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枪三里三

孙兆贵

张家窝棚紧靠坎边儿。坎儿下没有一户住家的，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就成了土匪们最佳的藏身之处。没有吃的穿的和用的，他们就出来抢东西，逮啥抢啥，兵一来就往苇塘里钻，谁都拿他们没办法。

我舅爷是张家窝棚的大财主，有钱有地的。一开始我舅爷也不愿意得罪他们，来了总是笑脸相迎，好酒好菜地款待一番，临走还要给他们带些东西。用我舅爷的话说，这就叫破财免灾。他是坐地户，有房子有地，什么都拿不走，又在明处；人家在暗处，还都是些个亡命徒，咋都惹不起。

我舅爷跟土匪翻脸，是在我明子大叔成亲之后。当时凭我舅爷家的条件，要娶最漂亮的姑娘做媳妇。所以，我明子大婶是美人中的美人。

有天晚上，又有一股土匪闯进了张家窝棚。我舅爷吩咐厨子赶紧做饭，还杀了一只肥羊款待他们。吃饱喝足之后，过江龙（这个绺子里的大当家的）借着酒劲儿赖着不走，说什么都要见见新媳妇。

我舅爷知道他没安好心，借故说我明子大婶身体欠佳，不便出来相见。不想这句话惹恼了过江龙，他“嗖”一下拔出枪来，说见不到新媳妇他就开枪杀人！

没办法，我明子大婶只好出来。过江龙见我明子大婶貌美如花，就想占有她，当即把她扑倒在地。我明子大叔眼见妻子受辱，哪还顾得上死活，冲上去扯起过江龙便是一拳。过江龙被打得眼冒金星，他恼羞成怒，抬手就是一枪，我明子大叔应声而倒。

二当家的跟我舅爷还算有些交情，眼见得要闹出人命来，连说带劝总算把过江龙给弄走了。我明子大叔从此成了瘸子。

这件事发生后，我舅爷家开始高筑院墙，还在院墙的每个犄角修了炮台。又派人去城里购买枪支，我舅爷发了狠，这帮兔崽子胆敢再到张家窝棚，就叫他们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可仅凭这几杆枪，又如何对付得了这些穷凶极恶的土匪呢？

这时有人给我舅爷出主意，说你还是去请三里三吧，要是能把他请了来，就是借个胆子，土匪也不敢再来欺负人了。

没人知道三里三的真实姓名，不过都知道他是一位神枪手。在三里三之内，弹无虚发，可以说百发百中。别人开枪，得先瞄准，瞄好了才勾动扳机。他呢，也用不着瞄准儿，抬手枪就响，凭的就是一种感觉，想打哪儿分毫不差。

我舅爷当天下午就把三里三请到了张家窝棚。

三里三五短身材，小眼睛，皮肤较粗糙，看长相像个伙计。不过我舅爷心细，他留心观察一下，三里三的手掌心有一道通长的深纹，据说这叫横煞纹。这种人下手比较黑，敢杀人。

三里三来了没多久，有一次他跟我舅爷进城办事。半路途中，三里三突然内急，从马上下来，想就近方便一下。他把枪放在了地上，刚蹲下身，这时听到旁边的青纱帐里有响动，感觉有人正一步步地向他逼近。站起身已经来不及了，他随手抄起那杆枪，回头就是一枪。

“啊、啊——”随着惨叫声，有两个人应声倒地。

还真有人想要袭击他，是一股土匪。不想这枪串了糖葫芦，一颗子弹打死俩。其他土匪见状，哪还敢上前？只吓得纷纷逃命。

土匪们一打听，才知道我舅爷把神枪三里三给请来了。哦，难怪如此厉害！土匪们害了怕，从此都躲得远远的了。

土匪再要从张家窝棚经过，就会主动跟我舅爷打招呼，借道走，还要留下买路钱。如若不然，走的时候心里就没底，怕肩膀上扛的吃饭家什让三里三给打飞了。

有一伙土匪不知道深浅，小半夜悄悄地从庄前经过，让站在炮台上的三里三发现了，他抬手就是一枪。再一看，土匪头子头上戴的貉壳帽子当即被打掉了。土匪们不敢再往前走，赶紧顺着原路退回去了。

三里三在我舅爷家待了三年，土匪一次都没敢来过。“9·18”事变后，小鬼子占领了东北。这天三里三来见我舅爷，说：“老东家，我得到一个消息，我的老家小李庄让鬼子给扫荡了，还杀了不少老乡。我是个孤儿，父母死得早，多亏了庄上乡亲们的照顾才能活下来，他们都是我的亲人！这个仇我不能不报，今天晚上我就走。”

我舅爷点了点头，还吩咐家人给三里三准备了盘缠和干粮。三里三只带走了路上吃的干粮，连夜离开了张家窝棚。

过不多久，在抗日的队伍里出了一位神枪手，只要在有效的射程之内，他的枪百发百中，专揭小鬼子的脑瓜盖儿，打死了很多敌人。我舅爷知道，这人就是三里三。不过他多了个心眼，不让家人说出去。土匪们不知道内情，以为三里三还在我舅爷家呢，也就一直没敢再来骚扰。

选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