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教育滋养创客 让创客丰富教育
2014-05-12吴俊杰
吴俊杰
师访徒三年,徒访师三年。
我把教师和学生的关系分为这样几种:他是我的学员,他是我的学生,他是我的学徒。具体说来,如果他听过我的讲座或者一个学期的大班课程,可能我不需要批改他的作业,甚至不一定记得他的名字,那么他可能只是我的一个学员。如果他是我的某一门选修课的学生,我批改他的习作,给他出题,我们曾经比较深入地聊过几次天,我比较了解他,可以说他是我的学生。如果我去过他的家家访,跟家长系统地谈过他的培养计划,我们一起熬夜做过一些项目,一起写过论文或者参加展会,我了解他,甚至敬佩他,那么他就是我的学徒。
作为一位教师,生平中学员和学生就像走马灯一样,我是铁打的营盘,他们是流水的兵,可能只有几个能够交心的学徒,才是心底留下来的最宝贵的财富。而我的创客教育之路,便是从和我的几个徒弟的交心当中展开的。
我和我的三个“学徒”
2008年,在指导几位学生参加科技创新大赛,并拿了一些奖项之后,我接触了我的第一个学徒小A。事实上,以当时他的水平我已经教不了他什么东西了。高一的小A已经是最小的微软讲师,他从初二开始痴迷编程,高一的时候已经可以接软件外包项目了。他经常要把自己打扮得比较成熟,装作大学生和其他公司谈判。[1]但是他的成绩并不好,尤其是在学校的实验班当中,他的压力更是比较大。我希望他参加科技比赛,一方面期望他能够为学校争光,另外也期望他通过比赛拿一个奖项,获取一个保送资格。后来,他将自己的一个软件项目写成论文,参加了北京市科技创新大赛,但是成绩并不理想。一年以后,他出国了,但是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在美国一所大学的计算机系,他发现学不到什么东西,而接触了正在兴起的开源硬件运动后,他在大一的时候就休学了,回国从事开源硬件领域的创业。我们几乎是同时接触创客运动,只不过我从教育的角度,他从技术的角度。当他还在美国的时候,我们就经常打越洋电话,他回来后带给我很多惊喜,如开发了开源硬件Stargazer,在微软Barcamp的演讲,第一篇创客教育的论文,去上海见李大维……总之,各种High。[2]我觉得很多时候我和小A互为师徒,这就是创客教育中的师徒关系,区别于传统的手工作坊的师徒关系。
2011年,小B进入了景山学校的初中数学实验班,之前我已经接触到了Scratch和开源硬件,并且开始在《教学仪器与实验》杂志上开设Scratch专栏。但是当时我还有很多技术细节搞不清楚,于是我就想招一位学生,一起解决问题,小B就是这位学生。他担任我的课代表,小学的时候他参加过信息学奥赛,编程序的基本功比我这个物理学科背景的老师好,他总是能先于我想到算法。于是我的高中课的教学,就变成头一天晚上我们一起备课,编写出一个复杂的程序,我再把这个程序简化,写成由浅入深的教案,第二天教给高中的学生。那时他读六年级。我们一起研究了微软的儿童编程教学语言Small Basic,自学LabView参加FTC机器人比赛,一起参加了2012年7月在麻省理工学院举办的Scratch@MIT2012年会。但是在此之后,我就无法在知识上给他具体的指导了,于是我把他推荐给小A,让他们互相学习,让他加入北京创客空间,参加创客马拉松,希望他能够找到志同道合的设计师、软件工程师和硬件工程师。接下来,这个团队参加了很多次创客马拉松,拿了很多奖品和奖金,进入了北邮的一个孵化器。[3]我常常非常担心媒体会捧杀我的学生,害怕那类“14岁的小创客……”、“最年轻的……”之类的标题,而是期望社会和媒体能够用成年人的标准要求我的学生[4]。既然他们选择了创业,就应该用产品说话,而与年龄无关。目前他们专注于智能眼罩项目的研发,并且已经接到了教育机器人设计的订单。在我看来,这些都是社会对学生能力的评价,而不仅仅是教育系统内部的评价。追求社会评价,将社会评价引入到教育评价当中,是创客教育的一个创新,正像教育家杜威曾说的“学校即社会,教育即生活”。
