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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沙尼亚极限运动

2014-04-29菲奥娜·韦伯-斯泰因豪斯

海外文摘 2014年10期

作者最初认为,荡秋千是小孩子的游戏,直到她来到爱沙尼亚:在这里,荡秋千是一项极限运动。

我的生命系在一根天蓝色的绑扎带上。我穿着的霓虹色运动鞋被绑在一个高高铁秋千的木板上,我要用力荡起这个黄绿色的秋千,努力忽略我翻腾的胃和对死亡的恐惧,在约4米高的地方倒立,完成一整圈旋转。

我从未觉得荡秋千是项特殊的挑战。像所有人一样,我小时候很喜欢荡秋千,在运动场或是大树下。我原本认为,我有一定的运动天赋,例如我是兄弟姐妹中唯一不会在年市的大旋转木马上呕吐的人,因此我也有天赋在4米高的地方后空翻吗?

在爱沙尼亚,秋千是一种盛行几百年的全民运动,几乎每个村子都有巨大的木秋千,在爱沙尼亚仲夏节或是啤酒节之时,常常有多达10人同时在上面荡来荡去。最近几年,在波罗的海东岸3国,荡秋千也成为一项极限运动,男女运动员们互相竞赛,在越来越高的秋千上完成一个个美丽的圆圈。

只能永无止境地来来回回画圆弧的秋千,总让人觉得不圆满——这就像登山时坐缆车到达山顶。我似乎也能认同这一观点,因此我来到爱沙尼亚,想从秋千大师那里学习。

我旅行的第一站是爱沙尼亚西部的城市新迪(Sindi)。在那里,我见到了60岁的阿多·克斯克,一个扎着棕色马尾辫、穿着远足凉鞋和短袜的男人。克斯克于90年代和一个朋友一起发展了奇京(Kiiking)这项极限秋千运动。奇京就是爱沙尼亚语中秋千的意思。奇京秋千集年市乐趣、跳高、单杠运动为一体,能够在最高的秋千轴上完成圆圈的选手获胜。目前非官方的世界纪录保持者是26岁的安茨·塔姆,他当然也在我的拜访人名单上。

我和克斯克一起荡了几个来回。我们站在一个大木秋千上,有节奏地蹲下膝盖,秋千在一片吱嘎声中慢慢将我们推向高处。我喜欢木秋千的来来回回,望向天空的目光随之温和流转,非常具有小资情调,克斯克却喘着气骂道:“这秋千就像艘邮轮一般笨重。”

1996年秋,克斯克第一次完成了奇京运动的经典动作——用身体在空中画圈。“我们一直尝试,直到成功。”克斯克说。就像所有的新型体育运动——例如滑板、高山速降、跑酷一样,秋千先锋们也需要巨大的勇气。最初几年,奇京选手们因为脚绑得不够紧而跌下秋千。如果他们固定好脚,又可能因为倾倒而摔断腿。

德国牧师奥古斯特·威尔赫姆·胡佩尔1774年就曾在《立窝尼亚、爱沙尼亚地质报导》一书中写道:爱沙尼亚人爱荡秋千,各个年龄层的农民,尤其是年轻人,似乎找不到比这更大的乐趣了。他们边荡秋千,边唱歌,有些地区甚至还发展出了自己的秋千歌谣。显然,那时的人们就已经着迷于征服重力了。

当我问克斯克为何如此喜爱荡秋千时,他用难以理解的表情看着我,就像我在问一位足球迷世界冠军的意义。“它是生活的一部分。”他说。克斯克是对的。这种运动一直伴随着我们,从生到死。婴儿时期我们就被放进摇篮中安抚情绪,孩童时我们喜欢在运动场荡秋千,退休后我们喜欢坐在摇椅中慢慢摇。只有14到49岁的成年人,那些琐碎生活的囚徒,才不会荡秋千。而这是一个巨大的错误——我们已经不能飞翔了,至少应该荡秋千,感受飞翔之美,最大程度地接近星星。

