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皮变虎记
2014-05-13墨柳
墨柳,本名刘少乡,2006年毕业于西北民族大学美术学院,文学学士。先后做过媒体记者、编辑、企业策划、设计等。2009年开始小说创作,有中短篇小说、散文散见于《莽原》《青岛文学》《北京文学》等文学期刊。著有长篇小说青涩三部曲《都市裸行女子》《漂移时代》《校姬》,长篇小说《都市裸行女子》《lover,毕业后不再相恋》分别获湖北省第二、三届网络文化节“长江杯”网络小说大赛优秀奖与人气奖。2010年中篇小说《隐秘》获《小说选刊》首届全国小说笔会中篇小说三等奖。
刘教授晃了晃脑袋,张大嘴巴朝眼镜哈了口气,擦了擦眼镜,才弯下腰笑眯眯地说,“校长,我们开始吧,这是我们的秘密,我保证,一定会效果显著。”
“校长”慢悠悠地翻起眼皮看了刘教授一眼,又把头贴在地上,昏昏欲睡。
“校长!你要争气!站起来!现在!马上!”刘教授推了推眼镜一脸严肃。“校长”按照刘教授的要求坐在客厅的木质地板上,昂头挺胸,眼睛在皮肤的褶皱中,闪着细微的光亮。“校长”抖了抖身子,张开了嘴,除了散发出一股口臭之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是校长先生吗,你不记得你的本职了?你不是哑巴!”刘教授这么说的时候想了想学校那个永远背着手神情傲然、高高在上的校长,又对“校长”儿子说,“你现在可以拿出点校长该有的锐利了,十分之一就好,你可以对着我叫,真的,我批准了,现在,显露你的本性吧,OK?”
“校长”眼睛中一汪乖顺。它低下头,似乎做了一下思考,然后直起身子对着刘教授作了个揖,动作笨拙而夸张。刘教授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乃至有些绝望。她的手微微一挥,“校长”就立马趴倒在地上,殷勤地舔着她的脚。
刘教授深吸了口气,拍了拍手把“校长”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她缓缓地弯下腰,一手扶着椅子,另一只手慢慢按在地上趴下,神情严肃地看了“校长”一眼,慢慢仰起头,咕隆咕隆地咽了几下口水后,才发出了几声狗语,非常不纯正。
刘教授拍拍“校长”的脑袋,拿起纸巾擦掉“校长”嘴角快掉下来的口水说,“开始——叫!”
“校长”张了张嘴,脖子处肥厚的肉抖动了一下,然后皱了皱鼻子,猛地一低头,打了个喷嚏,“校长”很舒服的重新趴倒在地板上。刘教授愣了,她惊慌疑惑地陷在沙发里,仿佛有一张厚重的油布,一抖把自己罩进去了。也许可以出去走走,趁着中午人少的时候。刘教授想着强迫自己重新打起精神来。
已经三天了,“校长”不愿意出门,这让刘教授觉得问题相当严重,好好的孩子,整日闷在家里,也会得抑郁症、精神分裂症,严重的话还会行为失常,跳楼自杀什么的。刘教授心里乱成一团。她强行把“校长”儿子拖了出去。
阳光近似毒辣,灰色的柏油路软绵绵的,仿佛踏上去就有陷进去被灼伤的危险。一辆公交车从他们旁边驶过,巨大的汽笛声让刘教授伸手堵了一下耳朵,“校长”却没一丝反应,依旧在链子的另一头,缓慢地移动。这让刘教授怀疑“校长”不光是哑了,可能也聋了。刘教授提高嗓门喊了“校长”一声,“校长”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刘教授这才放心,她摸了摸自己“焦灼”的喉部,牵着“校长”朝前面的小卖店走去。
她走在前面,迈着细碎的步子。“校长”跟在后面,像是被她拖着的破旧包袱。
刘教授要了一瓶果汁,在小卖店前红白相间的遮阳伞下坐下,“校长”趴在椅子腿边,没有任何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刘教授低头看了看,“校长”穿的淡蓝色T恤衫是“邦威”的,两年前买的。那时候“校长”刚刚被刘教授带回来一周。他们也是在这条路上散步。当时,它异常高兴,欢快地跑跳着,见树下冒出来一根小草,也要跑过去扒拉两下;见汽车就汪汪地叫,好像是在表示自己比汽车更强大;反正浑身上下都不安生,好像整个世界都充满了乐趣。
