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来运转
2014-05-14郭宏/译
郭宏/译
上午十一点钟,马瓦尔先生下了床,身着绿绸睡衣,小指戒指上嵌着一颗十二克拉的钻石。他两耳垂肩,肚子坠在两腿中间,把一张仿路易十六式的椅子塞得满满的。
桌上放着一个长方形的乌木盒子。这位百万富翁伸出一只温软白皙的手,从盒子中拿出牌来,翻过来,然后推开,又放上新牌。每次,他都深深叹一口气,因为他赢了。“这只手连赢十一把!这是从来、从来没有的事,真叫人懊丧。”
马瓦尔不胜厌烦地拿过生活秘书递上来的信,草草浏览一番,然后弃置一旁,随它掉在地毯上。他朝窗户那边转过头去。
有人来了。那人五十岁上下,形销骨立,秃头上仅存的一绺长发上涂了发蜡。
马瓦尔观望着门楣上的装饰,漫不经心地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乌德利先生让你来找我。佛罗朗丹先生,我不招工人和仆人,我没有事情给你做,一点儿也没有!我这儿不是慈善机构。我对你无能为力,无能为力!”
“是,我明白……”矮小瘦削的佛罗朗丹说,“我不该固执,我从来没有运气。”
胖子马瓦尔先生又把手伸向牌盒,突然,在佛罗朗丹要关门的时候,他喊道:“喂!回来!你说你从来没有运气?”
马瓦尔先生这才开始打量着面前这张灰色的脸,及其脸上酒糟色的斑。“每天两万法郎,你要吗?”“啊,先生!这怎么可能呢?”
马瓦尔道:“我给你二十万法郎,你去夜总会……你是不是从未去过,从未赌过?”佛罗朗丹点点头。马瓦尔说:“好极了。你去夜总会把二十万法郎输掉。怎么输都行,尽可能输得快。作弊没有用,你记着,我有办法核对。当你完了事,我给你两万法郎。就这样,你同意吗?”
佛罗朗丹望着马瓦尔,一脸惊诧,他怔了半晌,然后深深地弯下腰去,恭敬地说:“好,马瓦尔先生,多谢您。”
佛罗朗丹进入赌场,大吃一惊。那里的屋顶极高,装饰既奢华又阴郁,数以百计的人围着一些桌子,或情绪紧张,或精神亢奋,或故作镇静。一些穿着黑衣的人,毫无表情,以外科医生般的精准,做着一些神秘的动作,摆放和分开一堆堆的筹码,同时,冷冰冰地高声喊出一些谜语似的话:“七!单数,红色,落空……庄家六百路易!……连锅端……”
佛罗朗丹到处逛了逛,然后站在一张赌桌前仔细观看别人怎么赌,竭力想要弄明白这是一桩什么游戏,企图寻到门径,无奈他丝毫没有经验,终是徒劳。
佛罗朗丹接过一堆用钱换来的筹码,把那件破外套的口袋装得鼓鼓囊囊的。他走近一张桌子,犹犹豫豫地把一枚写着“1000”的筹码放在桌子上。弹子在乌木桶中停住了,收钱的人用耙子把他的筹码和其他许多筹码一搂而尽。佛罗朗丹微微一震──钱就这么没了?他只好给自己宽心:“反正我应该输……”他耸了耸肩,走开了,朝另一张桌子走去,扔出第二枚筹码,上面写着“5000”,然后看着它以同样的方式不见了。
佛罗朗丹的衣袋渐渐瘪下去,一种荒唐的恐慌越来越紧地攫住了他。终于,他摸了摸口袋,这回的确空了。佛罗朗丹朝马瓦尔约他会面的饭店走去,他在门前徘徊了十分钟,才终于鼓起勇气走进去。
马瓦尔先生在那儿,穿着一件有着红宝石纽扣的白色无尾礼服,正在喝香槟酒,小指上的钻石闪闪发光。佛罗朗丹慢慢地穿过大厅,走到马瓦尔先生面前。
“怎么样?”马瓦尔问道。“嗯,行了,马瓦尔先生,我输了个精光。”佛罗朗丹回答道,不敢望他。“花了这么长时间!反正,这是第一天,明天你会快些的。”马瓦尔从口袋里掏出两万法郎,“明天见吧。晚安。”
第二天,只消五十分钟,佛罗朗丹就完成了任务。此后,他明显地提高了工作效率。每天的对话如下──“马瓦尔先生……”“晚安,我的朋友,这是你的两万法郎……”“明天见,马瓦尔先生……”
真是用金子堆成的自由职业啊。
佛罗朗丹意识到,为了生活,特别是在蒙特卡洛,每天花掉两万法郎也不很困难。他在一家舒适的旅店里租了一套房子,吃得饱,穿上了新衣。他的头发似乎重获活力,那绺黑发也把额头上那个紫色的斑盖得更严实了。
第24天,佛罗朗丹像往常一样,掷下一枚一万法郎的筹码,转身走开了。
“34点。”一个收钱的人叫住他,“先生,您赢了。”“好家伙,好吧,留下。”佛罗朗丹随口答道。对方把三十五万法郎倒在他的手里。佛罗朗丹大惊失色,想赶紧输掉赢来的钱。结果他居然连赢,这回是五十万法郎。“我得快点!马瓦尔先生等着我呢!”佛罗朗丹手上已经有了将近四百万法郎。
人们只见一个又瘦又矮的小老头,从这张赌桌跑到那张赌桌,神色惊恐,不顾一切规则和窍门,发疯一般赌着,像自杀一样地下赌注,不断地赢。
选自《微型小说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