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联储是什么性质的机构？

丁进

2014年是美联储成立100周年。美联储的成立，对于美国经济乃至世界经济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美联储究竟是什么性质的机构？很多人对此并不清楚。

美联储是一个特殊的“政府机构”，更是一个神秘的私有机构

在大多数人眼里，美联储当然是美国政府的组成部门。学者会这样阐述美联储——该委员会根据1913年《美联储法案》成立，它是美国实际上的中央银行，兼具规定货币信贷政策与管制参加联邦储备系统银行的双重职责。然而，美联储并不是一个一般意义上的联邦政府组成部门，而是一个拥有巨大权力的独立管制委员会，它独立于国会和总统，实行“多名委员领导制”。这些委员由总统任命，经过参议院批准，然后组成特定的领导集体。作为独立管制委员会的美联储无需向总统述职。

耐人寻味的是，2013年10月1日—17日美国政府“关门”期间，在众多美国政府机构关门打烊之时，美联储依然保持开放，因为美联储并不依靠国会拨款来运行。一个不需要依靠国会拨款的“政府机构”，是一个怎样性质的政府机构？美联储隐藏在“政府机构”背后的另一个身份，是一个神秘的私有机构。正如宋鸿兵在《货币战争》一书中指出，中国可能没有几个经济学家知道美联储其实是一家私有的中央银行，大多数中国人想当然地认为是美国政府在发行美元，实际情况是美国政府根本没有货币发行权；美国政府如果想要得到美元，就必须把美国人民的未来税收（国债）抵押给私有的美联储，由美联储来发行“美联储券”。（《货币战争》，中信出版社2007年版，第56页）美联储不但是一个私有机构，而且是一个非常神秘的私有机构，外界很难得到美联储的内部资料，甚至美国主流经济学家米尔顿·弗里德曼在研究写作《美国货币史》的时候也抱怨说：很多原始资料并不公开，我们不得不经常依赖二手资料。

不仅如此，在美国、英国的大学里，经济学教授们会尽力避免讲述关于美联储的实质，包括诺贝尔经济学奖在内的学术评价体系也多是为美联储涂脂抹粉。美国学者威廉·恩道尔指出，诺贝尔经济学奖“承担的一个重要的功能，是把那个私人货币托拉斯的规则神圣化，把这个伪科学的体系建构成宗教的教义。……究竟是谁拥有真正的货币权力？是主权国家和民选的代表？还是把自身的权力置于大众之上的私人金融寡头集团？”（《金融海啸》，顾秀林、陈建明译，知识产权出版社2009年版，第13页）

揭开美联储神秘面纱的，是《美联储的秘密》的作者尤斯塔斯·穆林斯。1949年，25岁的尤斯塔斯·穆林斯去圣·伊丽莎白医院拜访被非法关押的学者埃兹拉·庞德，受其委托开始研究神秘的美联储。在此期间，尤斯塔斯·穆林斯曾向多家基金会寻求资助，无一例外遭到拒绝。经过千辛万苦完成书稿后，尤斯塔斯·穆林斯从1950年就开始推介书稿，先后有19家出版公司将书稿拒之门外，其中一位出版商给以忠告：“你大可以忘了出版美联储研究报告这回事。我想它恐怕永远都无法出版。”这本书终于在1952年由埃兹拉·庞德的两位学生使用私人资金出版了较少的册数，书名为《穆林斯看美联储》。因为披露了美联储的神秘内幕，作者尤斯塔斯·穆林斯被就职的美国国会图书馆解聘，尤斯塔斯·穆林斯就此起诉后法院拒绝审理此案。这本书的全部德文版在1955年被销毁，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惟一在欧洲被销毁的书籍。

作者遭受如此不公正的待遇，是因为他揭露了美联储的秘密。美联储成立以后，美联储对股东构成严守秘密，究竟是谁拥有美联储一直是一个讳莫如深的话题。尤斯塔斯·穆林斯长期研究并查找到了12个美联储银行最初的企业营业执照。美联储纽约银行是美联储系统的实际控制者，在1914年美联储成立时，纽约五大银行购买了美联储纽约银行203，053份股票的40%股权，由此控制了美联储纽约银行并从此一直持有股权。截至70年后的1983年，五大银行持有的美联储纽约银行的股份额增加到了53%。《美联储的秘密》还首次披露了美联储起源于国际银行家们在美国佐治亚州杰基尔岛召开的秘密会议。

