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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潘家峪:就等着游客来了

2014-04-29潘采夫

南都周刊 2014年28期
潘家峪惨案幸存者们。今年的7月13日,他们来到北京,正式委托民间索赔机构通过国内法院对日索赔,索赔金额达60亿人民币。

由于路途不熟,记者到达潘家峪颇费了一番周折,在山间几次迷路又返回原地,同行的记者笑言当年鬼子进村一定更难。

潘家峪,河北省唐山市丰润区火石营镇腰带山中的一个山村。进村第一个景观是四座高大的坟茔,最左边一座埋葬着儿童,另外三座埋着妇女和男人。著名的潘家峪惨案中被日军屠杀的村民就埋在这里。

1941年1月25日,3000多名侵华日军制造了骇人听闻的潘家峪惨案,1700多人的潘家峪,被屠杀了1298名人(其中68人是外村人),放火烧毁房屋1235间,其中有儿童妇女658名,有23户人家被杀绝。

今年的7月13日,距离潘家峪惨案发生73年之后,这座大山深处的村子再次吸引了世人的目光。惨案的幸存者来到北京,正式委托民间索赔机构通过国内法院对日索赔,索赔金额达60亿人民币。这一金额创下了中国民间对日索赔的最高纪录,之前最高金额为中国第一代船王陈顺通家族对日诉讼,索赔金额为3亿美元。

“60亿我们能拿到吗?”

村子中心坐落着一座城市里才有的现代建筑,写着“潘家峪惨案纪念馆”的题字,纪念馆门前是停车场,一块大广告牌与纪念馆遥遥相对,写着“游红色景区,品绿色佳肴”几个大字,下面有村里八家山庄和农家院的招牌,如“根据地伙房”、“红色山庄”。

纪念馆前也是村民的活动广场,妇女们摆摊卖着自酿的葡萄酒和山货。潘家峪被誉为“燕山脚下的吐鲁番”,家家户户种植葡萄。据村干部介绍,游客最多的时候,有的摊位曾一天卖了几千块钱。

潘家峪现有450余户人家,走进村落深处,一路绿色葡萄架遮阴,三个妇女正坐在门槛上闲聊,对记者照相泰然自若。“她们坐的地方,就是潘家峪惨案的遗址之一小铁门,铁门上还有日本子追赶从惨案大院跑出来的乡亲们的刺刀戳痕。”潘家峪民间对日索赔团团长潘瑞燊说,潘家峪人习惯把日本鬼子叫“日本子”。

小铁门旁边的墙上贴着红底黑字的标语:“……日本军国主义”,标语有些破损,其他地方也写着类似“用法律武器捍卫民族尊严”、“强烈抗议日本政府歪曲历史,美化侵略”等。“这些是我写的。”潘瑞燊说,镇里有人来拦着不让贴,说没经他们批准。

“红色山庄”的老板娘姓潘,记者问她是不是外村来的媳妇,老板娘说自己就没出村,嫁给了本村青年。墙上的电视里放着一部叫《长城红》的电视剧的预告片,老板娘说这戏是讲潘家峪的,下半年就要放了。“你说我们能拿到这60亿吗?”老板娘问。

对于60亿的赔偿金额的由来,自1992年就参与对日索赔的潘家峪村民潘瑞浭解释说,为2002年在北京索赔时,一位律师参照二战之后德国对犹太人的索赔金额算出来的,每条被杀害的生命赔偿约200万人民币,再加上被焚毁的房屋、山林,“还有对遇难者后代的精神损失,总额大致是60亿。”

据《南方周末》报道,根据战后的国际惯例和比照其他一些国家关于赔偿的数额计算,1931年-1945年间,日本侵略者给中国造成的损失,理论上约为3000亿美元,其中战争赔偿约1200亿美元,受害赔偿约1800亿美元。

