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笔记
2014-05-12龙安
龙安,原名毕伟生。省作协会员。出生于江西婺源县的一个小山村,曾在《诗刊》《星星诗刊》等发表诗歌一百多首。现担任诗歌网刊《春台》的总版主, 自印诗集《晚春的夜》《一位狩猎者的笔记》。目前在一家私企当一名工人。
现在,我渴望平静
最近我换了一个工作,负责企业文化的宣传。我一直在生活中讲究低姿态,喜欢在下层社会中干一些体力的活儿,感受时代的变迁与内心的焦虑,为生命的个性争取最大的空间来维护精神的自由。
从前,我有意疏离社会的文化与时尚的虚华,让自我在批判的严厉与抗拒的愤恨中找到一种艰难的言说,这种言说是实现汉语写作的尊严与胆识的一种实验,我不能说实验获得了成功,但它毕竟见证了我一意孤行的修行,用一种众叛亲离的痛苦完成个人精神的历程。
现在,我学会妥协,学会在接受他人的同时努力迎合大众的情绪与社会的潮流,在当下活着,我已厌倦背叛的无情,厌倦内心的憎恶。现在,我渴望平静,一种在市井的忙碌中作为一个平常人的生活的平静,这种平静看似不起眼,却是一种风暴肆虐过后的平静:有着不可言说的沉默与苦难。
庞老师来婺源
过两天,庞老师来婺源,这是我在诗学上跟他分庭抗礼以来,他主动打电话要来婺源,并要我给他安排一条古驿道,他要重新体验一下。我们曾在八年前他来婺源时,一起从段辛乡的庆源走到秋口,沿着一条青石板路,观赏沿途的古村落与在静默中迂回的山水。许多年过去了,正是我在婺源的山水间的游历,使我在一种疏离带来的轻度愉悦中感受到我的情感逐渐趋于平稳与明朗,从而写出了许多有关婺源的诗歌,这也算是我对家乡的一种回馈吧。
我给他安排了一条更古老的古驿道,可以领略到婺源在明清两代与外界交流的历史痕迹。我在诗歌写作上一直坚持个人主义的路线,为了达到艺术的极致,我曾是多么的严苛与无情, 在一定程度上伤害到他人写作的自尊,也曲解了别人的善良。现在我已走出人生的低谷,并在精神的修炼中完成自己的体现,我接下来要做到的,就是在我们师生之间获得一种新的关系:它不仅仅是理解,更是彼此的关爱与宽容。
在乍暖还寒的三月
昨天下午,我到大贩陪从安徽过来的庞老师和他的女友一起看石雕与砚台,老师的女友喜欢天然的石质经过简单的加工,一方面保持石头外表的自然形态,另一方面又具有实用性的功能,这两者在一种巧妙的均衡中使石头获得新的形式:有了适应人类居住生活的物质的价值。
到了汪口,安飞陪老师在一家路边的饭馆喝茶,我同老师的女友一起去看坐落在河边的俞氏宗祠,她突然爱上路边的一颗古樟树,不断让相机处于闪光的状态,还兴致地爬上倾斜的树干,叫我用她的手机给她摄下她娴静又颇有都市白领柔和的身姿。
前几天下的雨,使河水显得格外的亮绿与开阔,它一下子就吸引住我们,把车停在一座桥边,我和庞老师在岸边脱下衣服,穿着短裤就在乍暖还寒的三月下河游泳:体验一种柔软又透明并具有看不透的深度的物质总是让老师欣喜得流连忘返。
在今天论坛回复木芙蓉花下的一段话
是该到了重新审视当今中国汉语诗歌写作的时候了,可以看出被主流媒体认可的所谓大师,只是把对西方的诗学简化为一种实用的标准与规范,而忘了它们是一个民族在它的历史境遇与社会演化中做出的一种选择,这种选择代表一个民族在发展中所形成的精神体验与审美的理想;或把传统当成一种技术化的装饰,用来遮掩自身在消费社会中的混乱与腐败。
