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马尔,在仇恨之地唤醒了同情心
2014-04-29约翰·F.肯尼迪
没有人见过众议院议长詹姆斯·布莱恩这位铁石心肠的老政治家掉过眼泪。但是他坐在众议院里,当着所有议员和列席人员的面,任由眼泪滑落,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不过1874年的那一天,众议院中的绝大多数人也都流下了热泪。不分民主党还是共和党,内战中伤痕累累的老战士,还是政坛上的猛士,都默默地坐着聆听这位来自密西西比州的新议员发出的请求。他的发言简洁明了,径直呼吁南北方的友爱和睦、公平相处,浑厚磁性的声音触动了在座的每位听众的心。
是啊,所有人都被感动了,因为这位密西西比的卢修斯·拉马尔是以马萨诸塞州的查尔斯·萨姆纳之名发出和解呼吁的。萨姆纳是最不愿与南方和解的共和党激进派,他使重建时期成为南方人永远忘不了的一个黑色噩梦。来自南卡罗莱纳州的众议员布鲁克斯10年前纵横捭阖的一场阴谋,加速了萨姆纳的撒手人寰,布鲁克斯也因此成为南方的英雄人物。现在,萨姆纳已经不在人世。而拉马尔在内战之前,是出了名的咄咄逼人的激进派,又来自南方腹地,现在却站在众议院发表令人感动的悼文,哀悼萨姆纳!
拉马尔面对鸦雀无声的听众说:
萨姆纳在去世前,就认为南北方互相争斗和猜疑的因素已经不复存在。……这难道不是南北方绝大多数人民共同的心意吗?——如果它还不是,我们难道不该有此心意吗?……我们难道不应该在这位人性温情与仁爱的最热切呼吁者的遗体面前,将只能生出一个又一个误解与猜疑的种种成见抛开,坦白承认双方都热切希望在感情上和在心里都团结一致吗?希望我们今天悼念的这位伟大的死者,他的灵魂会起于地下,对双方说话,讲起目前可悲的不和,他的声音会抵达这片辽阔土地上的每一颗心底:“我的同胞们!去了解彼此吧,你们将会相互热爱!”
全场一片寂静,这是沉思的寂静,也是震惊的寂静。接下来是轰鸣般的掌声久久不息。“我的上帝啊,这是怎样的演说啊!”来自纽约的众议员莱曼·特雷梅恩对宾夕法尼亚的“铁人”凯利说,“它会里巷皆知的。”
在美国政治史上,很少有演说会取得如此立竿见影的成功效果。第二天,拉马尔就被提升为议会乃至全国的一流人物。最重要的是,它标志着南北方关系的一个转折点。萨姆纳悼词发表的两周之后,密苏里州的卡尔·舒尔茨在波士顿上万名市民面前将拉马尔称赞为南北关系新时代的先知。《波士顿环球报》将拉马尔的这个演说称为“内战之后,来自南方的最有意义也最让人满怀希望的讲话”。
不可避免的是,南方和北方都会对它误读。北方人里面,那些政治权力有赖于维持对南方叛乱各州的霸权的人,抵制所有重修旧好的努力。詹姆斯·布莱恩的眼泪擦干以后,这样写道:南方的一位代表对萨姆纳的悼词热烈而洞若观火,并有技巧地掺入了对萨姆纳——像约翰·卫斯理一样——认为是一切恶事之和的辩护,这确实是天才的表现。
在南方人中,那些认为查尔斯·萨姆纳代表了战前废奴运动和战后重建中最恶劣典型的人,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密西西比的一些主要报纸,都猛烈批评拉马尔,还有他的一些老朋友也声称拉马尔出卖了南方的原则与荣誉。拉马尔写信给妻子说:
这里的人都不认为我有辱南方的旗帜,但是南方的新闻媒体却竭力泼我脏水。……我们的人民遭受了太多痛苦,经历了太多他们如此信任的那帮人的背叛,所以他们对南方人向北方提议的任何一句话,任何一件事都心生怀疑,也是很自然的。我知道至少这一次我是为南方尽了心意……我在原来是一片仇恨之地唤醒了同情心。如果南方责难我,即便我对此的不满很介意,我还是无怨无悔。一想到我为南方做了好事,我就会振奋起来。现在是服务大众的人替南方尽力的时候了,同时也不该只顾考虑南方的恼怒感受。……我只会为了南方的福祉而努力,如果南方人民不赞同我,我会平静地退回私人生活中去。
(摘自北京大学出版社《肯尼迪:信仰在风中飘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