1995年,中国民间维权团体正式在日本法院提起诉讼,至今几十起案件全部败诉,日方的理由是上世纪70年代中国政府放弃战争赔偿,意味着民间赔偿同时放弃。而潘家峪村民的参照对象德国,从1952年签署关于赔偿受迫害犹太人的《卢森堡条约》至今,向犹太人支付的赔偿金已超过700亿欧元。

“这60亿我们能拿到吗?”这是记者在潘家峪采访期间,村民问得最多的问题。

“潘家峪红得没一点杂质”

潘家峪民间对日索赔团团长潘瑞燊已经六十六岁,从北京参加完发布会回到村里,他就发现记者多了起来,“还有韩国记者来村里采访,他们和我们一样,对日本都有仇恨。”

接到记者电话,正在地里干活的潘瑞燊就会骑着机动三轮,赶到大惨案纪念馆,领着记者在村里参观,寻访惨案的幸存者,顺带讲解村子的历史。这个活对他来说轻车熟路。

87岁的幸存者潘守三现在一个人孤苦地生活在潘家峪,他的房屋外墙破旧不堪,窗户纸早已开了许多口子,屋里昏暗一片,只有一个土炕和一只破旧的柜子。
87岁的幸存者潘广才。73年过去,潘家峪惨案还剩下38名幸存者,有不少已经下不了炕。年龄最大的已九十八岁,最小的也接近八十。

明朝永乐二年,山东人潘景携带妻儿逃荒至河北,在腰带山一处荒无人烟的山坳落脚,从此绵延生息,至1941年,这个叫潘家峪的村子已有约1700口人。村里有一棵数百年的老槐树,村民称是当年老祖宗栽下的,老槐树上的树洞里,当年藏过八路军的文件。

1937年,距潘家峪三百多里地的卢沟桥,日军打响全面侵华的枪声,也永久地改变了这个隐藏在深山老林的村庄的命运。

对记者讲述潘家峪惨案时,村里老人喜欢从一个卖篦子的小贩说起。

1938年初,一个卖篦子和木梳的小贩叫孔庆同,多次进入潘家峪,和村民同吃同住,一边讲抗日的道理,一边勘察潘家峪的山川地形。

潘家峪四面环山,仅有不宽的小道通往山外,易守难攻,村庄四周是万亩山林,撤退隐藏非常方便。潘家峪离日伪军的几个据点都不远,再加上潘家峪人非常淳朴,民风好,同情抗日,信念坚决,作为抗日根据地再合适不过。

那个卖梳子篦子的小贩孔庆同,真实身份是红军营长,是上级派到冀东负责为冀东抗日大暴动培训军事人员的干部。冀东抗日大暴动后,这里就成了冀东革命根据地。冀东军分区司令部、丰滦迁抗日联合县政府、尖兵报社、印刷厂、地下监狱、兵工厂、被服厂、后方医院等机关,先后设在了潘家峪和周边的山沟里。八路军十二团的指战员们也经常在村里休整。潘家峪对外化名“秘密村”,这个寂寂无名的村落,成为共产党领导冀东抗日的中枢,成为“抗日堡垒村”。

“潘家峪人太红了,红得没有一点杂质,没出过一个汉奸。”曾任潘家峪党支部书记、离任后任潘家峪惨案纪念馆顾问的潘贵清感慨:“潘家峪人从没用过日本子发的良民证,没向日本子缴过一分钱、一粒粮。日本子一来,山头上的消息树就放倒,住在村内的党政军人员、单位撤到村外山沟里,村民躲在山上,日本子对潘家峪发动过几十次侵袭,从没占到过便宜。”

1940年10月,日军对太行山根据地改变了策略,要求完全歼灭八路军根据地,“凡是敌人地域内的人不问男女老幼,应全部杀死。所有房屋,应一律烧毁,所有粮秣,其不能搬运的,亦一律烧毁,锅碗要一律打碎,井要一律埋死或下毒。”

