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

曹玉凤

二十年前，邻居明子家的大门朝北。过了十年，他们又转向朝西。最近这十年间，他们过得也实在不痛快，几次想改门，却总也拿不定主意，弄不准门究竟朝哪个方向开好。有一个风水先生告诉他们说：“你们家之所以存不住钱，就是这门的朝向不对。因为院中有一棵树正冲大门，这树即是木，向西的门属金门。金克木，会有血光之灾；木侮土，就会破财。这大门应该改向北，因为北方属水，水与木相生，木大才能成材，俗话说‘木材，木材，有木就有财嘛。”

可后来，又有一位风水先生说：“你们家这门千万别改，西门既是金门，怎能有改的道理，没了金门哪能有金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改门！”

时间转眼又过了三年，他们家拆旧房，盖新房。这新房是给明子娶媳妇用的，儿媳妇就快进门了。他们打算从院子中间拉一堵墙，这样一家要分成两家。老两口准备等到明子一结婚，就与明子分开住，所以先在院子的北面砸开那个朝北开的大门，明子仍用朝西的大门。

一天，一个邻居走过来，往两边的门仔细打量一番后，对明子妈道：“你们一家人，怎么用两个大门？而且北门比西门大，这好比一个存钱罐儿，有两个口，进的不如出的多，你们怎么存住钱。”

明子妈一听，恍然大悟，这娶儿媳妇的节骨眼儿上正等钱用，可不能让钱无缘无故地跑了，她立刻吩咐家人，用砖把新砸开的门给堵上了。

过了没两天，儿媳妇来看新家布置的情况。没想到，她只瞟了两眼便扭头就走，临走撂下一句话：“我跟你们儿子一结婚，这一家就要分成两家，两家人走一个大门算怎么回事儿！”

见儿媳妇语气不对，老两口知道事不妙，赶紧地又把堵上的门给砸开了。

消停了没几天，村主任来他们家做客，一看有两个大门，没弄清该走哪个门进去，在门外等了半天。明子爸出来迎接他时，村主任随口说道：“怎么？这还没把儿媳妇娶进门，就把你们清除出户了？现在咱们村正在评‘五好家庭，讲究的可是尊老爱幼，你们这么一弄，恐怕是评不上了。”

村主任一席话有道理，赶紧地，名誉要紧。只半天工夫，这朝北的门又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日子又过去了几天，那天一大早，明子妈出来买豆腐。称罢二斤豆腐，那卖豆腐的大娘又开了腔：“我说他大婶，你们家这北门怎么又堵上了，娶了儿媳妇之后还打算从一个门进出？不是我挑事儿，这儿媳妇哪一个能跟公婆长久共处的？我可是听说，这侄媳妇儿还没过门，就已经往外赶你们好几次了？你恁精明的一个人，可别犯了糊涂。要是等到儿媳妇过了门，不和睦了，再另砸门，她保准要揪你的小辫子，说你们看不出个眉眼高低，这门怎么早不砸，晚不砸，非得等到她过了门才砸，这明显的是想让街坊邻居笑话她不孝敬公婆，故意让她难看。我看这朝北的门得赶紧砸开。”

卖豆腐大娘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明子妈听了直点头：“可不是吗，这门可得趁早砸开，别到时候让人看笑话！”

这话音还没落的工夫，明子爸便抡着大锤，又“当当”地开了工。“哗啦”一声，堵住北门的墙，便应声而倒，激起一片迷蒙的尘土。

明子爸刚想坐下整理碎砖，打那边急急地跑过来一个老头，冲着他大喊道：“大外甥，快停下，别砸了！”还没等明子爸反应过来，那老头就跑到了他面前。

老头双手颤抖地指着又被砸开的门，气愤不已地说道：“我说一大早谁家‘叮叮当当的，你怎么又把北门砸开了？这大门向着北，又在你们家的西北方位，这整个一个张着大嘴喝西北风。我看你们一家这日子就别过了，光喝西北风，能好过吗？听舅一句劝，快把门堵上吧！你爹娘都不在了，我这当舅的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一家老小不好过吧？快把门给堵上，咱好好过日子，可千万不能再喝西北风了！”

明子爸愣住了，他把大锤往地上一扔，半天憋出了一句话：“这日子没法过了！”

选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