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鹅”爸爸用身体的温度孵出爱的轮回

■丽 焕 东 阳

“企鹅”爸爸用身体的温度孵出爱的轮回

■丽 焕 东 阳

雄企鹅孵蛋，不能不说是动物界的一个特例。雌企鹅产蛋后，就把孵蛋的任务交给了雄企鹅。冰天雪地中，企鹅爸爸双足紧并，肃穆而立，白色的肚皮下面，有一块柔软褶长的皮，像一个温暖的小房间，里面藏着企鹅宝宝。企鹅爸爸弯着脖子、低着头，全神贯注，它们不吃不喝站立两个多月，直到企鹅宝宝从爸爸的肚皮下面探出头来……

这是动物世界的奇迹，人类也有。30年前，冉怀亮就是在爸爸肚皮上“孵化”出来的生命，而30年后，他又用同样的体温，温暖了父亲的生命……

这一幕，和30年前一样

2013年10月28日下午，正在河南省邓州市出差的冉怀亮突然接到妻子任雅梅的电话。电话中，任雅梅哽咽地说：“怀亮，爸爸从工地楼上摔下来了，正在医院抢救，你快回来吧！”放下电话，冉怀亮来不及向单位请假，就火速驾车赶回南阳。

原来，这天下午，父亲冉中印在三楼的脚手架上施工时，一不小心踏空栽了下去，被散落在地上的钢筋戳穿腹部。医院通过X光、B超检查得知，冉中印的左股骨颈骨折、左股骨开放性骨折；右眼眶骨折；鼻骨骨折；脾脏破裂出血；双肺挫裂伤；肝裂伤；头皮挫裂伤；嘴、鼻、口、唇、颧骨撕裂伤。

在南阳市中医院急救科，冉怀亮见到了父亲。那是怎样一幕啊！只见父亲血人一般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见到儿子，意识尚存的冉中印轻轻喊着疼。冉怀亮眼圈红了，他含泪轻声安抚：“爸，你要挺住！”医生告诉冉怀亮，患者情况危急，建议转院。

经过向医生咨询，冉怀亮决定将父亲转往河南省最权威的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29日上午8点，医院各科专家到齐，紧急对冉中印做了病情会诊，确定了手术步骤。

那是一个漫长的等待！手术室外的走廊，母亲陈永兰与姐姐冉红梅蹲在地上哭成了泪人，冉怀亮的心像被撕开一样疼，却还要强装镇定安抚母亲和姐姐。

8个小时后，手术室门打开。医生宣布：手术顺利，但患者能不能醒来要看他的造化。很快，冉怀亮被送进重症监护室。

然而两天过去了，冉中印仍未醒来，守护在病房外的冉怀亮一家度日如年。术后第7天，冉中印不但没有醒来，反而失去了自主呼吸，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第17天，主治医生把冉怀亮叫到一边，神情凝重道：“患者醒来的几率几乎为零，还要承受呼吸机的痛苦，再加上重症监护室费用昂贵，建议家属放弃治疗。”“医生求求您，一定要救活他！”冉怀亮“扑通”一声跪在医生面前哀求着，这一幕太像许多年前，父亲为他跪求医生的情景。

30年前的一天，河南省南阳市宛城区金华镇卫生院妇产科，陈永兰因难产大出血，被紧急送往南阳市妇幼保健医院抢救。冉中印带着哭腔安慰妻子：“永兰，坚持住，你和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儿子冉怀亮出生了，只有小企鹅一样大小，医生面色凝重地说：“男婴体重只有3斤，出生时又呛了羊水严重缺氧，必须放在保温箱里，赶紧准备住院费用吧。”

冉中印拿出家里的两万元积蓄，又向亲朋借了3万元，全部交给了医院。冉怀亮出生5天后，突发高烧，咳嗽不止，呼吸微弱，被诊断为肺炎，生命垂危。冉中印跪在了医生面前，哀求道：“求你一定救救我的孩子！”医生急忙将他拉起，说自己已经尽力，只能听天由命了。

