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铁叶子

王开

洋铁叶子是一种生长在草甸、沟渠和山谷里的草本植物，叶片边缘像荷叶一样卷曲。在土质肥沃、水分充足的地方，它能长到半米，甚至一米多高。如果土壤贫瘠，它便又矮又瘦，全身不过尺把高了。洋铁叶子有一种奇特的味道，苍蝇和蚊虫最害怕。夏天的时候，村里人喜欢割一把洋铁叶子，扎成捆，吊在棚顶，苍蝇和蚊虫被吓得四散逃离，不敢近前。

夏季的洋铁叶子，从芯里抽出了黄绿色的苞芽。隔了一段时间，它便开出不易为人察觉的小花。花谢之后，结出一串串榆钱儿模样的果实。等到秋风一紧，洋铁叶子的籽变成深褐色，村里人就把它采下来装进枕头里，晚上睡觉时枕着，柔软又败火。

洋铁叶子帮村里人驱赶蚊虫，清神醒脑，深受大家喜爱。但我们知道，这东西绝对吃不得。人一旦误食，轻则口吐白沫，重则昏迷，非送医院治疗不可。可是，我说了，森林里外表相似的植物太多，让人防不胜防，尤其是小孩子，对各种植物似懂非懂，最易搞混淆。

有一回，孙二婶家的小涛就把洋铁叶子当作酸汲溜，若不是遇见我，说不准还会出事儿。

那天，我在村东的小河里洗完衣服，刚端着盆走上桥，正撞上从村口回来的小涛。小涛虎头虎脑的，我很喜欢他，平常总逗他玩儿。一见面，我就用湿湿凉凉的手指掐他的脸蛋，说：“涛，跟姐说说，你干吗去啦？”

小涛推开我的手，说：“掏鸟蛋！”说完手往背后一靠，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我一脸坏笑地说：“嘻嘻，涛，姐告诉你啊，蛇比你还爱吃鸟蛋呢，小心鸟蛋没掏着，却被蛇咬一口。”

小涛惊讶地说：“真的吗？”

“那当然！”

“哦，那……往后我不去了……可是……姐，鸟蛋多香啊。”

“涛，姐有个好办法，你下次发现哪儿有鸟窝，告诉姐，姐帮你掏。”

“哈，好啊！”

“不过姐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姐帮你掏到鸟蛋，你得分给姐一份！”

“行！”

“一言为定，跟姐拉钩！”

小涛伸出手来，又迟疑地缩回去说：“姐，你又骗我，想分我的鸟蛋是不是？”

“什么话，姐怎么会骗你……”

说话间，我看清了小涛手里握着的东西，指着问他：“涛，这东西哪儿来的？”

小涛说：“我自己采的呀。”

“涛，快给姐！”

小涛背过手去，干脆地说：“不给！”

“涛，快给姐！”

“就不给！”

我急了，绷着脸说：“涛，你拿的是洋铁叶子，快给姐！”

“你骗人！我采的是酸汲溜！”

酸汲溜味道酸酸的，放在嘴里嚼一嚼，能酸掉人的下巴，但村里人喜欢吃，我们小孩子更是把它视为大自然恩赐的“小食品”，常采来解馋。小涛以为我又像往常一样戏耍他，拔腿要跑，我眼疾手快，横在他面前拦住去路，一把抢下他紧紧攥着的洋铁叶子。小涛顿时急了，嘴一扁，哭着冲上来抢。我左躲右闪，说什么也不还给他。小涛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朝我扔过来，我一跳闪开了。小涛又抓起一块石头，我一看这小家伙疯狂的样子，索性端起洗衣盆，转身一路狂奔。小涛在后面追赶，边跑边嚷着：“还我酸汲溜，还给我！”

我一口气跑到家，打算放下洗衣盆再和小涛解释。谁知，我一进家门“咚”的一声跟母亲撞了个满怀。母亲当即呵斥我：“慌里慌张的，你干什么呀！”

没等我答话，后面追上来的小涛大声叫喊：“大娘，姐抢我的酸汲溜。”边说，眼泪边止不住地滚下来。

母亲一听，转身厉声问我：“你越来越不像话，怎么抢弟弟的酸汲溜呢，快还他！”

我放下洗衣盆，把洋铁叶子给母亲看：“妈，这是酸汲溜吗？小涛要是吃进肚子里，还不中毒？”

母亲定睛一看，果然是洋铁叶子，就和颜悦色地跟小涛说：“涛，你信大娘的话吗？”

小涛抽抽搭搭地点了点头。母亲伸出手，为他擦掉眼泪，嘴里说道：“涛啊，这回你姐没蒙你，你采的真是洋铁叶子，你姐怕你吃了中毒才动手抢的。”

小涛眨巴着大眼睛，望着母亲。母亲摊开洋铁叶子，耐心地给小涛讲：“酸汲溜虽然也长在向阳的荒坡、草甸子里头，可这个季节它们刚发芽，芯儿是红色的，贴着地生长。洋铁叶子的叶片比酸汲溜叶子硬，叶脉比酸汲溜的粗……”母亲仔细讲了洋铁叶子和酸汲溜的区别，我进屋把我的酸汲溜拿出来，跟小涛的对比，小涛这才破涕为笑。

母亲见状，和蔼地说：“涛啊，往后千万小心，别弄错了，多亏你今天没吃，要不然，就得进医院了。”

小涛用力地点点头说：“大娘，我明白了。”

母亲把我的酸汲溜送给了小涛，再三叮嘱他：“以后你想吃酸汲溜就到我家来。”小涛攥着酸汲溜，兴高采烈地走了。母亲送走了小涛，回头对我说：“你今天做了件好事，值得表扬。可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小涛不信你的话？这就是因为你平时喜欢糊弄人，他们才不相信你。这个毛病你若不改，你早晚会像那个整天喊狼来了的孩子一样。”

母亲的一番话，让我高兴又惭愧。是呀，做一个好人，也要从一点一滴的小事做起。否则，别人很难一下子信任你。今天发生的这件事，给了我很好的教训。想到这里，我猛然想起约小涛掏鸟蛋的事，脸上不由一阵发烧，心想，下次再看见他，我会跟他说：“姐帮你掏鸟蛋，一颗都不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