我发现,教师的教育观经过两三年就会有一个变化。与此同时,也会有一些我比较中意的学生出现。初中的三年,刚好是一个对程序比较有兴趣的学生从入门到成熟的过程,这个过程也是一个师生共同成长的过程。之后,教师的人才观发生了变化,对同一个年龄段学生的培养计划也会不同,就像我跟学生开玩笑时说的一句话一样:“吴老师每年都在进步。”反思我执教的7年,没有哪个学期的教学内容是一样的,我总会引入一些新的软件、硬件或者教学形式。
2013年,新一届数学实验班的学生升入6年级。第一次信息技术课上,我就给全体学生播放了有关“创客”的纪录片,并且邀请学生们加入景山学校的创客空间。学生们很激动,几乎有一半的学生报了名。10月份的北京创客嘉年华活动中,我给学生发了一些宣传单,鼓励他们自愿参加。结果有一位学生全程参加了活动,第一天爸爸带着来听讲座,第二天妈妈带着过来参加工作坊,这个学生就是小C。小C的家长很认同创客的理念,我在小C这里启动了一件我一直很想做的事情:家庭创客空间计划。具体来说,就是在学生的家里搭建一个创客空间,将校园创客空间拓展开去,让孩子邀请同龄小伙伴们一起来做一些小东西。此时,小C对Arduino编程已经很熟悉了。在家长的支持下,小C有了一个创客桌——一个带滚轮的、有很多抽屉可以放工具和作品的桌子,然后就开展了一个学期的活动。寒假之前,小C跟我说他看到一个创客分享网站[5],有一个在北京工作的外国人DIY了一个PM2.5的过滤风扇——把一个家里闲置的坐式小风扇出风的位置绑上一层PM2.5过滤膜,这样吹出来的气体就是滤除了PM2.5的纯净空气了。[6]这个想法本身挺有意思的,我家里刚好有一个没用的旧风扇,于是就送给了小C,并告诉小C妈妈注意事项,后来就有了家庭创客空间的一个作品。没想到,这学期开学的第一周,小C就把成品拿过来了。那几天北京的雾霾很严重,班主任很开明地允许这个风扇作为空气净化器在班级里使用。这时发生了一个非常大的改变:以往学生创客的作品往往是作为一个小发明,比如“手机网页操作系统”、“智能唤醒眼罩”,他周围的同学有可能成为其合作伙伴,但是很少会成为小发明的使用者。这个空气净化器放在教室里,他的同学成为了使用者,这对小C而言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鼓励。一周后,小C说他要把PM2.5作为今年的科技攻关课题,我则希望他把制作过程分享到創作作品的网站上,并且为了实际测量PM2.5的效果,使用Arduino制作一个传感器来测定PM2.5的数值。于是,我的又一个潜在的学徒诞生了,他更接近于创客的理想状态——“数字匠人”。他们不总是一家伟大的公司的发起者,更重要的角色是一个用技术服务周围朋友的数字时代的手工业者,他们乐于分享,有科学家的研究能力,也有工程师一样的动手能力,更多的时候,他们像是志愿者和有工匠精神的钻研者。
对于这三位学生的成长,我最关注的并不是他们的成果,而是他们的社会关系。小A,周围的同学觉得他跟自己走的是不同的路,班主任从全班管理的角度也难以为小A提供过多的支持,因此他是孤独的。小B,他的十几位同学和他一同加入机器人小组,共同完成项目,虽然他走得很超前,但是周围人的心态是:他走了一条让我羡慕的路,虽然我做不到。因此小B的社会环境会更好一些。小C将他的成果从一开始就和全班同学分享,并得到了积极的反馈,与此同时,家庭创客空间提供了一个寻找“创客发小”的平台,他不必再像小A、小B一样找成年人创业,他或许可以找到自己的同学,然后像“花儿乐队”一样,早早地绽放。
社会建构主义下的认知学徒与认知导师