那时,刘教授也是在这喝果汁,她刚坐下一松绳子,“校长”就撒欢似地跑开了,刘教授追上它的时候,它已经跑进了这家店里,对着墙上挂着的蓝T恤不停地叫,刘教授就知道它喜欢那件衣服,可惜太大了,刘教授只能买回去剪开,做了修改。
刘教授想着拉了拉绳子,很重,“校长”在绳子的另一端已经睡着了,昔日的这件衣服并没有唤起它的回忆。瞧它现在,什么事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当真“老成”了。刘教授正想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在路边停下来,细腰大屁股的女人,抱着一只吉娃娃朝小卖店走来。吉娃娃在女人怀里不安分地扭动着身子,它看到“校长”的时候,就皱起小鼻子,汪汪地叫起来。
“咬它,小吉娃娃凶什么凶。”刘教授嘟囔着,用脚踢了踢“校长”。
“校长”猛地站起来,看了看吉娃娃,然后迅速躲到了椅子下面,用前爪抱着头。
吉娃娃更神气了,它伸出脑袋发出尖细的叫声。“校长”愣了愣,直起身子准备作揖,头却碰到了凳子上,委委屈屈地哼唧着。
吉娃娃和女人都轻蔑地挑了挑嘴角,朝旁边的一家冷饮店走去。
刘教授满脸通红,火烧火燎的。一定是太阳的缘故,她这么想着,又拉了拉太阳帽,遮住大半个脸。
时间紧迫。刘教授搬了个小凳子,示意“校长”站上去。与小凳子相比,“校长”的身躯就有点大了,它在刘教授的帮助下,勉强四肢交叉着站上去。
刘教授本来觉得这样做有些体罚的嫌疑,但她又理性地思考了一下,觉得别无选择。
刘教授站在“校长”前面声情并茂地开始讲课,她讲了“头悬梁,锥刺股”,又讲了“张海迪大姐姐”,接着又扯到前一段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乐观勇敢的“患人鱼综合症”的小女孩。刘教授高昂着头,情绪激昂。
“校长”却站在凳子上开始晃,开始像是轻微失重的不倒翁,总会回到原地,后来就“咚”地一声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刘教授惊愕地跑过去,摇着“校长”胖乎乎的身躯,直到听到了“校长”均匀的呼噜声,她才松了口气,她一屁股蹲坐在地上,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在旁边拉了个垫子倒在“校长”旁边沉沉地睡去。endprint
刘教授正睡得香甜,突然听见“汪汪”两声狗叫。她坐起来,这好像是一个雨天,“校长”的体型变小了些,刘教授揉揉眼睛看着“校长”,它摇着尾巴汪汪地叫了两声,就乐颠颠地爬到茶几上。由于对玻璃杯过分地喜爱,一不小心把杯子摔碎了。刘教授收拾茶几的空当,它又活蹦乱跳地跑到了卫生间,衔着拖把往外拽,拖把又砸掉了洗手台上的盆子。刘教授又追到卫生间,可她刚刚跑过去,“校长”就又咬起了沙发上她打了一半的毛衣撒欢,刘教授握紧拳头跑过来,“校长”仰着小脑袋汪汪地叫着,抓着刘教授的裤角玩。
“必须教育,必须教育,否则会成野孩子的。”刘教授想着伸手去抓“校长”。“校长”叫了一声,刘教授的心软了一下又弹起来,“我是为你好,我是教授,起码要把你培养成博士,而不是乡野的孩子。”刘教授这么说的时候咳嗽了一声。
刘教授被这声咳嗽声惊醒了,她看见“校长”动了动身子,又蜷成一团把头埋在爪子下面继续酣睡。
刘教授眨了眨眼睛,里面就淌出了浑浊的液体,原来是个梦。刘教授摇了摇头,用手抹了把鼻涕。梦境就是现实,校长刚来的时候,那股淘气的劲现在想来还真是可爱,她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汪汪的叫声。她站起来,推开窗子,金色的夕阳打在小区内的花园里,里面偶尔传出不同音调的狗叫声,绿匣子宠物活动区已经热闹起来,“校长”依旧睡得昏天地暗,它惧怕那里,惧怕它的同类……
但刘教授还是决定让它去面对这个挑战,它必须得去那个它不怎么喜欢,或者说恐惧的地方。
刘教授想着弯腰给“校长”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领结,然后把黑色的眼镜框绑到它头上。准备出门时,又惊醒般跑进去拿起眉笔给“校长”画了两道粗粗的眉毛,才满意地点点头,结束了一个小时的换装准备工作。