1941年1月25日,厄运降临到潘家峪。

醉酒的幸存者

潘家峪惨案纪念馆门前广场,时常蜷坐着几位古稀老人,如有游客和记者去搭讪,他们会讲起七十年前的事,有时还让来客看他们的伤疤。“这些都是潘家峪惨案的幸存者。”潘瑞燊一边陪老人聊天,一边向记者介绍。那些老人对潘瑞燊很信赖,把他当成他们的对外发言人。

73年过去,潘家峪惨案还剩下38名幸存者,有不少已经下不了炕。年龄最大的已九十八岁,最小的也接近八十。年近八旬的潘树民每天下地干活,女儿说他还能像年轻人一样爬树;八十四岁的潘树英正在院子里侍弄蔬菜,“一个月没出门了。”潘作忠的腰几乎弓到地上,他住在侄子家的门房里,“他一辈子没结婚,被大火烧掉了小便处。侄子收留了他,对他很好。”不过,提到一位幸存者,潘瑞燊面有难色,说他近年得了精神病。

八十八岁的幸存者潘瑞常,耳朵聋了。他和八十岁的弟弟潘瑞生住在一处破败的院子,二三十只山羊在院子里挤着,角落里放着一口棺材,潘瑞常为自己打的,“当了一辈子木匠,最后给自己打了一口棺材。”

“那一天是腊月二十八。腊月二十八了,第二天就要过年,都想着日本子不会来了,该让我们过个年吧,躲到山上和亲戚家的人都回了村,准备赶集买年货过年呢,谁知道日本子就赶那天来。”潘瑞常向记者回忆那天的情景,佝偻着背的潘瑞生侍弄着他的羊群。“那天一早,我带着瑞生去上坟,上完坟一看,村里冒烟了,那时候才十五岁,吓得带着瑞生在山上躲了一天。”

而在七十一岁的潘贵清的讲述中,关于潘瑞常的故事是另一个版本:那天早上,潘瑞常的爸爸潘善和去上坟,带着潘瑞常和潘瑞生,在村口碰见“躲起早”的潘瑞来和王泽文(躲起早即早起上山砍柴,同时躲避日军),都是小孩子。他们四人抬着饺子、酒和供桌。上完了坟,潘善和要去别村办事,让潘瑞常他们把供桌供品抬到北峪一个草房子里,那时候穷,饺子还得等过年吃呢。这几个孩子到了草房子后,有调皮的挑头说,谁喝一盅酒就给谁吃一个饺子。就这样,一个饺子一口酒,四个孩子喝醉了,一直睡到天快黑。潘瑞常他们醒了后往家跑,一看坏了,村子被烧了,他们就满村找人,已经没有活人。潘瑞来找到潘家大院,全是杀死的、烧焦的尸体,他问还有没有活着的,一间房子里传出哭声,从里面扒出四十多个幸存者。

对这场惨案,潘贵清的细节更为丰满,他自退休以后到纪念馆工作,就开始对幸存者逐一访问,问当时发生了什么,看到了什么,然后摁上自己的手印,成为潘家峪惨案的口述实录。

在这些幸存者的记忆里,不仅仅是死亡的印记。沉浸在回忆里的潘瑞常,说日本子起初没有这么残忍,“有一天日本子来了,都坐在村头,吃鱼罐头,还给我一把糖。拿到家里大人就骂,说这是洋人的东西,吃了有毒,只好扔了。”“那时候还有治安军(即伪军),是汪精卫的。国军比较坏,日本子跑了以后国军来了,我刚买了双新鞋,被国军的兵摁住脱下来抢走了。我去唐山帮人捎了一条烟,半路也被国军的缉私队给抄了。”在他的记忆里,八路军起初也不叫八路,而是叫便衣队(即1938年冀东大暴动时武装人员,统称为冀东抗日联军。由于这些武装人员绝大部分没有军装,只穿便衣,因此,初期人们便称之为“便衣队”,后来合编为八路军 )。

腊月二十八的这场大屠杀,让潘家峪人口从1700陡降到470口(含当时外出做工和因躲战乱不在本村居住的273人;当时在村内居住的仅幸存197人,其中还有重伤者96人)。73年过去,现在潘家峪也只有1600多口人,还没有恢复到惨案前的人口数。