20多天后，冉中印交的5万元医药费全部花光了，但冉怀亮仍不见好转。医生暗示冉中印放弃：“婴儿生还希望极小，就算治好，也可能患有脑瘫……”就连妻子陈永兰也绝望了，哭着对冉中印说：“我们尽力了，接受现实吧。”父母也劝冉中印：“这是小怀亮的命，你们还年轻，以后还能再生……”可冉中印想，那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怎么能随便放弃。

爸爸不放弃，肚皮是保温箱

由于交不起住院费，冉中印只好把儿子接回家。陈永兰身体虚弱，卧床休养，冉中印一边照顾妻子，一边做起了“奶爸”。看儿子仍高烧不退，冉中印急得满嘴是泡。他用湿毛巾贴在儿子的额头上，给他物理降温。让冉中印感到欣慰的是，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儿子的体温恢复了正常，但体质虚弱的他仍需要外部温度来保暖。

可怎么给儿子创造出像保温箱那样的恒温环境呢？如果给孩子盖上棉被，不但厚重会影响孩子呼吸，而且无法保证适宜温度。冉中印冥思苦想，突然脑海中闪出一个念头：人体温度30多度，不如用自己的身体给儿子取暖。这想法让冉中印兴奋不已。

冉中印先用消毒液把自己身上清洗一遍，再穿上柔软的棉衣，然后把儿子放在自己的肚皮上，双手轻轻地环抱着。为了能让儿子感受到生命的气息，冉中印一边轻轻地摇着身子，一边小声地给儿子哼唱着歌曲。看到“挺着大肚子”的丈夫，病床上的陈永兰红着眼圈笑了，丈夫就像一只雄企鹅，在用身体孵育自己的孩子啊！

由于怕挤压到孩子，冉中印要一直挺直身子，一天下来，常常累得腰酸背疼，但他仍咬牙坚持。有时候累得实在撑不下去，他就在背部插一根木板，把自己固定在椅子上。

晚上，冉中印也不敢到床上睡，他怕自己一不小心翻身压着儿子。困了，他就坐在椅子上歪头睡会儿，可睡着睡着，他就会醒来，看看儿子，或者给他喂奶。

一次，冉中印去厕所，由于手没抱紧，差点把儿子掉在地上，他后怕了好一阵子。那之后，他尽量减少上厕所的时间，为此开始少喝水。可没几天的时间，嘴唇便干裂出血。

虽然很累很辛苦，但冉中印从不让别人插手帮忙，他要用自己的体温给孩子取暖。

为了让儿子免受外部感染，任何人来看，冉中印都让他们必须清洗干净手部和脸部。一天，邻居张嫂带着7岁的儿子来看望他们，刚进门，小家伙就叫道：“妈妈，冉叔叔看起来好像动物世界里的‘企鹅爸爸’。”后来，“企鹅爸爸”的绰号就在全村传播开来。

半个月后，在冉中印的精心照料下，冉怀亮竟奇迹般地睁开了双睛，还“哇哇”地哭了起来。那一刻，冉中印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激动，他搂住儿子差点哭了。

随后，冉中印把儿子送到医院进行检查，医生不敢相信，冉怀亮的病情竟有所好转，高烧已全退，营养也基本跟得上。医生说：“一定是孩子感受到了父亲生命的体温，才创造了奇迹。”

一个月后，冉怀亮彻底痊愈，全家人争着抢着要抱他，冉中印更是一有机会就把儿子抱进怀里，甚至有空还会把儿子放在自己肚皮上。那光溜溜的小身子曾跟他日夜不分地接触了那么久，如今突然分开了，他还有些不习惯。

转眼，冉怀亮该上幼儿园了，冉中印皱起眉头：儿子虽然病愈，但会不会影响智力？但时间证明，冉怀亮的智力不但没受到任何影响，老师还夸奖他聪明伶俐，每年都拿奖状。看儿子健健康康成长着，冉中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为了供儿女读书，冉中印到建筑工地做小工，再苦再累，他都没有说过苦。