美联储作为一个私有机构，却拥有无限的不受监督的金融特权

从形式上看，美国国会设立了专门监督美联储的机构——监察长办公室，但是这个监察长办公室却隶属于联邦储备体系理事会。有的学者一方面认为美联储“作为一个整体，受到一定审计和审查”，另一方面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监督机制让人严重怀疑其监督效果，而实际上似乎也没有起到什么监督效果”。

事实上，在美国共和党众议员罗恩·保罗眼中：“目前美联储所拥有的权力如此可怕，不受监督、不受审计、不受控制，但国会甚至毫不知情”。（《终结美联储》，朱悦心、张静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204页）中国学者江涌研究指出：“资本在扩张、渗透、垄断过程中，为自己确立了新的政治机制，这就是美联储。在美国‘三权分立的政治框架中，美联储不属于任何一级，不受国会控制的拨款程序支配，经费自理且有大量节余，能够拒绝联邦政府审计机构的审计，明显独立于行政、立法与司法，因此被称之为‘无头的第四部门，但是它的所有权与服务对象清晰，那就是华尔街、美国的金融资本，是‘第四权力的集中代表。”（《中国困局：中国经济安全透视》，经济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24-125页）

根据1913年通过的《美联储法案》，设立美联储的目的就是为了提供弹性货币，以此实现商业票据的再贴现，建立对银行更加有效的监管，以及其他目的。观察一百年来美联储的所作所为，表面上看美联储企图抑制通货膨胀即物价上涨，但是如果按照通货膨胀的原始定义即人为地增加货币供应量，美联储的存在实际上制造了更多的通货膨胀。罗恩·保罗犀利地指出：“扩大货币供给意味着货币贬值，它可以秘密地将中产阶级的财富转移给富裕阶层，其本质是一种欺诈，其罪行应与造假钞相同。这是一种明目张胆的偷窃行为，尽管多数人对此一无所知。”美国在1910年时的联邦债务只有10亿美元，人均负债12.4美元；1981年美国联邦债务超过1万亿美元；而到了2013年10月，美国联邦债务已经高达17万亿美元，人均负债超过5万美元，每年付给银行和债权人的利息总额超过了4500亿美元。美联储是美国联邦债务的最大持有者，而不是中国。

美元依靠美国强大的军事实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成为无人能够挑战的世界储备货币，美联储几乎可以无限量地发行作为世界储备货币的美元。随着美联储日益拥有神一般的权力，美联储越来越多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保密，以至于许多基本的货币数据，包括M3（描述美联储创造的货币总量）的数据在2006年3月起也停止了发布。

美联储的性质，决定着美国政治的实质

有的学者认为：“事实上，1936年以前几乎所有的中央银行都是私人所有。目前，世界上至少有9家著名的中央银行仍然是由私人银行所有，其中包括美国联邦储备体系、瑞士国家银行、意大利银行和南非储备银行。中央银行的所有权由政府和私人银行共有的中央银行如比利时银行和日本银行。政府拥有的中央银行如法兰西银行和国有化之后的英格兰银行。没有证据表明所有权不同对任何一家中央银行的行动或有效性产生明显的影响。”如此轻描淡写，似乎“存在就是合理”的。事实上，央行独立是新自由主义所鼓吹的金融自由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与国有机构私有化、经营国际化等一起构成金融自由化一揽子方案，其实质是跨国金融资本击破各国主权防线，在各个主权国家建立推广金融自由化、推动财富由穷国向富国逆向流动、自觉贯彻执行美联储货币政策的傀儡和工具，使得各国央行俯首帖耳地为美元霸权提供服务和支持。