二战期间,日军在华制造了多起大惨案,如旅顺口惨案、平顶山惨案、南京大屠杀、镇江屠城惨案、平阳惨案等,潘家峪惨案是这些著名大惨案中的一个。抗战胜利后,对日军战犯的审判中,还有关于潘家峪惨案的供词。

77岁的幸存者潘凤利,当时才3岁,他妈妈抱着他在烈火中乱跑,一个日本兵手拿战刀追过来砍他妈妈的头发,由于头发太厚。把纂砍掉了,脖子落了刀伤,没被砍倒,抱着孩子跑到这里活过来了。

“潘家大院的惠老爷不是汉奸”

在对于潘家峪人的描述里,“淳朴”、“硬骨头”是用得最多的两个词。不过,潘家峪自己人说:“潘家峪人很较真,喜欢上访。”

潘瑞燊对记者说,1992年村里就开始准备起诉日本,被上级给拦下了,怕影响两国友谊。这些年,火石营镇、丰润县(后改唐山市丰润区)、唐山市甚至省里,都对潘家峪的索赔进行过干预。 “村民们对此不能理解,不少人说,我们当年不是为党做出牺牲的吗?为什么我们的事情,不能让大家知道呢?”

记者在村里的第二天,潘瑞燊说他骑着三轮去了趟镇里,“领导说对这次索赔行动表示支持,但只代表个人,因为没收到上头精神,不好公开表态。”

幸存者之一潘树滋,也曾带着孙女去丰润区上访,不过他不是为索赔,而是为自己的伯父讨回名誉。

几乎所有关于潘家峪惨案的记载中,都有这样一句话:“潘惠林是村里最大的地主,他的院子也是村里最大的。”

这座潘家大院就是潘家峪惨案的发生地,静立在纪念馆隔壁,成为潘家峪惨案的核心遗址。潘家大院土改时分给本村农民居住。1970年代初,又从农民手中征回,恢复为潘家峪惨案时的遗址——潘家大院。该遗址已成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遗址各个角落有指示牌,讲述村民在某处遇难时的情形。

在官方记载和村民的口口相传中,潘惠林的形象截然不同。按照官方资料的说法,潘惠林是官僚地主,在丰润县任伪教育局长,抗日胜利前夕吞金自杀,属于汉奸;更有一篇网络文章称潘家峪惨案,即是潘惠林向日本人告的密。对于这些说法,潘惠林的侄子、八十岁的潘树滋老人向记者愤怒地否认。他也是潘家峪惨案的幸存者,当时6岁的他在外村住姥姥家,避过劫难。

潘树滋的父亲潘国臣是烈士,负责保存八路军缴获日军的一挺重机枪,被叛徒出卖,遭到日军酷刑拷问,始终拒绝说出机枪的下落,最后被枪杀。潘惠林就是潘国臣的哥哥。潘家峪惨案之后,潘惠林的四儿子潘树芬参加“潘家峪抗日复仇团”,并在战斗中牺牲。

“我父亲为抗日牺牲,有烈士证,我大伯的儿子参加复仇团牺牲,说我大伯是汉奸,这绝对是瞎编!他也不是吞金,他是得急病死的。”沉默寡言的潘树滋向记者重复着这几句话。

坐在旁边的潘瑞浭支持潘树滋的说法,他说听老辈人讲,潘惠林是晚清秀才,村里最有出息的读书人。“他当丰润县教育局长时,骑着马回村,离村老远就下马步行,走的时候不出村不上马。潘惠林为人极好,方圆几十里闻名,村里人都叫他惠老爷。”

潘贵清对潘惠林非常肯定,“潘家峪惨案绝对不是潘惠林告的密,抗战胜利时伪县长和伪翻译官的供词里都没提到他,而且他一直暗中支持抗日。”据潘贵清考证,潘惠林任教育局长期间,丰润县爆发了学生教师反日运动,潘惠林因为同情运动被撤职,去了河南任职,掌管税务。潘家峪惨案纪念馆馆长潘月阁则称潘惠林被撤职后没去河南,而是去了唐山任掌管税务。他讲到一件事,潘惠林在唐山任职期间,曾将日军长官接到家里治病,偷偷省下药品,送给潘家峪的八路军伤员。