2004年，冉怀亮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开封大学营销学专业，在那里，他还收获了一份爱情。2007年，大学毕业后，冉怀亮和女友任雅梅走入婚姻。同年，冉怀亮顺利应聘到南阳弯月集团财富置业做销售，由于业绩突出，被提拔为销售部经理。2010年，他们有了女儿冉凌瑜。

这期间，冉怀亮通过努力，在市区买了套房子，本想让父母安享晚年，可父亲冉中印却称，自己身体还棒，坚持要在建筑工地再干一年。就是这“坚持再干一年”的念头，给冉中印带来一场灭顶之灾。

儿子不放弃，企鹅爸爸挺住

最终，冉怀亮跪求的孝心感动了主治医生，他们答应再观察观察。

此刻，冉中印已在医院住了20多天，手术费加住院费，共花了26万多元。这些钱，都是冉怀亮从亲戚朋友那里借来的。看到儿子一天天消瘦，憔悴不堪，母亲陈永兰实在不忍心再折腾下去，她流着眼泪对冉怀亮说：“你已经尽力了，这是你爸的劫数，我们听天由命吧！”冉怀亮擦去母亲的眼泪：“妈，当年父亲用身体救活了我，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我就决不放弃！”

第26天，冉中印病情再度恶化，出现腹部感染、积液，生命体征几乎为零。情急之下，医生也只好用最后一招，给他做穿刺手术排出积液。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冉中印再次活了过来。

令人振奋的是，抢救后的冉中印不但生命体征稳定，而且恢复了自主呼吸。医生称，患者尽管处于植物人状态，但已经出现了奇迹，建议家属多给他讲一些他印象深刻的事情。之后，医生给冉中印取下呼吸机，转入普通病房。

病情稳定后，为了节省开支，冉怀亮把父亲从郑州转回南阳，住进南阳市第二人民医院神经科。尽管冉中印成了植物人，但命总算保住了。遵照医生嘱托，冉怀亮除了给父亲翻身按摩外，还经常给他讲之前发生的事，想以此唤醒父亲。

2013年12月，冉怀亮带着女儿去看父亲。3岁多的小凌瑜看到爷爷身上插着很多导管，就哭着说：“爷爷！你怎么了？”冉怀亮一边心疼地为女儿擦眼泪，一边告诉她：“爷爷摔伤了，医生说要想让爷爷苏醒，最好的办法是讲他印象深刻的事，比如和他说话、唱歌。”听完爸爸的话，小凌瑜用温热的小手抚摸着爷爷，然后紧紧握住他那毫无知觉的大手，奶声奶气地唱起歌来。

在女儿咿咿呀呀的哼唱中，冉怀亮无意中发现，父亲的心电图突然有了一些起伏，他顿时心头一热。

此后，只要有时间，冉怀亮就会来父亲的病房，打来温水拧好毛巾，轻轻地给父亲擦脸、擦手，然后陪他说话。冉怀亮发现，每次他讲起小时候的事，父亲的心电图波动都很大。有几次，冉中印听着听着，泪水竟然从眼角涌了出来。冉怀亮激动地去跟医生汇报，医生也受到感动，鼓励冉怀亮继续坚持下去。

2014年1月，在给父亲按摩时，冉怀亮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父亲，竟然惊喜地发现，父亲睁开眼睛了，他慌忙冲医生喊起来：“我父亲醒了！我父亲醒了！”

医生赶来为冉中印做检查，发现“只是神经松弛的一种现象，不是意识上的苏醒”。医生的话给满腔喜悦的冉怀亮泼了一盆冷水，他无力地坐下来，悄悄哭了，他多么希望父亲是真的醒来了啊。

唤醒父亲，爱的轮回

2014年1月30日，除夕之夜，冉中印已经睡了90多天，仍没有一丝醒来的迹象。冉怀亮跟着女儿一起给父亲唱新年歌。唱着唱着，冉怀亮心酸起来：父亲操劳一辈子，还没有享过一天福，如今却躺在这病床上没有了知觉，连最亲最爱他的人在面前，他都无法感觉到……

