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还重要吗？

李飒

一、“资本”与“权力”的双重作用

未来十几年，“世界变革速度之快是现代史上从未有过的”（引自美国国会情报委员会2012年底的报告《2030全球趋势：不一样的世界》）。中国正处在社会的转型中，各种难以想象的矛盾、冲突、困惑和机遇，匪夷所思。伤口的糜烂和因生长而弥散出来的勃勃生气搅拌在一起的味道，充满了魔力和幻想。

对“水墨”而言，“资本”的影响无法忽视。

过去数十年来，全球是金融资本主义高歌猛进的时代。资本的嗅觉最为灵敏。艺术的资本化和金融化已是有目共睹。艺术品成为金融资本追求巨额利润的手段，一种新的金融衍生品和杠杆工具。

2013年以来，水墨在国际和国内突然“变热”，仅有资本的作用还是不够的，或者说，深层的原因不仅于此。

权力的变化——世界从美国一极独大到更加多元格局的转变，世界经济格局以及地缘政治的改变，导致中国和世界的关系正在发生转变，寻求以“常态”面对各种利益冲突，以及建立理性的交往之道。中国正在加快融入国际社会，世界也在容纳中国以及需要其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正是这种局面才引发资本对“水墨”的追逐，它建立在对未来的判断以及利益预期的基础上。

从资本与权力的角度能够清楚地判断出，中国当代艺术正在发生一次重要转型。原因很简单，30年来，世界和中国的关系发生根本的改变，从而导致国际和国内对中国当代艺术的理解和需求都发生了改变。中国当代艺术正在转向“文化身份的诉求”。“水墨”正好挠到了痒处。

二、水墨是什么？

“水墨”在今天看起来，已经变成了一个“五花八门、无所不包、充满争议”的东西。原因很简单，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利之所在，无不趋之若鹜。有利的地方，鬼都能推磨，何况艺术？

那么，什么才是“水墨”？

水墨，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这是我们有的，而你没有。

为什么突然受到“聚焦关注”？因为经济/实力不发展到一定阶段，“身份”的问题无法突显。

为什么要强调差别？如果我和你之间无法区分差别，那我存在的价值是什么？正像美国思想家、政治学家亨廷顿所说，弄不清楚差别，你怎么维护自己的利益？“水墨”是在文化上与你有所区别，保持历史的延续性，能证明自身独立价值的方式。所以，“水墨”突然变成“焦点”并不奇怪。尽管我们现在看到的更多的是投机和泡沫，不过历史需要泡沫，正是泡沫让枯燥的东西看起来充满了诱惑力。

“水墨”，无论怎么理解，它首先应该具有一种“历史的延续性”。这种“历史的延续性”并不是来自于形式，而是来自于其独特的价值。水墨背后最重要的一个词是“士”，这是中国过去两千年历史上最神秘莫测的阶层，一直掌握着这个国家的政治和文化权力。“水墨”体现了这个阶层的观点、理念、诉求，当然还有利益。它凝聚了这个阶层的价值和理想：忧国忧民；独立的文化人格；以知识为终生追求；对超越现实的精神家园的永恒的向往。这些价值在中国的社会转型过程中，已经被忽视和遗弃，但它可以被我们切断么？失去了这些，我们又是谁呢？

对一个国家，消灭一代人还可以有机会重生，消灭其文化则断无将来。

当下，各种艺术形态都可以借助“水墨”的名义，“水墨”看起来千奇百怪。对“水墨”而言，重要的早已不再是具体的材料和形式，全球化的时代，不同的文化相互融通和渗透，固步自封绝对没有出路。真正重要的是，我们还认同和需要这种文化么？认同于这种价值的诉求么？认同于自己独特的价值么？

三、我们会如何选择？

今天，全球化的时代，作为材料的“水墨”已经结束了，作为文化和历史延续性的“水墨”依然重要，它关乎一个重要的“身份”问题：我是谁？

“水墨”意味着：别无选择。

对西方/现代文化了解得越多，对自己了解得也就越多。正是“全球化”的角度，才让我们更清楚地认识自己，究竟来自于哪里，站在何处，以及未来存在什么样的可能。尽管中国和世界融合的速度在加快，但你终究无法抹去自己的影子，文化是有血缘的。“水墨”不是具体的形态，而是一种文化概念、身份、气质和“亲近感”。无论我们将来去向何方，都无法切断自己同历史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