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主义挑战
2014-04-29雅克·巴尔赞
20世纪晚期最强大的趋势是分离主义。它影响了所有先前形式的统一。多元化的理想分崩离析,分离主义取而代之。
分离主义可能看起来只是一种流行一时的情绪。但如果看一看西方,再看一看世界的话,就会看到民族国家这一西方最伟大的政治发明遭到了重创。
这一问题在美国基本上只是些表面的症状。有一个小团体想使得克萨斯重获独立共和国地位,政府不得不动用武力把它的活动平息下去;还有一些武装集团和宗教组织,从言论和行为看,似乎完全独立于国家的现行制度。一个自称伊斯兰国的团体使用“国”这个字,却没有招致其他团体或当局抗议,这具有象征性意义。若是发生在此前美国历史中的任何时期,这一用法难道会顺利通过,不引起任何评论吗?
别的力量也在推动着非国家化。来自遥远的前殖民地的移民给欧洲带来了陌生的语言和风俗。这些移民聚集在各自孤立的贫民窟中,这里一个土耳其人的居住点,那里一个阿尔及利亚人的小镇。法国有一个非洲村,里面巫医、宗教仪式的吟唱和舞蹈应有尽有。
20世纪这种对西方的“殖民”只能聚集起弱者的力量。外国移民不是失业就是只能从事低下的劳动,他们是受害者,主要靠宗教信仰团结在一起,这激起了福利国家帮助他们的愿望。当移民群体受到邻近同样穷苦的白人骚扰,或被要求顺从西方习惯的时候,政府站出来保护他们,既是出于同情,也是因为害怕要求移民同化会被称为“种族主义”。国家经常为避嫌不愿涉足某些移民居住区。政府出于同样的尊重鼓励重新起用地方方言。欧洲又一次出现了自罗马帝国晚期开始到中世纪逐渐消除的人民之间的大混乱。
分离主义肆虐于整个世界。印度甫一摆脱英国的统治,巴基斯坦就脱之而去,而这个新国家才从印度分出,孟加拉国又宣告独立。古老的锡兰这个巨大的岛屿改名斯里兰卡,20多年来内战频仍。放眼望去——爱尔兰、中东、南美、东南亚、整个非洲、加勒比海地区以及星罗棋布着岛屿的大洋,到处都可以看到某个国家或想成为国家的地方用打仗来争取或防止独立。
在印度洋中,从马达加斯加岛的顶端往东300英里处是科摩罗群岛。这组群岛摆脱了法国殖民统治后组成了科摩罗岛伊斯兰共和国联邦。但好景不长,最小的昂儒昂岛上的人民与中央政府斗争了十几年,最后宣布分离。邻国都派代表来参加庆祝解放胜利的典礼。很清楚,民族国家已经不再是人人所想要的政治社会形式,尽管冒此名称的碎片越来越多——到20世纪末已近200个。
由15个生产力最强的国家组成的欧洲联盟是另一种分离方式。它逐渐赢得干预国家事务的权力。欧盟总部可以管理重要的经济交易,推翻司法决定,迫使成员国接受移民,并为它成员国中的11个确定中央银行的利率。
学者们撰写关于主权的专著,向自己也向公众发问:“国家的构成要素是什么?”答案中的一个主要因素是共同的历史记忆。但学校忽视民族历史教学,年轻人不懂历史,懂历史的年长者以摈弃历史而自豪,对传统的意识就只剩了要摧毁它的愿望。固然,历史一词仍然经常使用,但方式和场合均牵强附会。电影和“纪录片”中的歪曲和虚构是历史的耻辱,报刊把任何从地里挖出或从海底捞起的物件都欢呼为“历史的一部分”,这些共同造成了历史感的消亡。
在这些事实面前,当代人说无处不在的武装冲突是民族主义的表现,实在大谬不然。它们其实完全相反,正如艺术家的反艺术,如今反国家正在出现。成为一个单独的国家,却并不真正独立,而是依靠某个国家的金钱和保护,这是倒退。这半个千年的结尾摧毁了在它开头时费尽力气所取得的成就:通过把毗邻的地区融合为一体,结束了封建战争,同化外国的飞地,在大片领土上建立强有力的国王统治,并尽一切手段培养对更大对象的忠诚。共同的语言、有英雄和奸慝的核心历史记忆、强制公共教育和兵役终于使得19世纪的民族国家成为文明的载体。
现在所有这些要素都在衰败。1996年法国政府举办了一次庆典,纪念“克洛维的受洗”,这位5世纪的法兰克酋长皈依了基督教,并命令他的部落一起皈依。敏锐的观察家一定认为法国政府这一行动可悲复可怜。这一庆典是为了提醒现代法国勿忘它古代的团结,似乎是克洛维缔造了法国。其实5世纪时根本没有团结这回事儿。20世纪举行的这场庆典立即受到占全国人口一半以上所有左派抗议,今天的涣散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