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歌帝国的秘密实验室
2014-04-29托马斯·舒尔茨/南之瑉/编译
平流层的气球
去年夏天,新西兰的蓝天上出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20个5米宽、12米高的透明气球在风中晃动,如同浮游于海面的巨大海蜇——带有天线和无线电通讯技术的海蜇。
全球UFO爱好者们热血沸腾,CNN对此进行了报导。但没有人将这一天空奇观和几个月前出现的一系列同样奇怪的招聘启事联系在一起。紧急招聘:裁缝和气球专家;招聘方:谷歌;项目代名:Loon。
在加州一个秘密实验室紧闭的大门后,这家互联网公司在几个月内聚集起一支不同寻常的团队:纺织品专家、航空学专家、Wifi技师和程序员。他们共同策划了一次前所未有的长途空中旅行:这些巨大的气球靠围绕地球盘旋的恒定风流驱动,在20公里高处的平流层运动100天,绕地球3圈。它们必须比抗风雨的气象气球更加坚固,向地面的基地发送Wifi信号,直到世界上最偏远的角落,从空中为世界联网。
当今世界仍有2/3的人没有方便快捷的因特网,数百万人完全没有网络可用。建立基础设施昂贵而艰难,必须铺设电缆,发射卫星。谷歌的工程师们希望,气球网络可以解决这一问题。该计划目前还处于试验阶段,新西兰上空的气球为50个家庭提供网络,如果成功,受益的将是数亿人。
40岁的谷歌创始人之一、董事会主席、技术革新者拉里·佩奇希望,到2020年实现全人类联网。如果由1000个围绕地球转动的气球提供的网络会是达成这个目标的最快方式,那么何乐而不为?
谷歌的思维维度
这就是谷歌的思维维度,这个公司说起自己的计划,总是不断出现“人类”、“全世界”、“数百万用户”这样的词语。目光短浅的员工很快就会被同事或领导指正:这太小家子气啦!野心大一点!
自拉里·佩奇在退居幕后10年后重新掌舵谷歌以来,这个公司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个天才而又古怪的创始人准备彻底重整谷歌。“我们一直都是个充满野心的公司,”谷歌搜索首席工程师阿密特·辛格说,“但是在拉里的领导下,我们的野心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变得更大更果敢。”
成立16年以来,谷歌已经在现代人的生活中占据了如此中心的位置,这是任何其他公司都无法比拟的。我们每天都会用成堆的问题轰炸它的搜索引擎,远远超过日均50亿次。每次搜索都伴随着广告,而它们让谷歌赚得盆满钵满。
谷歌早已不是个单纯的互联网公司了,而是一个全球高科技公司,并迅速成长为600亿美元营业额、130亿美元利润的超级经济力量。谷歌铺设玻璃纤维电缆,生产笔记本、平板,制作软件,其开发的安卓操作系统主导了智能手机世界。
而这些都只是过渡,拉里·佩奇的最终目标是,将谷歌变成一个生产明日世界的未来机器。
在佩奇的领导下,谷歌的研究预算翻了一番,2013年是80亿美元。谷歌自身无法生产出来的,它就购买下来,不管是公司还是专利。就在今年1月,它以32亿美元收购了iPod之父托尼·法德尔的公司——智能家居设备制造商Nest。同时,谷歌还力争各个行业的领先科学家:基因学家、脑专家、电工技师、机器制造工程师、化学家。谷歌的所有项目、理念、实验都和“利用智能设备改善生活”的目标息息相关,不管是在办公室里、家里还是汽车上。
有些投资商担心,谷歌将几十亿利润投入众多实验项目的行为大过大胆,荒谬。竞争越来越激烈,所有大型技术公司都害怕错过下一波趋势。佩奇坚信,世界上没有哪个公司像谷歌那样重视人才、金钱、权力和数据,凭此它就可以保证自己的经济安全,征服未来。“如果我们在一眼看去奇怪而冒险的项目上投入巨资,你不必感到吃惊。”
谷歌的“10倍”哲学
佩奇的父母都是计算机科学家。他的私生活鲜有人知,因为他很少公开露面,几乎从不和媒体打交道。人们知道的只有,他有两个孩子,妻子是一位生物信息学博士。据和他有所接触的人说,他性格内向,非常聪明,无限自信。“拉里是那种就算去了未来也会回来,告诉我们那里是什么样子的人。”
他总是能很快理清思路,并毫不犹豫地说出心中所想,有时会让同行者感到十分震惊。一次晚饭时他被问到,政府需要解决的最紧迫的问题是什么。他的回答是:移民火星!