当然,花儿绽放的过程还需要教师搭建环境和积极引导。维果茨基对建构主义学习理论最大的贡献在于由个体的知识建构转向社会知识建构,而教师为学生搭建分布式认知的环境和脚手架,则是在创客教育当中教师角色的一种转变。[7]创造性的成果则是在共同体知识的有意义建构的过程当中的一种凸显。
从学员到学生再到学徒的转变,师与徒的关系变成一个围绕着创造的互动关系。师不必长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这种师徒关系是相互的。对于学生,他找到了一个创造的社会接口;对于教师,他的教育生命则丰富而茁壮。现代学习科学对于师徒制的一个提升是“认知学徒制”[8],认知学徒制强调知识必须用来解决现实生活中的问题。概念性知识和实施性的知识只有在不同情境中使用之后才能掌握,并且“认知”强调要关注认知技能和认知过程,而不是具体的技能与过程。在我的创客教育中,作为一位认知导师,我并不总是教授具体的技能和过程,更多的时候我是帮助学生并和学生一起设计一个研究计划或者工程方案,帮助学生找到可以提升自己的环境或者组织,创造平台展示学生的成果、促进反思。这种教师角色的变化,使得很多优秀的学生在技术水平超越我之后,仍然能够获得我的帮助。
三位学生都是在经历了大班的与创客教育相关的课程培养下产生的,因此创客教育对于我而言并不是少数精英的教育,而是针对所有学生的课程。比如,我的选修课包括周三七年级学生的“数学物理建模”,周一高中生的“大数据分析基础”,周四六年级的“感测与控制入门”;我的必修课——周一六年级全体学生的“动画与视频”,都融入了创客教育的因素。在这个过程中,所有学生都会是学员,而少部分学员会成为学生,而有缘分的学生会成为我的学徒。这个过程是很自然的,似乎也是一种教育的规律。我总是期望能够有更多的学生从学员转化为学徒,但是一位教师是带不了很多学徒的。为了解决这个矛盾,我将入门的课程录制成了在線视频,让学生在家中自学,期望能够让更多的学生因此受益。尽管这样,我做的还远远不够,创客教育需要的是一系列和而不同的个性化课程,学生可以自由地选择。
在美国,当一个人声称自己是创客的时候,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你是哪一种创客?”这意味着,创客并不一定是摆弄电子元件的人,玩音乐、做木工、拍纪录片同样可能成为创客。在教育领域,一方面需要有更多的课程让学生选择,另一方面教师的角色也需要转变。学生转变为认知学徒,教师要转变为认知导师。学习环境则像一壶沸水一样,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里、哪几个人的一个临时小团队会鼓捣出一个大的“气泡”,但是我知道,所有人的热情都达到了欢乐的100°C。教育是烧水的炉子,学校则是一个暂时的容器,我们欢欣地看到,率先破水而出的孩子,给社会的空气带来了清新、湿润的味道。
参与创客教育实践的建议
对于有志于参与创客教育实践,希望自己的教育生命更丰富,也让学生更受益的教师来说,我有如下建议。
1.以分享的精神加入创客教师的协作环境当中。加入一些创客教育的QQ群或者网站[9],参与一些课程建设项目和研究课题。
2.找一些学生做认知学徒,尝试着以认知导师的角色来培养他们,共同学习一些软件和硬件,共同做一些作品。
3.科技创新比赛是很好的平台,但是更好的平台是学生所在的班级、家庭、社区,努力建立一个便于学生展示和发布成果的渠道和平台。
4.建立一个能够自己驾驭的校园创客空间,目前由于开源硬件价格的下降,入门级的创客空间,连桌椅到设备只需要1万元就可以搭建一个20人的学习环境[10]。
5.把自己变成一个创客,多去创客的网站上结交朋友,分享成果,并参与线下活动。把那些技术很强但是不会教学的“技术宅”变成一个课程顾问,或者孩子们的兼职导师。让你的创客空间变成一个很欢乐的所在,当然,你也会很快乐、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