冉怀亮坐在父亲的病床前，想着想着，哭了。他的脸无意中靠近了父亲的胸膛、触碰到父亲的肌肤和体温，让他想起父亲用肚皮给自己当暖箱的往事。

“父亲用生命的体温孵育了自己，可不可以用这样的方法去唤醒父亲？”冉怀亮决定试试。

有了这个想法，冉怀亮就尝试把嘴贴在父亲的耳边、嘴边、胸膛，讲述父亲对自己的爱，以及儿时的趣事。

一天，冉怀亮又坐在父亲身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把脸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跟他说话。说到动情的地方，冉怀亮趴在父亲身上哭了。哭着哭着，他仿佛感到父亲的心跳有些加快，肌肉也在隐隐抖动。冉怀亮激动不已，难道父亲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回应自己？

那之后，冉怀亮总会把父亲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脸颊、胸膛，让他感受自己的生命体温。还会给他讲，一家人都在期盼他能醒来。晚上睡在父亲脚底的时候，冉怀亮会把父亲的脚紧紧搂在怀里，就像父亲当年把自己搂在怀里一样。他希望通过体温的传递，让父亲能更多地感知到温暖和爱。

就这样，冉怀亮一天天坚持着。慢慢地，他发现父亲的眼皮开始动了起来，手指开始有反应了。有时候，听冉怀亮说着，父亲还会落泪。

有一次，冉怀亮拿出一只憨态可掬的企鹅玩具，想放到父亲的眼前，可当他的手伸到一半时，突然看到父亲的眼睛开始转动。冉怀亮的心“怦怦”直跳，但他还是屏住呼吸，紧紧盯着父亲的眼睛，并慢慢把手里的企鹅玩具向右移动了两寸。父亲的头没有动，但目光却紧紧跟随着企鹅玩具移动了一下……冉怀亮激动得浑身颤抖：“父亲真的醒了！真的醒了！”他赶忙跑去找医生。

医生诊断后，很激动地告诉冉怀亮：冉中印的视觉神经在逐渐恢复，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冉怀亮含着眼泪笑了，父亲顽强的生命力就是送给他的最好礼物！那之后，冉怀亮还发现了父亲的一些变化：只要把父亲的手放在自己温暖又强有力跳动的心脏上，父亲的双眼就会慢慢睁开。

又过了一段时间，冉怀亮发现父亲的头竟然会微微地转动了，手指也会轻轻屈伸了……

2014年2月初，奇迹终于发生了，冉中印竟然醒了过来，冉怀亮和家人高兴得抱头痛哭。

这时，冉中印已经花去了40多万医疗费，家中再也筹不到一分钱了。医院催缴医药费时，冉怀亮只好发微博向社会求助，最终筹到了3万多元善款。

冉中印醒来后，之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智商像十几岁的孩子。即使这样，冉怀亮也知足了，父亲能活下来，就是他最大的幸运。

3月，冉中印回家静养。冉怀亮每天下班回家后，就给父亲按摩四肢，揉胸、捶背。天气晴好时，还会推着父亲到外面晒太阳，让他感受万物复苏的生命气息。

阳春三月，乍暖还寒，发现父亲的手有些凉，冉怀亮就把父亲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有时能看到父亲的眼眶是湿润的；还有几次，父亲想把手抽回去，着急得“啊啊”叫起来，冉怀亮喜出望外：“父亲能开口说话了！”他搂住父亲说不出话来，眼泪一滴滴落在父亲的后背上。

2014年6月，经过几个月的锻炼，冉中印慢慢学会了说话、吃饭，只是仍然无法站立。看到父亲一天天好转，冉怀亮知足感恩。

当年，父亲用肚皮做暖箱，“孵化”了冉怀亮的生命。如今，他又用自己的体温和爱，温暖了父亲。冉怀亮愿意相信，奇迹的发生，都是源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