佩奇总是抱怨世界缺乏野心。谷歌刚成立不久,他就强调,他不仅想生产漂亮的产品,而且想成为真正的发明家,如同他的榜样、发明了现代广泛应用的交流电力系统的尼古拉·特斯拉一样。对于苹果公司,佩奇这样评价:苹果只做了很少的东西,也做得不错,但我觉得还远远不够,利用技术方便人们生活的机会有无限多种,不该局限于一个点。
他的哲学被他归结为“10重思考”:思考的成果不能只在目前最优的基础上改善10%,而是要改善10倍以上。因为满足于小步前进的人,永远不可能提出令人惊艳的好点子。也正因如此,比起某一方面的专家,谷歌更倾向于雇佣多面手。谷歌人力资源部高级副总裁拉兹洛·博克表示:“一生都做着同样工作的人,会凭经验解决所有问题,不会提出新方法。”他批评道:“如果一个公司的所有员工每天做的事情都一成不变,那么这个公司的管理肯定有问题。”
想要大获全胜的人,就不能担心惨败。“谷歌文化致力于为失败‘去耻辱化’。”博克说,“我们给员工无法解决的问题,那些聪明绝顶的人绞尽脑汁,几近疯狂,却仍然毫无办法。然而那之后,他们就知道了,没做到并不等于世界末日。”
谷歌X实验室及其“登月计划”
在离谷歌总部不远的地方,有栋不起眼却防卫严密的办公楼。在这里工作的程序员不多,主要是电气工程师、机械制造师和实验室技术人员。
正是这个地方,使得谷歌成为世界上可能最富创造才能、同时也最罕见的公司。谷歌X,公司的未来实验室,是谷歌的“世界”维度和“10重思考”原则的最坚定执行机构,参与一些听起来仿佛是从《星际迷航》中直接引进的超前产品开发项目,自动驾驶汽车、谷歌眼镜和谷歌气球项目都诞生于这里。
2014年初,谷歌X展示了一款隐形眼镜,能够随时测量血糖,给几百万糖尿病患者带来了福音,而这一发明本该来自某家制药或是医疗技术公司。目前实验室的科学家们正在研究一种能够迅速建成房屋的技术,可能是利用一台巨大尺寸的3D打印机。同样神奇的发明还有飞行风力涡轮机,配有4个发电螺旋桨,在数百米高空盘旋,将生产的电力输送到地面。
这些处于大胆想象和狂野幻想之间的项目有个专门的名字:登月。这源自60年代初时任美国总统肯尼迪“到60年代末之前,将一人送向月球”的著名宣言。
谷歌X实验室由塞巴斯提安·特伦成立,他是机器人和人工智能领域的世界顶级专家之一,曾获得各种各样的“最富创造力的发明家”和“世界最聪明的思想家”称号。
特伦来自德国索林根,说着带有明显德国口音的英语。了解他的人,也会更加理解佩奇的世界和谷歌的核心思想。他们是亲密的朋友,经常坐在一起吃晚餐,“梦想着登月”,讨论“八九个对人类真正重要的问题”,目标是“征服所有这些高山,越高越好” 。
46岁的特伦头发稀疏,穿着牛仔裤和蓝色Polo衫,他并不是唯一一个来自德国的谷歌顶级研究人员。实际上,很多部门都坐着德国计算机科学家、机器人专家和技师,不少身居关键职位。为何这些精英来到了这里,而不是在德国西门子或博世工作,或在柏林、慕尼黑开公司?