“他之所以后来被定性为汉奸,是因为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讲革命历史的时候,总要有一个假想敌,潘惠林就成了那一个,正好潘家峪惨案也发生在他们家院子里。”潘月阁说。

潘树滋老人带记者走到面积不算大的“潘家大院遗址”,指着哪间房子是他大伯住的,中间是大伯几个儿子住的,边上的草房是自己家。“当时大伯家是瓦房,我们家还盖不起瓦房,一大家三十多口人,住在这个院子里。”解放后,潘树滋在潘家大院几间小房里又住了不少年,一直到七十年代搬迁。

现在潘家大院隔壁是日军大屠杀时的临时指挥部,墙上刻着游客的题词,“豪哥在此,杀向日本!!”“有帅爷在此,灭死小日本。”

“复仇团”

年近七旬的潘瑞浭是复员军人,曾任潘家峪村治保主任,他是潘家峪对日索赔行动的积极分子。“其实我们索赔已经20多年了,1992年我们就开始行动,2002年,我们成立了抗日索赔团,公推潘瑞燊为团长,到北京找了律师,当时有28个成员。”

潘瑞浭提到潘家峪历史上一位威名赫赫的人物,曾在潘家峪驻扎的冀东抗日联军司令员李运昌。河北乐亭人,黄埔毕业生,看着斯文,却是一个天杀星,在民间以讹传讹叫成了“李云长”。潘瑞浭说,李运昌跟潘家峪感情很深,是潘家峪人进行对日索赔的最大支持者,他曾派司机拉着索赔团成员在北京查找档案资料。2008年,李运昌以101岁高龄去世,潘家峪索赔团的活动也基本停止。

潘家峪惨案发生后,潘家峪幸存的青年为了替家人报仇,组成了复仇小分队,后来加入有经验的战士和外村青年,扩编为潘家峪抗日复仇团(连级建制)。据潘家峪惨案纪念馆记载,这支复仇团作战英勇,歼灭了大量日军,并于1942年的干河草伏击战中,亲手击毙了潘家峪惨案的直接指挥者佐佐木二郎,为潘家峪的死难者复了仇。

“其实成立复仇团的政治意义比军事意义更大,惨案后潘家峪村里没剩下多少青壮年男人,幸存下来的20多名青壮年,成立复仇小队,要找日本鬼子拼命,牺牲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八路军不想再让潘家峪人付出更大的牺牲,不让复仇团参加惨烈的战斗,不让他们打冲锋,只是配合十二团行动。但这些青年都想为亲人报仇雪恨,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经常偷偷出去端炮楼、打击日军。”潘月阁说。

一部以潘家峪大惨案为背景的电视连续剧《长城红》已经拍摄完毕,这部38集的抗日剧即以潘家峪抗日复仇团、八路军十二团为原型。

“潘家峪抗日复仇团解放后出过十几位将军,最大的做到了大军区的政委。”潘月阁对记者说,“不过全部都是外籍的,因为当时上级要求潘家峪籍战士回村坚持无人区斗争,一部分回来了,一部分没有回来,没回来的,大部分牺牲了。”

一位村里人说,其实复仇团团长并非公开资料说的潘化民,而是潘清川,村里人叫他潘重铊。潘清川是个抗日英雄,父亲是地主,他家院子就在潘家大院对门。但因为潘清川后来的出走与“叛变”,离英雄的形象相去太远,把当时一个排长潘化民变成团长,潘清川也没从名单中撤掉,只是变成了普通成员。

熟悉地方历史的潘月阁对记者说,复仇团后来有各种番号,跟过林彪打东北,叫过东野六纵十七师五十一团。现在河南某地,还有一支部队保存着“潘家峪连”,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到潘家峪招过兵,以保持潘家峪连的光荣传统。