如此的汉语诗歌写作就像当前中国的房地产一样只是少数资本家与政府相互勾结从中捞取现实利益所产生的一种泡沫式的幻影,一当幻影消失,遭受打击的将是一个民族付出惨痛的代价与陷入绝望的迷茫。
陈律要来婺源
昨天中午,陈律打电话来说:要在下个星期六来婺源。这是我跟陈兄交往十几年来,他第一次来婺源。以往都是我有事去杭州找他,他的热情与待人的真挚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尤其是他对写诗的执着和对各种诗歌观念有着个人独特的理解给他简洁又安静的生活埋伏下一种危险的激流,正是这种危险的激流使我们每次的会面总会就现代汉语诗歌发生有些不寻常的讨论:激愤又富有分析性的条理。
这次他来婺源,我希望在婺源这片适合隐居又惬意的山水间,我们能一起感受人到中年的淡定与汉语诗歌写作的成熟带来的自信:无疑我与陈兄之间不仅仅是充满友谊的温馨,更因为我们有幸卷入汉语诗歌的发展运动中建立起来的精神上的支持与鼓励已成为我们目睹未来的地平线。
纯粹的审美
写完《耸立在一个精神圣徒的世界里的三清山》,我感觉到我所坚持的诗歌观念与审美理想彻底地在这首诗中得到前所未有的发挥与实践,尤其是这种实践的全面性与发挥的极致让我到达写作的一个高峰,这个高峰的形成来自对旅行中获得生命感觉的分析与融入景物,所获得的一种温柔的平静。
我第一次发现我驾驭文字的技巧是多么准确,第一次发现在形式的运用上如此富有分寸与灵活,正是有这样第一次的突破和第一次的从容,才使场景的转换在诗的结构中显得如此自然又顺理成章,才使我在层次的分明与洞察的敏锐中把握住旅行中的体验,真正让诗歌获得一种新的感受力,不是内容的堆砌,也不是靠道德激情与审美激情之间的一种张力来获得感染力,而是在融入大自然(物的世界)和个人风格之中的爱来滋养纯粹的审美。
爬三清山
正月初六下午,我从婺源出发,去爬三清山。我之所以要去爬三清山,是因为我整个青春岁月都在一种庸俗的劳累中坚持内心的信念:成为一位伟大的作家!那时我认为做一位伟大的作家必须承受时代与生活的磨练,在卑微与忍受中度过自己平凡无奇的一生,但他却写出惊世骇俗的杰作。
这次,我要去爬三清山,是因为我有一次路过它的脚下,为它写下了一首诗,在那首诗中我感受到三清山进入了我的内心世界,也就是说我的内心世界突然因为遭遇到三清山才明白我坚持的所在。我去爬三清山,对我来说不是去观光,而是作为一位精神的圣徒去目睹它的伟岸与孤绝。
与云中狗电话
昨晚云中狗给我打来电话,我们在电话中谈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在这一个小时中我们对精神在现实处境中的坚持与走向展开了坦诚又认真的交流,他谈到了在现实社会中为了生存而被一种体制所束缚的世俗身份,谈到了通过写作被词语所重塑的一个神秘又渴望自由的作为一位诗人的自我,他还谈到这两者之间所包含的痛苦、忧患、分裂的沮丧、彼此融合的喜悦,以及他在承受这两者之间产生的能量如何在创作中成为深入自我与世界的联系形成完整性的平衡与秩序。
我觉得他对我谈论的东西就是向我阐述他的思想、阐述他对写作的观念、阐述他最为一个现代诗歌写作者如何建构他的审美理想、阐述他内在的自我与外部的存在之间如何在一种言说中获得客观又清晰的呈现。我作为一个倾听者,有幸听到一个远方的朋友向我如此严谨又真诚地剖析自我,我被他对我充满信任的激情与友谊所产生的渴望交流的敞开所感动,我想正是我们对精神的信仰和作为一位写作者希望用组合词语来让我们在所处的时代与生活中得到心灵的平静与真实的人生,而不是迷狂,不是遮掩,不是知识分子的乔装打扮。