绿匣子宠物活动区是院子里的一块绿地,有一个小凉亭,傍晚有很多人来这聊天、遛狗,“校长”是这里唯一的沙皮狗。它胖乎乎的,绝对的营养过剩,浑身的皮皱巴巴地挤在一块,三角形的眼睛显得越发含蓄。刘教授很喜欢它,但她不喜欢学校那个校长,那个圆肚肥臀的家伙到处“兴风作恶”, 看到学校新来的年轻女教师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肯定背地里没少偷摸人家屁股。刘教授想着撇了撇嘴,又想起学校校长看到她那副带理不理、飞扬跋扈的模样。这辈子我没机会整治你,我就管理我的“校长”儿子,刘教授想着就越发得意自己给沙皮狗起的这个名字。她转身叫“校长”,却看不见“校长”的影子。
她找到“校长”的时候,“校长”正在被迫和一群狗嬉戏:草丛里,“校长”趴在地上用前爪抱着头,身体瑟瑟发抖,一只头上绑着大红花朵、模样傻兮兮的西施狗扭着屁股在“校长”身上练猫步,脚一滑,掉下来了,就不满地冲“校长”叫两声,再爬上来;瘦不拉几的腊肠狗对着“校长”的脑袋,喷射出一股黄色液体,带着浓重的骚臭味,它跷起的腿,颤颤巍巍,麻杆似的;“校长”的眼镜被一条长着狐狸尾巴的哈士奇咬着细细地把玩,一条眼镜腿被它咬着嚼了两口,丢弃在草丛里;“校长”扭了一下身子,很轻微地一扭,就被刘教授发现了,是的,“校长”动了一下,它要反抗了,终于要反抗了,把这些狗日的欺负人的家伙,统统赶走。站起来,快点。刘教授在心里喊着。但“校长”刚刚弓起背部,就被一声狗的尖叫吓得又把头埋进了草丛里,那是一条长相丑陋的杂交狗,它父亲是一条白色的狮子狗,母亲是一只黄不拉几的豺狗。
刘教授在心里大声谴责了那些狗狗素质低下后,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她看着瑟瑟发抖的“校长”,痛苦地用手捂住了脸。她一声尖叫,倒在了地上。
情况很棘手!后果很严重!
刘教授用红漆把这几个字写在客厅的墙上。
然后用满是红漆的手托着脸发呆,“校长”卧在教授脚边,小心地呼吸着,刘教授晕倒的那一刻它正垫在一条松狮狗屁股下当坐垫。
刘教授张了张嘴发出“汪汪”的叫声,然后盯着对面的墙壁发呆,她看到了一张纸,斑驳陈旧,落满灰尘,但自己还可辨认,上面写着:
“校长”儿子守则12条
1.不许大声叫,以免吓坏小朋友和花花草草。
2.不许用爪子和牙齿碰触人类或狗类,要有绅士风度。
3.要听话、驯良,对我的指令执行不走样。
4.出门要注意仪表,吃饭要文雅。
……
刘教授看着这些守则,不禁怀念起“校长”淘气时的样子。“校长”第一次去“绿匣子宠物活动区”就成了明星狗。它对一切都充满兴趣,它首先研究了西施狗脖子上的一条闪闪发光的项链,是拽下来,一颗一颗扒拉着研究的;接着跟哈士奇比谁的嗓门大,结果一不小心踩了哈士奇的脚,要不是双方“家长”赶到的快,估计就是一张血战;除此之外它还试图早恋,趁刘教授不注意偷偷溜出来,和一条叫“莎莎”的中型猎犬约会,凡此种种,当时让刘教授颇感不安。
“校长”的表现,几乎让所有的狗和人类都对它“刮目相看”。
大鼻孔的老张说,“你这条狗该好好管教,太淘了。”
细腰大屁股的女人竟然捂着鼻子说,“哎呦,谁家的狗啊,太没教养了。”
刘教授歪了歪嘴,又歪了歪嘴,决定要彻底改变“校长”的坏习性,她找来毛笔连夜写了“‘校长儿子守则十二条”,然后把美梦正酣的“校长”拉起来,开始逐一向它讲解,直到凌晨四点。她不允许“校长”大声叫,喂它食物的时候教它作揖,用肢体语言表示感谢。刘教授很耐心地把“校长”培养成一只相当文雅的狗,堪称宠物君子,狗中典范。
刘教授站起来,扯碎墙上的“‘校长儿子守则十二条”,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校长”仰起头看了看,慢悠悠地走到垃圾桶旁,把那团纸叼出来。
“扔掉,扔掉,你现在不需要遵守那些了,你要打破这些条例,变得厉害点,知道吗?厉害了就没狗欺负你了!”刘教授激动地比划着。“校长”哼哼了两声,重新回到自己窝里。
刘教授疯了。
小区里的人这么说的时候有些怯怯的。endprint
