暗藏潋滟的眸光，她的声音弱了下去，道：“好吧，我那天猛然发现自己虽然理论知识丰富，但是实战经验匮乏！我觉得我要推广理论知识，必须补充实战经验。只有自己身体力行了，才知道怎样教导别人！否则不是纸上谈兵误人子弟吗？”

她挺胸：“我是本有职业素养的小黄书！”

“真的成？”他将书放下，欺身靠近她。

小璎几乎想要落荒而逃，但是她忍住这样的冲动，脑海里拼命地回想那些姿态动作，然后抱住他，在他的面前摆弄着。

他的眸色越发深沉，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揽过她的小蛮腰开始引导她。

当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完全不受控制脸蛋也越来越烫、脑袋越来越空茫的小璎默默地想，不是说术业有专攻吗？她身为小黄书居然经验还不如一只雏！枉为一本小黄书啊！

然后，她发现她的那些龙阳十八式一式也没有用上，等到对方开始掠夺她，同着她阴阳调和合二为一的时候，瞬间的痛感让她痛哭流涕：“不对！不是这样！啊啊啊！滚蛋啊，嗷嗷嗷啊……”

太不科学了，亲亲抱抱完之后不是就可以躺下去睡觉觉了吗？

书上怎么没有记载有这些动作？简直是犯规……小璎非常悲伤地发现，她居然是删减版的小黄书，这简直是太残酷的真相了！

皇帝看着精疲力竭小脸红红被他抱在怀里的小璎，觉得餍足无比。他在想，明明鲜嫩可口的小璎在他身边多年，他又喜欢她，怎么就没有下手呢？

小璎仍然在纠结，怒道：“合欢之术不是男女双方皆酣畅？为什么会痛？”她疑惑道，“我们是不是步骤不对？”

隔了一会儿，小璎下了结论：“陛下！你肯定不行！”

“……”皇帝的眼神再度幽深，又要开始蠢蠢欲动。

小璎强撑了站了起来，兴致冲冲：“不，我要找其他人试试！”

皇帝无力地将她按在床上……觉得好像要把眼前没有节操的小黄书从身到心彻底吃干抹净是件挺困难的事。不过目前他第一紧要的任务，就是要向小璎证明，他行！他可行了！他比天底下的其他男人都行。

一夜，春色盎然。

【7】

小璎觉得那夜虽然精疲力竭兵荒马乱完全被人主导，然而，她却发现她最近变得精力充沛，修为大涨，整个人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肌肤变得剔透如白瓷，焕发出了不一样的光彩。

她恍然大悟，原来除了传道授业，身体力行才更加重要，而且能够发掘新鲜姿势！而且，当完成了书本中的姿势的时候，原本只是黑白两色简笔勾勒的图案变成了彩色立体，活色生香，摆着那些姿势的小人也变成了她和皇帝的模样，简直让人羞涩难当的同时又觉得这妥妥的是名垂千古的节奏！

小璎的身躯柔韧，软若无骨，摆那些动作丝毫不在话下，于是在小璎糙脸皮、肯学习肯实践的心态之下，眨眼间，那些图案已经被点亮了大半！

那夜，皇帝道：“小璎，你变成人吧。”

她困惑：“我难道不已经是人了吗？”

“不……我是想你变成人，真正的人。”他懊恼道，“你知道吗，这阵子朕夜夜屏退众人，待在御书房，或者去藏书阁，已经被人所怀疑。”

他想到大内总管一副咱家懂，陛下要正确面对自己，必要的时候不要顾及面子，要传唤太医的表情，以及大臣们委婉劝着陛下还年轻，不用太着，就觉得他们肯定想歪了！

他明明如狼似虎，可以大战三百回合雄风不倒，为什么要蒙受这样的不白之冤！

“怀疑……什么？”

他委婉地说：“怀疑朕不会人道。”

“所以，你有没有办法变成人？”他想了想，“就是和我一样，能够被所有人看到的人。”

