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的冬天

李伶伶

何明的编织袋厂差点倒闭，因为郑武。

郑武是厂里质检组组长，负责把不合格的编织袋挑出来。那天下班后，二海问他这些挑出来的编织袋有用没有，没用的话他想要几个，回家缝缝，装玉米棒子。郑武不记得厂长说过有什么用，就说，没啥用吧，你要用就拿几个呗。二海谢过郑武，随手拿几个走了。别人见二海拿，他们也来拿，郑武都允了。一大摞的废品编织袋没剩几个。

何明听说工人私自拿走了厂里的编织袋，问郑武是怎么回事。郑武说，是那些挑出来的残次品，他们说拿回去装玉米棒子，我就让他们拿了。何明一听很生气，说，你凭啥让他们拿？那是你的东西吗？你们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把厂里的东西拿回家，这叫什么？这叫偷窃！

偷窃两个字伤了郑武，他当时就辞职不干了。

第二天郑武没来上班，何明也没当回事。这种把别人的东西当成自己东西送人的员工，不要也罢。让何明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第三天，厂里大部分工人都辞职了。他问车间主任怎么回事，车间主任说，辞职的都是拿了编织袋的人，他们说你不该这么对郑武，而且把编织袋也还回来了。何明很恼火也很意外。恼火的是，他们居然说他不对。意外的是，郑武居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何明有点急，再有一星期就要交货了，完不成订单是要赔付损失的。厂子建在村里，工人都是农民，大多是本村的。何明赶紧让人去工人家里请人回来上班。可是没有一个人肯回来，何明不禁皱起了眉。请新工人要培训，时间来不及。何明想到了村支书，这事只能找他帮忙了。

村支书也听说了这事，他也觉得何明做得不对，你那袋子是挑出来的废品，搁那儿放着也是放着，拿回家装玉米棒子也算废物利用，你至于又吹胡子又瞪眼的吗？小气！但是这话他没跟何明说，只说，我的话也不一定好使。何明说，您是村支书，您的话他们肯定听。

村支书知道这事都在郑武身上，所以先去了郑武家。郑武一肚子委屈：还说我是偷窃，我是那种人吗？他满村子打听打听，这么多年我拿过谁家一棵草棍儿没有？村支书说，没有，你不是那种人。郑武说，我要是拿了，他这么说我也行！村支书说，他也是在气头上，你别跟他计较。你不去，大伙都不去，他那订单要是完不成，就赔大发了。你给我个面子，再帮他干几天，把这批活干完了，你再不干。郑武说，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这心口到现在还堵着呢！村支书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劝不了郑武。他又去劝其他人，他们都说郑武不回，他们也不回，郑武是因为他们辞职不干的，他们不能对不起郑武。

何明没想到事情是这样。他承认他不该跟郑武发火，可是他私自把厂里的东西送人就对吗？他批评他有错吗？他知道如果亲自去请郑武，也许工人们就回来了。大家多加点班，订单肯定能完成。可是他不觉得自己错了，所以到底没去。何明想招些新工人，但是没招来。人们听说郑武的事后，都觉得何明小气，不愿意到他厂里来上班。一个星期很快过去了，何明没有完成订单，赔了十多万。客户听说何明完不成订单，纷纷取消了在他这里的订货。何明的厂子不大，又是新建的，经不起这一连串的打击，就要倒闭了，何明很无奈。

北风呼啸，何明觉得这个冬天很冷。厂子办不下去了，只能卖掉。这天，何明拉着来看厂的人刚进村，就看见郑武抱着他儿子疯跑，孩子头上全是血。何明忙停下车问：孩子怎么了？郑武说，摔石头上了，上大夫家去。何明说，这得上医院！快上车，我送你去。郑武愣住了。何明催他，快点啊！郑武赶忙上了车。医生说，脑血管摔破了，晚来一个小时就有可能成傻子了。

郑武很感激何明。他对何明说，我儿子多亏了你，以后我给你干活不要钱了。郑武当天就回到了厂里，其他人随后也都回去了，工厂又重新开工了。何明又找到了新客户，三个月后，前面的损失都赚回来了。

选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