特伦说:“我深深热爱着硅谷,并坚信我们能够改变世界。德国人思维更加传统,不愿意冒险。”然后他说起谷歌的箴言:如果你改变了1亿人的生活,那么你还没有成功。只有你改变了10亿人的生活,你才算成功了。特伦说,这就是在谷歌产品研发成本并不重要的原因。“我们将获得的奖励是如此诱人,以至于在这个过程中产生的任何费用都可以说微不足道。”在诸多“登月”项目中,只要有一两个获得成功,谷歌便可赢得丰厚回报。
这一逻辑只有在公司能够从其他途径获取高额利润的前提下才可能成立。它也告诉我们,为何只有谷歌能够承担得起“登月计划”。小公司没有资源,大公司不想拿他们的利润和股票市价冒险。与此相反,佩奇却相信:不想长期冒险的公司,迟早会灭亡。
谷歌Calico:向死神宣战!
拉里·佩奇很少主动公布他的秘密计划,而在2013年9月,他破了例,可能是因为这是他到目前为止最狂野的“登月计划”——向死神宣战。“我很高兴宣布成立Calico公司,这是一家致力于健康的新公司,更准确地说,是对抗衰老及其伴随的疾病。”
作为谷歌X实验室的生物科技版本,Calico的任务是:寻找青春永驻之术,或者至少推迟死亡。自那以后,Calico不再公开其计划。“我们还在寻找正确的方法,”一位公司领导说,“是要延长生命,还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健康富有活力?”也许两者兼而有之才最好。
Calico公司目前由亚瑟·利文森领导,他是苹果公司的监事会主席,曾任世界领先的生物科技公司美国基因泰克公司CEO。在过去的几个月,利文森开始招聘著名医生和生物学家,其中有制药巨头罗氏的首席医学专家和普林斯顿大学的基因专家戴维·博斯泰恩。
当然,和一般的以产品为直接目的的制药公司不同,Calico首先致力于基础医学研究。目前研究者们还在整理关于疾病和死亡的数据,而在数据处理方面,没有谁能比谷歌做得更好。例如,研究者发现,体重、身高和寿命之间的关系很有趣。加拿大的矮人中很多寿命都超过了100岁,而一种非常微小的西伯利亚蝙蝠,只有几克重,却能活40年。
这些研究当然不能停留在理论上,最后所有的基础研究都会用来生产药品。不管是能让人类更长寿还是生活得更好,它都极富商机。
“更好”的定义权
谷歌已经在其他很多领域试过水了。例如曾大规模生产清洁能源,最后以惨败告终;2014年初,谷歌默默地卖出了当时斥巨资收购的迟暮手机子公司摩托罗拉;电视机和家庭娱乐领域的发展也不容乐观。然而,对谷歌而言,比失败更加重要的却是:就算这些雄心壮志目前都未达成,谷歌却变得更有影响力,更强大了。
当然,因特网先锋谷歌的形象早已不再完全正面。没有一个公司像谷歌那样引发了如此矛盾的情感——赞美和尊敬,愤怒和恐惧同时存在。是的,没有它,网络世界将不可想象。但是一直以来,它也面对着毫无顾忌地搜集信息,尤其是个人信息,建立起越来越详细的用户资料的指责。谷歌曾发表声明称,如果私人信息保护要以阻碍进步为代价,就是得不偿失。有人指出,谷歌对一切批评装聋作哑,傲慢地俯视全世界。
然而,这种傲慢却不是恶意的,或是如同一些投资银行家一样是出于对金钱的贪婪。和很多硅谷公司一样,谷歌真正为“通过进步让世界变得更好”这一理念所疯狂。这种傲慢来自一种自信——谷歌拥有这个世界上数量最多的聪明人,如果他们绞尽脑汁、花费时间思考,肯定能找到有益于人类的最佳答案。对人类而言,这个公司真正的危险在于:它想独自定义什么是进步,什么是更好,以及人类该为此容忍哪些负面影响。
一个目标为改变世界的公司,是想用某种方式统治世界吗?如果某个公司有能力在世界范围内购买最聪明的人力资源和最新的技术,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们需要为此感到害怕吗?而另一方面:如果一个公司敢于做其他公司早就不敢做的事情——创造未来,它难道不应该受到称道吗?
[编译自德国《明镜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