开启了我写作的一片新天地
今天叫外甥女从网上给我订阅了菲利普·罗斯的美国三部曲:《人性的污秽》《美国牧歌》《我嫁给了共产党人》。说实话,美国的小说家我最喜欢的是索尔·贝娄,他从一个知识分子的角度考察了人性在发达的资本主义的国度中是如何呈现它的复杂与多样性的:他的写作不仅带给我认识世界的方法,而且向我传达了一个人是如何在生存实践中获得深邃的经验。我期待菲利普·罗斯会带给我新的阅读的激情,以便他为我度过这个冬天提供心灵的启示和享受思想碰撞所发出的火花。
这些天,我都被菲利普·罗斯给吸引住了,我在上班的空闲时也读他,下班以后也在读他。我刚读完《美国牧歌》,而且是连续保持紧张又兴奋的情绪读了两遍,接下来读《人性的污秽》,无疑菲利普·罗斯彻头彻尾地让我看见文字是如何呈现我们身边的现实,也就是说现实是以一种怎样的形式在书写过程中获得它真实的呈现,在这一点上,菲利普·罗斯教会了我许多。在这个冬天,读菲利普·罗斯带来的心灵的震撼与喜悦超越了我自身写作所激发的精神能量,换一句话说,菲利普·罗斯在我立志走向当一位作家的道路上,给我开启了一片写作的崭新天地。
克洛德·西蒙的《有轨电车》
有一次,儿子对我抱怨道,他考试的作文运用了克洛德·西蒙在写《有轨电车》的那种视觉派的手法,他的语文老师却给了一个让他感到内心受伤的低分。我安慰儿子说,语文老师批改作文遵循的是教学大纲的标准,不是对艺术的发现所需要的观念更新与审美的精神。
儿子对我说,一个人通过对生活的观察竟能写出如此长的文章真是不可思议,他说他无法做到。我说,的确是很神奇,西蒙在写童年坐有轨电车上学的那种追忆性的描述做到了客观又真实,他正是从客观又真实的创作要求出发细致又敏锐地描述出他对世界的感受。儿子听得似懂非懂,他决定从我的书房里取走《有轨电车》,在自习课上把他喜欢的段落抄写在笔记本上。
五里路打来电话
五里路打来电话,要我在这个月的15号之前交出一份稿子:给活跃在诗坛的江西诗人的作品写一篇概括性论述的文章。说实话,我对活跃在诗坛上的江西诗人不太熟悉,也很少有机会读到他们的作品,从以往我参加江西省作协举办的诗会上的感受来看,我更像一个局外人,只是意外走进了一个诗人们聚会的场合。我的感觉是江西诗人们在诗会上大多数只是表现得过分谨慎,只有少数人用叛逆的激情凸显自己故弄玄虚的嚣张来吓唬被束缚得喘不过气来的世俗,而不是用批判的冷静坐下来讨论诗歌的发展与变化,这些人只有在酒席上才神灵活现,有着取之不尽的灵感让杯觥交错的游戏升华到放纵的狂欢。
参加了几次诗会,我还是没有认识更多的诗友,有的还是仅仅那几位保持沉默又孤立的好友:木朵、五里路、龙泉,还有某种程度上的牧斯。
我写诗只为了取悦我自己
最近,我发现我的修行有了新的趋向,我的孤独已完全融入日常生活的秩序中,也就是说我已不再孤独,因为人世间的烟火已弥漫我的孤独,我现在喜欢在这人世间保持一种淡定又悠闲的气度,我之所以有了如此高的人生境界:是来自我突然明白我写诗只是为了取悦自己。我不期待我的诗歌被世人理解,就像我的生活不需要他人的关注,我乐在其中,我不由想起我曾写过的一句诗:“它开放得如此现实,根本不在乎来自别处的幻觉与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