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漫画多模态语篇的社会符号学解析——以新闻漫画《内部装修》为例

罗 娟

（江苏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镇江 212003）

自1952年美国语言学家Zelling Harris提出语篇分析以来，各国学者对各种类型的语篇都尝试进行了解剖，新闻语篇也是研究热点之一。但对新闻的研究基本是以语言符号为主，忽略了非语言符号在新闻语篇意义构建时的重要作用。20世纪90年代后，随着电视、网络的流行，文字、图像、声音、视频等相互组合形成的多模态语篇首先在西方掀起了一股研究热潮。我国外语界出现多模态话语分析研究是在2003年李战子教授将Kress和Van Leeuwen的多模态符号理论引入中国之后，至今已有十多年时间。

新闻的多元化使读者越来越倾向于一目了然的图片新闻。图片新闻是以图片为主，文字为辅的手段来表现新闻的一种方式，新闻漫画就是图片新闻里的一种。新闻漫画是根据社会事实，用漫画这一独特的艺术形式来进行新闻报道的一种方式［1］，它以其新闻性、评议性、直观性、艺术性和幽默性的特点深受广大读者的喜爱。一幅漫画所传达的信息感染力常常胜过一篇几千言的文稿，可谓一图胜千言［2］1。综合视觉语法和社会符号学的理论框架，以2013年9月评出的一幅在中国新闻奖上获得一等奖的新闻漫画《内部装修》为例，对新闻漫画的意义构建及符际关系进行多模态分析，以此帮助我们准确地解读新闻漫画，提高我们的“多模态识读能力”［3］1，同时也能丰富对多模态语篇分析的研究。

一、多模态语篇分析理论基础

多模态指的是除了文本之外，还带有图像、图表等的复合话语，或者说任何由一种以上的符号编码实现意义的文本［4］1。不同模态所体现的意义属于同一个交际事件，只有整合在一起在能更好的表达意义。提到多模态话语分析，不得不提到《展示艺术的语言》（TheLanguageofDisplayedArt）［5］和 《阅 读图 像》（ReadingImages）［6］，这两本书标志着多模态话语分析领域的建立。O’Toole，Kress和Van Leeuwen以韩礼德创立的系统功能语法为理论基础，认为表达意义不是语言所特有的功能，其他符号系统也能进行意义体现，这也是社会符号学的真谛所在。

（一）社会符号学

多模态话语分析是以语言研究为基础的社会符号学理论扩展至其他模态研究的结［7］145。社会符号学是集社会学、符号学和语言学于一身的一门科学。索绪尔对符号学有着重大贡献，但他所关注的是纯语言符号系统。韩礼德扩展了索绪尔关于语言具有“社会性”这一观点。他受符号学的启发，从社会学角度阐释语言，认为语言就是一种社会符号，“语言既强调社会结构和系统，也使其符号化”。语言的这种“双重功能”使意义的表达方式多样化起来［8］94。韩礼德受社会学影响，认为社会、语言和人之间是有着紧密关系的。没有语言就没有社会人，没有社会，人和语言也将不复存在［9］70。韩礼德的社会符号学的特点就是将语言符号系统置于社会中来解释其功能。多模态语篇中各种符号的意义只有放在社会大背景下才能得到更好的阐释。

（二）视觉语法

视觉语法的创始人是Kress和Van Leeuwen，他们基于社会符号学，主要从系统功能语言学中析取了“意义潜势”和“语言是社会符号”这两大观点。他们认为不光是语言符号，非语言符号以及各种符号间的互动都具有表达意义的潜势。两人将韩礼德提出的语言的三大纯理功能，即概念、人际和语篇功能延伸到视觉领域，创建了视觉语法框架，其核心内容是符号的再现意义、互动意义和构图意义。

再现意义对应功能语法中的概念功能，主要揭示图像中的事件、参与者、行为、环境及属性特征。Kress和Van Leeuwen根据图像的特点将其分为两大类：叙事再现和概念再现，两者的主要区别在于前者图中有矢量的存在，后者则无。在图像中，矢量代表过程与方向的力量，使图中的元素形成斜线，通常是强烈的对角线，就形成矢量［4］2。

互动意义是指图像中的元素和图像观看者之间的关系及图象设计者的交际目的，同时提示观看者对再现事物应持的态度［10］32。Kress和Van Leeuwen［11］149互动意义的实现有赖于四个要素：接触、社会距离、态度以及情态。他们可以共同作用，揭示图像内容跟观看者之间的微妙关系。