金融、货币、银行虽然和人们的生活密切相关，但是能够关注、理解金融、货币和银行相关知识、政策的人几乎是凤毛麟角，很少有人可以看清它们的经济本质。如果美联储是一个纯粹的私有机构，事情反而变得简单，因为任何私有银行都要遵守市场规则。关键的问题是美联储既有垄断货币发行权的国有性，又具有满足少数金融寡头的私有性，是一个非驴非马的怪胎。正如美国众议院银行货币委员会原主席帕特曼所表述的：“从宪法上讲，美联储是一个古怪的东西”。

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垄断阶段。列宁在1916年1-6月写下的经典文献《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对此进行了概括：“帝国主义就其经济实质来说，是垄断资本主义。”（《列宁选集》第2卷第840页）有学者提出，资本主义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进入了虚拟垄断资本主义阶段，“所谓虚拟垄断资本主义，是虚拟资本占据垄断地位的最高和最后阶段的资本主义。虚拟垄断资本主义仍然是垄断资本主义，仍然是帝国主义，只不过由工业资本垄断，或者说由银行资本与工业资本溶合生长的金融资本垄断发展为虚拟资本垄断”。（《虚拟与掠夺：资本主义最高和最后阶段论》，江苏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30页）

由于前述美联储的性质，现阶段的美国政治实质是金融僭主世袭体制。美国金融僭主世袭体制有三个特征：一是以金权控制政权。货币发行权本来是一个国家最核心的权力之一，《美国宪法》规定：“国会拥有货币的制造和价值规定的权力。”而1913年通过的所谓《美联储法案》，将美国货币发行权拱手交给了华尔街金融家族，私人家族窃取了公共权力。 二是具有隐秘性。跨国金融家族通过两百多年的努力，最终控制了美国，建立了如日本幕府时代的僭主体制，但是手段更加隐蔽。除了金融权力的控制和利用，再有就是对信息权力的控制和应用。美国主流媒体，都是被屈指可数的几家华尔街金融家族控制，重大事件的报道必然受到幕后操纵者的审查过滤。2011年矛头指向华尔街金融家族的“占领华尔街”运动，直到两个星期以后美国主流媒体才轻描淡写地有所报道，由此可以窥斑见豹。三是具有世袭性。美国权力的真正核心其实是纽约美联储，但是关于美联储的相关信息人们知之甚少。美联储的权力结构封闭而且内部依靠血缘、姻亲世袭，对于美国社会而言，被迫进入金融僭主世袭体制，是一种历史的倒退。

观察金融僭主世袭体制在美国的发展，大致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金融僭主世袭体制的初级阶段，从1776年美国独立到1914年纽约美联储成立之前，是金融僭主世袭体制的形成阶段。跨国金融家族和美国各派力量发生矛盾，长期博弈，社会财富日渐集中，金融资本逐渐凝聚，跨国金融家族势力日益坐大。第二个阶段是金融僭主世袭体制的中级阶段，即1914年纽约美联储成立至今，已有一百年时间，是金融僭主世袭体制的建立阶段。在这一历史时期，跨国金融家族通过美联储操纵银行代理人为主的政客集团，把持美国货币发行权和个人所得税征收两大特权，实现跨国金融家族对美国的控制和幕后统治。现阶段的美国，1%的人控制了40%的财富；1983年，全美的媒体由50家大公司控制，而现在，6家大公司已经控制了超过90%的美国媒体，由此可以判断，金融僭主世袭体制在美国仍然呈现进一步加强的态势。

1787年9月17日，美国十三个州的代表在费城会议投票通过宪法草案。而在两百多年后的2011年9月17日，这个象征美国精神的纪念日，却爆发了美国民众抗议1%的金融富豪统治99%普通民众的“占领华尔街”运动。这不能不说是对美国制度的莫大讽刺。美联储的性质决定着美国政治的实质，只有充分认识美联储的本来面目，才能够深刻理解金融僭主世袭是美国政治的实质。而加强对美联储及其背后金融资本力量的研究，不仅有助于深入了解美国，也有助于我们全面客观地看待当代中国。

（作者：江苏省行政管理科学研究所副所长）

责任编辑：吴 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