刘教授窝在家里三天了,据说昨天晚上十点多刘教授猫着腰一闪,就不见了,好像还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血淋淋的,还有人在地上分辨出了几滴血迹。
人们正议论着,刘教授从楼道里走了出来,她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径直走出了小区,她沿着和谐路走了一个小时,腿部酸疼,她弯下腰正捶腿,“做头发吗?”一个白净的小伙子走过来。她抬头才见自己刚好站在理发店门口,这是一家叫“蜕变”的美发店,做不一样的自己——她念着念玻璃上五彩斑斓的字,冲小伙子摆了摆手。这是本市知名的美发店,听说里面的美发师每年都出国进修。刘教授摸了摸头发,想起头发的发根处已经冒出白发了,足有3厘米长。但“校长”的问题不解决她是没有心情染发的。她一直念叨着那句话:做不一样的自己。怎么才能让“校长”做不一样的自己呢。她想着暗暗给自己鼓劲,总会有办法的。
你知道怎么样让狗狗变得厉害吗?刘教授在百度发出提问的两天后,终于有一个叫“风雨”的人,进来做了回答:给它吃生肉,睡地板,模拟野外训练,让它恢复本性呗。
刘教授猛地从沙发上弹跳起来,连夜把屋子弄成“野外”的模样,有手绘剪贴的树叶,铁丝拧成的树干,被刀子刮破的斑驳的墙壁,还有一顶破旧的迷彩帐篷。
夜晚十点四十五分,她捂着咕噜噜乱叫的肚子下楼,跑了半个城市才在菜市场敲开了一家肉铺的门,买了一些血淋淋的鲜肉,提着一路小跑地赶回来。她在屋子里点起蜡烛,把袋子放在“校长”面前,然后自己趴在地上,对着“校长”汪汪地叫了两声,“校长”毫无反应,她只能伸手把它推醒,然后冲着袋子里的生肉呶呶嘴,装出一副兴奋的样子。
可“校长”不喜欢这么野蛮的吃法,它得坐到椅子上,坐在刘教授对面,然后斯斯文文地用舌头一点一点地享受食物。刘教授曾经用了很长时间培养它这种优雅的吃相,就算再饿也不能狼吞虎咽,那样会显得很没教养。
刘教授见“校长”在那犹犹豫豫的,就心急起来,一急就想亲身示范,她匍匐着往前挪了挪,张大嘴巴一口咬在那块血淋淋的肉上,本来想示范狼吞虎咽的模样,但还没吞下去,就哗啦一声吐了。
刘教授站起来直奔卫生间,等她一遍遍地刷牙漱口后,“校长”已经把那块肉推到了垃圾桶旁边,自己在墙角里睡着了。
刘教授的病越来越严重了,虽然她也出来,但却精神恍惚,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又神采奕奕,激动异常,她看见狗就呲牙咧嘴,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人们却没看见“校长”,它一定变成了那天晚上刘教授用黑色塑料袋装着的那堆血淋林的肉。
人们打电话把刘教授送进精神病院,但精神病院却极其不负责任地把刘教授放了回来,声称她一切正常。
刘教授与人交流的欲望却越来越强烈,她想跟他们谈谈“校长”的事。但没人跟刘教授说话,人们都躲着她。刘教授只能在家里对着电视打瞌睡,间或冒出一两句与电视内容毫不相关的嘟囔。灵感就是在她昏昏欲睡的状态下突然造访,她眯着的眼睛,从眼皮间的缝隙里,看到了一只老虎,威风凛凛的。
她跳了起来,由于动作幅度过大,腰部一阵剧疼,她捂着腰。把“校长”叫过来,仔细地端详了半天,用食指点着下巴说,“像,还真有点像。”
她迟钝麻木了几天的脑子,此刻飞速地旋转起来,她想着如何把“像”变成“更像”。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刘教授都很忙碌,人们看着她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急匆匆地往家赶。她接到电话时眉开眼笑的样子。
“何院长,这事就麻烦您了,一定给我找个画动物的专家,报酬不是问题,您放心。”挂了电话,刘教授就又开始往外拨电话,“您好,是“蜕变”美发厅吗?Arno老师去美国学习回来了没?唉,不行,我就找他,明天啊,好的,那我在家等他……放心吧,报酬我会按谈好的支付。”