“自然有办法，等我一个月便好！”小璎自信满满地道。

她这阵子修为大涨，书中也开始出现了一些文字，比如说，现在她的身上就刻了一个修炼成人的方法——熟悉和谐三百招，不修成仙也为人。

皇帝陛下倒是十分期待她变成人，当然，说喜欢一本小黄书要同着它私订终身是难以启齿的，如果是人那就不一样了。

于是他开始紧锣密鼓地给她安排了一个前丞相遗女的身份，将她封为了淑妃，谐音为“淑”，从此椒房独宠。

他对独宠淑妃冷落皇后在私底下对群臣是这么解释的，朕也很遗憾，发现了朕有隐疾。男人的自尊心在上，朕无法面对皇后。淑妃符合他的审美，有利于他隐疾的治愈，他觉得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曙光。

至于无人见过淑妃的容貌……

据说是因为丑得不能见人……

【8】

一个月期满没等到，反而等到了云游道士。据说帝后大婚之夜，藏书阁起火是有妖孽作怪。是以陛下才会在大婚之夜罔顾自身安危，抛弃皇后只为了去藏书阁将一本书给救出来，皆因为被妖孽迷惑。若长此以往下去，帝王性命堪忧，帝国堪忧。

事有反常必有妖。相比较于帝王不能人道于皇嗣有碍，群臣觉得是有个妖孽在那边迷惑帝王更能够接受，在皇帝忙得焦头烂额抵制大臣们要求彻底清查皇宫的时候，淑妃宫来了个女人。

因为那道士的缘故，近来小璎都不敢贴身跟着皇帝，只能藏在淑妃宫中，所以才会同着那个女人碰个正着。那人穿着艳红的凤袍，漂亮的容貌中隐约有一点熟悉，小璎见到她的时候想了一会儿，将她认出来了。

她是皇后。而且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就是，她能看得到自己。

她说：“你知道这阵子为什么皇帝没有踏足淑妃宫吗？”

小璎道：“他说他忙。”

韩漪风冷笑一声，道：“忙？他不过是看穿你的真面目，知道你是一只害人的小妖！”

小璎露出了诚恳的表情：“娘娘现在显然是欲求不满的样子，这样的样子，说出来的话，理论上是半真半假的。娘娘应当要心平气和。”

她从来就没有害人之心，同着陛下相交了那么多年，彼此都相信对方的为人。

韩漪风看着小璎的表情，觉得她的表情这么诚恳是闹怎样！自己现在可是大反派啊！她为什么要给自己介绍女人如何补血吃哪些中药可以降火气？！印象中她应该不是医书吧！

韩漪风的表情崩裂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高贵冷艳，即便她对那个皇帝曾经动心过，但是这阵子的冷遇，新婚之夜的不受宠让她的负面情绪如潮水一般涌来，以至于那些感情都被冲散了。她道：“你又知道这阵子陛下的身体状况有多糟糕吗？虚不受补，精元受损，长此以往……”

她红艳的唇里吐出了四个字：“精尽人亡。”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这个人极有可能是来挑拨离间的，可是小璎还是忍不住想要相信。

因为……最近她也感受到了自己越来越充沛的精力，以及对方越来越……心有余而力不足。

原来她是坏人，她是一个自私的坏人。只想着让自己的技能升级，却伤害了别人。若是……他知道她是坏妖，应该会很讨厌她吧？

看到小璎的表情动摇，韩漪风淡定地笑着。

要怎么做呢？她的母亲上回进宫告诉她，将道士的符纸贴在她的身上便能够让她现出原形，然后呢？烧掉，变成灰烬？不过既然是书嘛……

只见符纸刚刚祭出，她看到小璎就慢慢俯下身，然后变成了一本书，韩漪风看到那本书的书名的时候……有种荒谬至极又实至名归的感觉。

陛下……居然和小黄书做朋友！

【9】

皇后未曾想到，那本书的地位在陛下的眼里居然那么高。帝后大婚之夜后，她几乎没有见过他，没想到再一次相见，却是剑拔弩张的画面。对方刚刚踏入她的宫中，就怒气腾腾道：“那本书呢？”

皇后有一瞬间的迷茫，随即也更加坚定了除去小璎的心。她道：“臣妾的宫中有书千本，不知陛下说的是哪一本？”