在巨大的木秋千上荡了几个来回之后,我突然发现这里真的到处都是秋千。我看到人们在公园里荡秋千;在首都塔林火车站旁的电车车站,一位母亲正在为她的孩子推木秋千;在塔林的皮里塔沙滩上,两个少年正在金属秋千上来回摆动,他们面前的空中摇摆着风筝冲浪者的伞形风筝,空气中是干海藻的味道。傍晚,少年们在秋千旁抽他们的第一根烟,亲吻他们的恋人。我坐在沙滩秋千上,关上理智的大窗,荡得越来越远,越来越高。

我从塔林向西南前行,路过一些平房建筑,入目全是十足的乡村风光。在农场主乌尔马斯·赛普的生态农场里,有5个彩色的奇京秋千,最高的有8米,最矮的为3米。奇京秋千并不便宜,一个至少得要3000欧元。高度的测量是从木板到秋千轴顶之间的距离。距离越长,完成倒立就越困难。如同跳高一样,你可以自主决定高度,但是你只有一次机会,失败了就出局了。每次比赛改变4到5次高度也不现实,因为会体力不支。所以你必须估算好自己能挑战的最好成绩。

乌尔马斯·赛普自己很少荡秋千。“这是年轻人的游戏。”50岁的他嘟哝道,嘴里塞进一块乌克兰熏肉。他身后的木墙上挂着他女儿们的奇京运动奖牌。来到赛普农场的人,会感觉自己作为没有台词的临时演员来到了儿童文学作家阿斯特里德·林格伦(代表作:《长袜子皮皮》《小飞人》)的作品拍摄而成的影片中。在红色的木房子之间,赛普淡黄色头发的4岁双胞胎小女儿四处奔跑,给马匹喂花椰菜,背景里是200头在吃草的牛,其中还有一头愤怒的高原公牛。

当我在第二小的秋千上荡起来时,我的膝盖在颤抖。这一方面是出于恐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奇京秋千就像百米赛跑一样让人疲累。“你这只是在荡秋千,奇京秋千不是这么玩的。”赛普对我说。秋千向上运动时,应尽量伸展身体,秋千向下运动时,应尽量蹲下身体,以获得最大的推动力。只有越过180度的界限——半圈后,荡秋千才能被称为奇京秋千,才从游戏变为了运动。“只要训练几个月,你就能做到。”

我不能等那么久,于是向南来到帕尔努市拜访安茨·塔姆,世界上最好的奇京运动员。2012年,他在一个7.03米高的秋千上完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圈,打破纪录1厘米。遗憾的是,当时并没有评奖委员会在场。但这并没有让他止步。他想在2015年米兰世博会上公开打破吉尼斯世界纪录。

塔姆开始这项运动6年了。“荡秋千时,你会感觉自己很自由。”他说,“除了自己,你没有别的对手。”塔姆看起来就像一位真正的职业运动员,身高1.91米,重110公斤。我很高兴,我是和塔姆一起荡秋千,而不是和他对抗。

塔姆将我的双脚固定好。“千万别松开了。”他说,然后也站到秋千上来。我们面对面站立,双脚接触,身体只相隔几厘米,肾上腺素直冲脑门。秋千越来越高,我闭上了眼睛。我们完成了圆圈。我感觉自己仿佛酣醉了,正好再多一杯就会呕吐,这是一种一切都恰到好处的美好。晚上躺在床上时,我对自己说,我要独自一人完成属于自己的圆圈。

我在爱沙尼亚的最后一天阳光普照,我来到塔林一个花园的秋千前,站在木板上,固定好双脚,弯曲膝盖,慢慢把自己推向更高,就像阿多·克斯克、乌尔马斯·赛普和安茨·塔姆向我展示的那样:更高,更快,更奇京。不知何时,我摆脱了重力的束缚,倒立起来,瞬间的静止。秋千的铁管上滴下锈水,掉落在我的脸上。然后秋千翻转,我完成了一个圆圈,紧接着又是一个……

如果这时候你恰巧就在街边,便可以看到,在园圃篱笆后面,一个女人在空中飞舞,不时发出“哇呼!”的声音;你可以看到她用鲜艳的绑扎带固定着的霓虹色运动鞋,裙子翻转过来挂在腋窝的位置。在此之前,我还从未如此随意过。

[译自德国《NE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