开门迎客

潘瑞燊认为,今年7月再次对日索赔,出发点还是70多年的仇恨,根本没考虑宣传潘家峪、发展旅游的事。“这次索赔是二十年来索赔行动的延续,是一种抗日形式,但客观上也打响了潘家峪的知名度。”潘贵清说。代表索赔团到北京参加发布会的现任村主任潘瑞通,也认为发展红色旅游,让潘家峪人过上好日子是重中之重。

78岁的幸存者潘树民每天下地干活,女儿说他还能像年轻人一样爬树。

2005年,国家旅游局等部门公布了100个全国红色旅游景点景区,其中就包括潘家峪惨案纪念馆。

发展经济,是让潘家峪人头疼的事,也是村里重重矛盾的症结所在。潘家峪全村耕地1900亩,但都是贫瘠的山坡地。目前有葡萄园1200亩,年产400万斤,尽管如此,2013年,潘家峪人均年收入也仅为4500元,而同年河北省农村农民人均收入超过9000元。

当年留下伤痛的地方,也可以成为致富的门路,潘家峪人认定发展经济的钥匙就是红色旅游。村民潘久川盖了全村最大的山庄,将山庄名字改为“根据地伙房”,给客房起名“司令部”“县政府”等,还引进民营投资,建了百亩生态园,“就等着游客来了。”潘久川说。

而在勾勒潘家峪发展蓝图,推动红色旅游方面,曾在2010至2013年任潘家峪村党支书第一书记、如今任潘家峪惨案纪念馆馆长的潘月阁堪称“总设计师”。

潘月阁的祖籍潘家峪,惨案当天一大早,他的爷爷潘善柱到邻村上水路赶集买年货,侥幸地避过了潘家峪惨案。潘月阁曾在新区和丰润区担任过广电局长、宗教局长多年,退居二线后,根据组织安排,到革命老区潘家峪村任党支部第一书记三年。

多年官场的历练,以及积累的各方面关系,让潘月阁在潘家峪展现出长袖善舞的一面。丰润区投资6000多万,为潘家峪村修建旅游专线,解决了潘家峪村与外部的交通问题。潘月阁还帮编剧、导演齐峰用两年时间写出电视剧《长城红》。

“下一步想在潘家峪重建香峰寺,不花政府一分钱,完全由民间捐资来修建,拟聘请有道高僧到寺里当住寺。”潘月阁说。潘家峪曾有一座香峰寺,毁于“文化大革命”时期。潘月阁称重建香峰寺有几个目的,一个是目前潘家峪的客流主要集中在秋季,主要是葡萄成熟时的采摘销售季节。有了香峰寺,可以增加其他季节的客流量。第二个是在香峰寺景区,规划建一个山货集散地,成立农民合作组织,把农民手中的农副产品销售出去。再一个就是弘扬传统文化,对人们进行爱国、爱家、尊老爱幼、礼义廉耻教育,“为构建和谐社会出一点力。”

在一张纸上,潘月阁用笔绘出一幅图,向记者讲解他提出的“大潘家峪”旅游概念,“大潘家峪”以潘家峪为中心,覆盖方圆30余里,山川、水库、森林俱备,京津游客成为目标客户。潘月阁称,这对潘家峪、对北部山区的经济发展将有较大促进作用,但要真正实施起来,牵涉到多个方面,需要有更大的气魄。

曾任职村支书多年的潘贵清,向记者说起一个大胆构思,“先在村外找一片地,盖好房子,把村民迁过去。找一个冬天葡萄藤深埋的时候,把村里的房子一把火烧了,这样全村就恢复成了大惨案的遗址。保持遗址原貌的基础上,再建成高水准的旅舍、酒吧、饭馆,这样游客就能住下来。第二年葡萄藤发芽,整个村庄遗址又在绿色葡萄架下。”可能自己也觉得这个想法过于“狂野”,潘贵清说完嘿嘿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