刘教授挂了电话觉得浑身舒畅了很多,终于为“校长”儿子找到了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
刘教授想着就朝楼洞走去,她要给自己和“校长”做顿好吃的。
一周后。
太阳刚刚落到楼顶的地方,绿匣子宠物活动区就热闹起来,人们一拨一拨地聚拢过来,抱着、牵着自己的宠物狗。他们是来看“老虎”的。
刘教授戴着金丝眼镜,神情威严,她手里的链子下面牵着一条幼虎,黑黄相间的皮毛,头上还有一个“王”字,不过这只“虎”似乎有些胆怯,它看到越来越多的狗狗来到草坪上,就开始趴着往后退,直退到刘教授的脚边。
刘教授弯腰对着“小虎”耳语了几句,然后把它驱赶到草坪中间。人们终于明白了,那只“虎”就是“校长儿子”。大家如释重负地笑起来。
脸抹的跟僵尸一样的女人抱着它那只妖里妖气的博美狗走过来,“呦,刘教授呀,你怎么把你们家“校长”弄成这个样子了?”女人说着看了看“校长”,就觉得脊背有点凉,她在“校长”面前3米远的地方停下来,博美狗看了“校长”一眼,惊恐地把头埋进女人的臂弯里,浑身筛糠似地抖动着。头上绑着大红花朵的西施狗,站在远处,看着“校长”,“校长”挪了挪前抓,西施狗的尿液就流了它主人一脚。
刘教授坐在凉亭中间的石凳上悠闲地喝着普洱茶,心却紧紧地吊着,观察“校长”儿子的一举一动。
刚刚从宠物训练营毕业回来的苏格兰牧羊犬在大鼻孔老张的驱使下,一步步地朝“校长”走过来。刘教授的心紧紧地悬起,“校长”的身体又开始抖动,在牧羊犬离它越来越近的时候,它突然卧倒,把头埋进草丛里。
但苏格兰牧羊犬没过来,“校长”动了动耳朵,觉得这静得有些奇怪,但它不敢抬头,它害怕一抬头会遭到狗狗的撕咬,或者会有尿液浇下来。但什么都没有,直到人们爆发出笑声,“校长”才小心翼翼地把头从草丛里抬起了一点。
苏格兰牧羊犬栽倒在地上,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它的身体轻微地抖动着。它看着“校长”,像一只温顺的绵羊。“校长”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自己后面,没发现更大型、更凶猛的同类了。“校长”模糊地意识到,它们害怕的好像就是它。
“校长”缓缓地站起来,它看了看周围的人群和狗类,抖了抖身子,然后试探性地迈出了前爪,牧羊犬、哈士奇、腊肠、松狮都夹着尾巴朝“校长”聚拢过来,一只中型猎犬不知道从哪里衔来了一根骨头,毕恭毕敬地放在“校长”面前,“校长”试探性地碰了碰骨头,又趴在地上,爬着后退了几步,救助般地望了望,而后就站在不远处,这么多的狗让它觉得害怕。刘教授笑眯眯地站在那没有丝毫要过来营救它的意思。“校长”只好原地趴下,它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不是众狗族组织的一场大型的戏谑,但这次有点怪异,它从草丛的缝隙里偷看了一下,看到所有的同类都趴在地上,甚至比它更紧地贴在了地面上。“校长”又试探着站起来,所有的狗都眼皮下垂,很是温顺,它们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博美狗和腊肠不在,它们在主人的臂弯里抖动厉害,松狮那个肥大的家伙,竟然满眼都是惊恐,尿液在它抖动的双腿间流下来。
“校长”突然觉得阳光一下子明媚了,它叼起骨头,试探地往前走了两步,见那些同类更加谦顺,就大摇大摆地朝前走去,松狮晃动着肥胖的身子跑到草坪中间趴在地上,像是一个不错的坐垫。“校长”突然又想在这绿莹莹的草坪上跑跳了,还想去找那条叫“莎莎”的中型猎犬一块玩。它突然想叫了,但张了张嘴,觉得很怪异,就又把叫声化成了一阵哼哼声。“校长”就又觉得有些难过,它不紧不慢地坐到松狮身上,哈士奇、牧羊犬、豺狗都在“校长”面前立着,一副毕恭毕敬、低眉顺眼的模样……
刘教授舒了口气,脸上的皱纹层层漾开,她似乎又看到了昔日的“校长”,不,应该说现在的“校长”外表更威猛些。但这样的“好景”能一直持续下去吗?它这个假“虎”会被识破吗?这样一想,刘教授的好心情就跌落下来,如瀑布般飞流直下。
责任编辑 王小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