“别以为我不知道云游术士是你搞的鬼。”皇帝道。

自从皇后进了淑妃宫以后，小璎就不知所终，原本焦头烂额无处着手的他一下子将目标锁定了皇后，密切地注意皇后娘家的动向，果然就发现了猫腻。

皇后装作茫然的模样。

“别人已经招了。”皇帝冷哼一声，神色前所未有的冰冷，“再说一遍，那本书呢？”

皇后恍然大悟，破罐子破摔：“陛下您说的是那本书啊，那本书本宫翻了几页，觉得实在是心术不正，有碍观瞻，便令人将那本书给焚毁了。”

“烧了？”他一字一顿地重复。

皇后点头。

他冷笑，直接道：“来人，搜宫。”

“你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有何不敢！”皇帝冷冷道，“别以为朕不敢动你。朝臣后妃勾结，妖言惑众，意图蒙蔽朕，挑战朕的皇权，这罪名足够株连九族！”

“你——”皇后心里愤恨，“若非你独宠一本书，臣妾如何会做到这种地步？”

“丞相送女进宫，便是为了守住他的荣华。”皇帝凉薄道，“何必奢求更多？”

侍卫从殿外鱼贯而入，把这儿搜了个底朝天，却硬是没有发现那本书的痕迹。

皇帝面色阴沉，却始终不见黄河心不死，并不相信小璎真的就被她焚毁了。那个前几日还鲜活在他的眼前，巧笑嫣然的小璎，那个生命力顽强的小璎，不可能就这么离开他！

然而，他想到上次在藏书阁中，他险些就要失去她的那种心悸感，又不确定起来。

若是她真的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了呢？不，他绝对不会容许这种情况发生。

他努力摒弃这种不好的揣测，然而侍卫搜索出来的结果，让他犹如被五雷轰顶。

“陛下，皇后的寝殿中……有书的灰烬。”

他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快步走到灰烬的位置，亲自将那些灰烬给拾起，神情怔怔，隔了一会儿，道：“不，这肯定不是她。”

“皇后必然是骗朕的。”他道，笑声中有点冷寂，又带着一点阴冷的安抚，“皇后说出她在哪儿，朕便不废后了。”

皇后怒极：“陛下还是尝试将臣妾这个皇后给废了吧。那本书都烧了，臣妾也变不出来不是？”

皇帝冷冷地看着她，心里仍然不能相信小璎已经去了。他吩咐侍卫牢牢地看住皇后的寝殿，然后拂袖而去。

等到他的圣驾远去之后，皇后看着袖中的小黄书，狠狠地抽出，扔在了地上。

小黄书落地，变为一个窈窕的少女，她蜷曲在地上，浑身狼狈。

她看到韩漪风气急败坏的脸色，道：“皇后这样子不行啊。抓不住陛下的心，就算是宫中没有了我，皇后这样在宫中不受宠，未来的日子也是难过啊。”

小璎自从被她捉住后，便被她折腾着。皇后用特殊的笔在她的身上画着，想着她既然是本小黄书，书嘛，自然是能写的，就更加费尽心机地在她的身上写写画画。

她不是黄暴媚主？将那些画面给抹去，看她还如何媚主。

而那灰烬……便是皇后含笑地觉得画得不好看，便将那一页给撕了下来，然后扔在火中烧了个一干二净。

皇帝来的时候，小璎藏在她的衣袖中，她虽然非常迫切地想看他一眼，然而却只能困在她的袖中阵法里。受了重伤的她，只能任由阵法困着。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她无颜见他。她怕他见到她之后，和她说，你是坏妖，我不要你了。

不过吧，她虽然说心灰意冷，但是也不代表她就束手就擒，任由对方在宫中将她折磨致死。

见到韩漪风的表情有所松动，她继续趁热打铁道：“娘娘也看清楚了吧，实际上呢，我就是一本讲述如何阴阳调和如何处理好男女关系的书，而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传道授业解惑，让鱼水之欢更加融洽。”

韩漪风道：“也不见得你有多喜欢他，都到了这样的时刻了，你还有心思在这边游说我。”

话虽然是这么说着，韩漪风翻阅了几张小黄书，只是粗略地扫了几眼，便面红耳赤。

“你也知道我是采阳补阴。”她神情萧瑟地说，“你也说了我是个心术不正的妖，对我来说，男人都一样。是个妖，总是想活命的。”