构图功能将再现及互动功能结合起来，使图片形成一个意义表达整体。构图意义是通过三个相互作用的系统实现的，即信息值、显著性及取景［11］176－177。

二、《内部装修》的多模态解读

漫画新闻无论是什么内容都不是凭空想象的，而是以一定的社会现象为依据创作的。它取材于社会，来源于现象，其简单的画面中承载着深刻的寓意。本文基于前人的理论研究，拟以一则中国新闻奖获奖的新闻漫画为例，运用相应理论，对其进行多模态分析。

中国新闻奖是经中央宣传部批准常设的全国性年度优秀新闻作品最高奖，由中华全国新闻工作者协会主办，从1991年起，每年一届。2013年10月25日，第二十三届中国新闻奖评选结果揭晓。本文选取的语料就是荣获这届中国新闻奖一等奖的沈天呈创作的新闻漫画《内部装修》。

图1 新闻漫画《内部装修》

这个作品的多模态组合是典型的“漫画＋文字”的形式，运用诙谐的手法讽刺批评了近期社会频繁爆出的某些干部为一己私利对年龄、工龄、党龄这“三龄”和学历、工作经历此“两历”的造假事件，给有关部门敲响了警钟，使其加大对干部档案的审核和监督。下面本文就这则新闻漫画的意义构建及符际关系进行多模态解读。

（一）图像意义分析

1.漫画的再现意义

所选取的新闻漫画属于叙事图像，显示了发展中的行动或事件。画面中共有四个人，两个工人模样，两个干部模样，还有一个放大了的档案袋。漫画左侧，两个工人正在对档案进行“装修”。其中一个手拿滚筒，手臂向上，刷着显示“三龄”的墙壁，手臂与档案墙成对角关系，形成一条矢量，这是再现意义中的行动过程。动作者，即该动作的发出者，是这个工人的手臂，而目标则是档案墙。另一面带口罩的工人手拿铁锹，不以脸面示众似乎在暗示他正在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铁锹与地面上的砖石也形成鲜明的对角线。

漫画右侧，其中一个干部的手臂向后指向档案袋，手臂与档案袋的位置呈对角关系，形成矢量。他目光向上，仰头看向漫画中最右侧的干部。而最右侧的干部大腹便便，他并没有直视他面前的干部，而是更大角度仰头。置于中国文化这样的大背景下，这个干部比戴眼镜的干部要官大一级。他目光越过戴眼镜的干部，看向档案袋，又一无形的矢量呈现出来，这是图像再现意义中的反应过程，即矢量是由目光的方向构成。反应过程中的参与元素就不是动作者和目标，而是反应者和现象了。当图中的元素被矢量连接时，我们认为他们是在再现同一件事情。

因此，从这幅漫画可以看出，图中两名工人正在对档案进行改装。戴眼镜的干部背对并手指档案袋，手臂与档案袋被无形的矢量连接，表明他是该档案的主人。而画面最右侧的干部应该是更高一级的领导，戴眼镜的干部正在向他的领导介绍档案的情况。

2.漫画的互动意义

在漫画分析中，观看者与图像之间的互动关系很大程度上可以影响他们对漫画意义的理解。接触是靠图像中元素与观看者之间的目光矢量建立起来的。也就是说，当图像参与者直视读者，便与与观看者有了接触，承认了读者的存在。此类图像被Kress和Van Leeuwen称为“索取”类图像。这幅漫画中人物与观看者均没有眼神的交流，他们似乎在向观众展示、传达些什么，这就是Kress和Van Leeuwen所称的“提供”类图像，即向观众提供信息。此漫画新闻中的文字和漫画图片无一不向受众传达干部腐败这种社会现象。

图像参与者与观看者的社会距离则表现了两者间的关系，这体现在图片中就是“框架尺寸”，即是特写、近景、中距离或是远景。这幅漫画中共展现了四个人物，四人都是全身像，周围有一定的环绕空间，说明漫画创作者是想营造一种较远的社会距离。

观众对漫画应持有的态度体现在创作者构图的视角上，一般说来有水平视角和垂直视角之分。沈天呈的这幅漫画采用的是水平视角，表明观看者和参与者是平等的社会关系。但画中人物均未以正面示众，而是从斜面视角描绘，这就将观众排除在漫画中所描述的世界之外。所谓“旁观者清”，漫画创作者让观众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思考他所想传达的信息，这样能使观众更加客观地看待漫画内容。

情态是对社会事实的符号学再现，以感官的编码倾向为出发点，基于色彩的饱和程度［12］49。整体来看，这幅漫画以深色为主调，色彩饱和度不高，颜色较为黯淡，可以感染读者的情绪，给读者气氛压抑的感觉，这也暗示着作者在讲述的是一个严肃的话题。漫画新闻虽是用漫画的艺术手法，但展示的是事件的本来面貌，所取素材来源于真实的社会生活。

