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计

郑武文

吴柳县收藏家协会本来是民间组织，所以组织的活动难免鱼龙混杂。

一次，同桌吃饭的一个青年给莫柳敬酒，端着酒杯说：“这位老师是？”莫柳说：“我姓莫，莫柳。”青年马上诚惶诚恐地说：“莫老师，莫秘书长，久仰久仰，我先喝为敬！”莫柳把酒在嘴上抿一下，问：“年轻人怎么称呼啊？”小青年说：“我是阳明县人，叫刘刚。在文化街开了个古玩门面，来凑凑热闹，顺便学点儿本事。莫老师改天可一定要去指导一下啊！”

莫柳嘴里敷衍道：“客气，客气，我也不怎么懂，跟着凑热闹的……”

刘刚却一刻也不放松，缠着莫柳。没办法，莫柳只好饭后到刘刚的门面去看了看。你别说，刘刚的货还挺地道，有几样确实看得上眼。

刘刚说：“明儿晚上，得意楼，我做东。我从外县来，做点儿生意就仗着莫老师您罩着了，您帮忙，道上的朋友再请几个来……”说着从架子上拿下一个玉镯子，“一个小玩意，给嫂子玩。”莫柳推脱着：“这怎么行？呵呵……”也就半推半就地收下了。

以后有事没事，刘刚都给莫柳打个电话，邀请过去喝茶聊天，有拿不准的玩意儿更是多次请莫柳长长眼，并且以学生自居，很是客气。

一段时间，刘刚却突然失踪了似的，店门总关着，电话也打不通。莫柳还以为这小子偷偷走了。一天下午，刘刚却又站在了莫柳的客厅里，头发长了，眼睛里充满血丝。莫柳忙给他倒杯茶：“你小子最近去哪儿了？弄得这么狼狈，不会是去盗墓了吧？”

刘刚嘿嘿一笑：“莫老师，您猜得还真沾边儿，我们阳明县盖楼弄出个南北朝时期的寺院──龙源寺！出土了不少好东西啊！”

刘刚拿出一些玩意儿，果然是南北朝时期寺院里的东西，不过没精品，也值不了几个钱。刘刚说：“可惜后来政府马上介入，流出来的东西不多。”

日子又回到了往常，刘刚继续开门面收售玩意儿，没事儿就给莫柳打个电话，聊天、喝茶，也时不时喝点儿酒吹吹牛。

一天晚上，刘刚给莫柳打电话，说是发现了一个好东西，电话里不好说，请莫柳过去一下。一见面，刘刚拿出一张照片，说：“龙源寺里的东西，佛头，要价一百万，我砍价到八十万，可拿不准。”

莫柳拿过来看了看，佛像面容慈祥，双耳垂肩，嘴唇略厚，很亲和，很漂亮。莫柳说：“最近你们阳明县造假的可不少啊，一定要长好眼力劲儿，不是个小数目。”刘刚说：“这不是请老师您吗，明天，陪我去瞧瞧？”

第二天，刘刚早早开车过来，接着莫柳去了阳明县。在一个隐蔽的巷子里，两扇榆木大门打开了，出来一个非常猥琐的老头。老头说：“想通了？今天提货吗？”刘刚说：“老李，这是个大物件，我们要小心。我把我师父请来了，再给我长长眼。”老头小心翼翼抱出一个用肮脏的床单包着的东西，慢慢打开──里面是石刻的佛头，真人大小，头发卷曲，眼窝深陷，明显带有异域风情。莫柳拿出放大镜，瞅了又瞅，最后说：“你先给我们留一留，我们回去商量一下，再给你电话。”

老头轻蔑地一笑：“好东西瞅着的人可多，我可不敢保证。我认钱不认人，不送！”

刘刚在附近的饭店请莫柳吃饭，又请教莫柳。莫柳说：“我也拿不准，不过我感觉小心为妙。”

回到家，莫柳就偷偷筹钱。筹够了八十万，找个出租车，拉着他一个铁哥们又去了阳明县……

回到家，莫柳迫不及待地锁好门，拿出来看。这一看不要紧，他的汗“刷”地就下来了，立即又给哥们打电话，直奔阳明县。找到那个门口，却是大门紧锁。他不停地敲门，旁边大门里出来一个胖女人，说：“别敲了，这家房客今天下午已经退房走人了。”莫柳问：“怎么？他租的房子啊？”女人说：“是啊，我还奇怪，租房就租了一个月，才住了半个月就走了……”

莫柳一下子瘫坐在大门边，那哥们说：“实在不行咱报警吧？”莫柳摇了摇头：“这种出土文物是国家的，不允许买卖，本身咱就违法了。”

他狠了狠心，给刘刚拨通了电话，却是一个无情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选自《绝妙小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