她刚刚看到了他的样子，比起前阵子见到她的时候更加颓唐，不知道是已经病体不支，还是因为找不到他造成的。说来，他同她，就没有分离过这么久。

她继续道：“陛下同着皇后这样子势如水火，但如果皇后得到陛下的心呢？娘娘还未尝男女滋味，与其在宫中守活寡，不如努力一下不是？”

小璎想，她这辈子难得巧舌如簧了一次，却是说服其他的女人来霸占她喜欢的人。

真是……太凄凉了。

尤其是当对方被她说服的时候，她回顾起了那些同着皇帝在一起的点滴，更体会到了一句：相望相思不相亲。

只是，为了活命，为了逃出去，她不得不这么做。

【10】

书上说，欲壑难填的人，练习“她”这本小黄书，到最后能够被她控制。所以她最后卖力地将囊中所学都教给皇后，顺利“说服”了皇后放她走，还特地给皇帝留书一封让皇后转交，其中用语文绉绉，深情并茂地对皇帝进行告别，并且告诉他要珍惜眼前人。

她想……她真的是坏妖吧，皇后本来艳光四照，到最后竟然变得阴沉无比，没有了少女娇艳的风韵。

却没有想到，刚刚踏出了皇宫的门，回头正想要怀念一下皇宫的时候，就被人拽在了怀里。那人温热的熟悉气息让她一下子觉得自己……完蛋了，她要被皇帝陛下明确抛弃了。

“劝君加餐勿望食，从此妾归天涯去。”对方冷笑道，“朕让你走了吗？还有，你现在又认哪门子的妾？”

小璎自知理亏，低下了头：“我是坏妖。书上说，若是练完所有的技能，你便会精尽人亡……”

“那我们不练完所有技能。”

这种歪理让小璎如发现了新世界一样，瞪大了眼睛，迷迷糊糊道：“这样也可以？”

皇帝明确道：“只是不练完所有的技能，你不能够得道升仙，算来还是我连累你在人间。”

他的神情没有半点嫌弃的意思，小璎的心里安定了一点，而后又想了一下：“但是看你那阵子的脸色很差……”

皇帝陛下觉得自己现在的脸色更差了。他真的非常不想承认他不行，他该要如何承认面对一只如狼似虎初尝情滋味将他压榨过分的妖，心有余而力不足呢？他只是凡人，体力没那么好啊喂，那啥过多，本来就容易掏空身体，与对方是人是妖没多大关系吧！

他面无表情道：“那是因为那时候朕同你不懂得节制。”

小璎隐约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但是仍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她问：“那皇后呢？她学了我的那些技能，现在的脸色很惨败。”

“那是她心术不正。”他道。皇后的脸色哪里能好，她父亲和她干的那些事被揭穿，他再添油加醋一下，她父亲的丞相之位岌岌可危。而她，留了一个皇后的尊荣，现在估计要收拾行李，去西山行宫“养病”，终生不得回宫。

他温柔道：“朕不喜欢她，朕想要的只有你。”

见到小璎仍然犹豫的样子，他忍不住怒了：“当年朕带着你出藏书阁的时候，你不是说我们要一辈子情比金坚吗？怎么随便来个人挑拨离间你就忘记了当初的诺言！”

小璎反驳：“我当初是刚刚学会了那个成语！用错了而已！”

皇帝哼哼道：“果然皇后说得对，你也没这么在乎朕！朕当初以为你烧成了灰烬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子，你居然躲在皇后袖子里看热闹，还教她那些七七八八的东西来引诱朕！朕心志坚定没有受其蛊惑心心念念都是你，而你……”

“我……”那声声指控让小璎觉得无法承受，明明她是舍身取义，怎么变成了始乱终弃！

“好了，朕感受到你的心意了。我们可以好好回去温故而知新了。”

小璎还想说什么，却淹没在对方如水的温柔里。对方把她的话用一个深吻堵住。

意犹未尽后，她深刻地觉得，对方出师了……

嘤嘤嘤，她还能当给他传道授业解惑的小黄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