3.漫画的构图意义

漫画的构图也遵循一定的语法，构图时信息值、显著性及取景不同会产生不同的意义潜势。

信息值由构图元素在空间的位置决定。这幅漫画左边那一半空间都是夸张成房子大小的档案，这是已知信息，右边一半是档案房里面的“装修”情况和房外的两个干部，这未知信息，也是创作者想要真正表达的内容。整则漫画新闻上部是漫画，下面是标题和一句话的文字叙述作为辅助理解。光看漫画，读者可能还不能立刻理解新闻的寓意，下面的文字说明就起到了揭示现实现象的作用。作者要揭露的社会现象就是档案房里面的情景——篡改“三龄”，这也被放在漫画中心的位置加以强调。

显著性是指为吸引读者，创作者给予图中元素的凸显程度。这幅漫画的背景空缺，所有的构图元素都被前景化，予以强调。漫画的一大半空间被档案房占据，土黄色房子外面黑色“档案”二字下面用红色标着一个大大的“密”字，鲜艳的红色与整幅漫画暗色的色调形成鲜明的反差。加密的档案却在漫画中间的位置被打开，这是漫画的重量权衡点，可以看到有工人对其加工，讽刺的意味油然而生。我们还能发现，档案里证件照的头部是有阴影的，这是光线的作用，同时也暗含修改档案内容是种不光彩的行为。漫画右侧两位干部手中的黄色文件色彩明艳，给读者一定的视觉冲击力，嘲讽干部们这种腐败的行为。漫画下方加粗的标题揭示了漫画的主旨，让人恍然大悟。

取景指构图元素在图中的连接情况。这则漫画新闻的图片部分在上，标题跟文字说明在图片下方，与漫画间有一定的空白距离。这两者都是用来说明新闻要旨的，文字起了辅助理解漫画的作用。档案房的取景角度刚好盖住了档案内证件照的1/3的脸，画中人物也均未展现正脸，这是为了向观众表达一种互动信息，即修改档案是见不得人的秘密。漫画中，我们还可以看见戴眼镜的干部与部分档案房重叠，说明这两个构图元素的意义是相互渗透的，他们均为了表达一个寓意。

（二）漫画新闻的符际关系

新闻语篇的一个重大特色就是图文结合，一方面图片能帮助读者更好地解读文本，另一方面读者有时也需要文本的说明来正确理解图像的意义。Kress和Van Leeuwan认为，图像中不同的符号模式各自有其潜力和局限性，要达成某种确定的意义，必须由文字来挽救［5］16。文字和图像间大体有两种关系：互补关系和非互补关系。非互补关系是多种模态都用来表现同一事件，比方说看电影时，我们所听到的声音和我们所看到的字幕就属于不同模态间的非互补关系。互补关系则是用别的模态来补充、强化或是协调一种模态。《内部装修》这则漫画新闻中漫画跟文本之间是互补关系。

按照人们惯常的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的阅读途径，我们不难看出这则新闻中文本的作用是强化补充读者对漫画的理解。新闻中漫画的部分占了整个新闻的大部分空间，是文本空间的十倍有余，而文字叙述只有寥寥的一句话，52个字。这样的版面编排使得漫画模态居于主导地位，文本起辅助作用。漫画新闻以漫画为重点，但光看漫画信息量还不够，因此，作者在漫画下用比喻的手法将新闻标题浓缩为“内部装修”，并用粗体显示，而且标题后用了一句话来解释漫画中所描绘的现象，有效地提高了新闻的表现力，多层次地展现出各模态间的主次关系，同时，也使得读者能够更好的理解这则漫画新闻的寓意。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不仅仅是一则给予读者信息的漫画新闻，同时运用漫画独有的夸张手法，通过对读者的视觉及感官上的冲击，传递了这样一个信息，即要坚决摒除不良社会风气。

和纯语言语篇相比，图文并茂的多模态新闻语篇更加直观，也更能感染读者。漫画新闻在形式上以漫画和文字说明相结合，手法上以夸张、讽刺或幽默来表达意义或情感，兼备评议性和艺术性，是一种极富感染力的新闻报道形式。韩礼德提出的语言的概念功能、人际功能和语篇功能不仅能运用于语言符号，还可以应用在图像分析上。以选取的一等奖漫画新闻为例，解读其意义构建及其符际关系，将语言符号与非语言符号结合起来进行意义构建分析，这是语篇分析领域值得探寻的一个重大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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