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同工
2014-04-29丁成
警察
祖父:曼弗雷德·德意志兰德,76岁,退休警察局长。父亲:斯蒂凡·德意志兰德,51岁,警官。女儿:吉耐特·威斯纳,28岁,警官。儿子:艾克·德意志兰德,21岁,下萨克森警官学院学生。
您为何想成为一名警察?
祖父:这是一份不受经济波动影响的稳定工作,而且警察也是官员。
父亲:有时,亮着蓝灯、打着警铃的警车会来到家里接我的父亲去执行任务。我觉得实在太帅了!我也想那样。
女儿:一次爸爸带我一起去上班。我觉得一切都太激动人心了。他们前一刻还端着杯咖啡坐在警局,突然就有人喊“所有人都快出去!有任务!”那种立刻行动的感觉太令人向往了。
这些年警察的形象发生了哪些变化?
祖父:以前警察受人尊敬,我们常常获赠一份报纸或是一个面包。
父亲:以前警局的同事们一起去迪斯科厅,女孩们在得知我们是警官后,往往对我们亲睐有加。
儿子:如今有些人认为,我们是“懒惰的废物”。
请您描述一下工作氛围。
祖父:从属观念和服从命令是最重要的。工作几年后我才和几个同事建立起私人友谊。警员级别越高,和同事之间的私人接触就越少。
儿子:我们是一个很好的团队,私交也很好,会一起去看电影,或是一起玩电子游戏。
一名警察的最重要特征有哪些?
祖父:纪律和服从。我们分别有一套夏季和冬季制服,并按照规定的时间穿它们,不能多一天,也不能少一天。所以如果哪年的冬天来得早了些,我们就倒霉了。
父亲:团队合作精神。同事之间要百分百信任。
女儿:如今,交流比警棍重要得多。如果一个刚刚拿到驾照的女人,在撞坏了后视镜后哭泣,得有人告诉她,天不会因此塌下来。
您职业上最大的成功是什么?
祖父:升职为警察局长。正因如此,我的儿子决定不再升到更高的职位,才让我如此失望。
父亲:一个男人正准备自杀的时候,我及时赶到了。我和同事破门而入时,他正准备上吊。
女儿:不久前,一名嫌疑犯拿着枪指着我的头,后来发现这是把假枪。我很高兴自己没有开枪。
您比家庭中其他警察哪方面更优秀?
父亲:我与性犯罪以及杀人案打了5年交道,看到了很多糟糕的场面。我想,我能比我的父亲和孩子们更好地克服这些场面带来的不适感。
女儿:我能比父亲更好地换位思考。
儿子:我比我的父亲和祖父的自卫能力要好,而我永远无法拥有祖父的领导力,我的父亲枪法更准。
家人在一起时,会谈论很多工作上的事情吗?
父亲:经常。我做这份工作已经33年了,已经厌倦总是说起它。我其实对孩子们在周末做了些什么、在哪儿吃饭以及迪斯科的聚会活动更感兴趣。
女儿:就是在家庭聚会时,我们也会说起工作。我的妈妈觉得这简直太可怕了,因此她希望我们中至少有一个不是警察。
儿子:我的父亲可以给我一些建议,比如怎样和同事相处。最近他鼓励我在警车中有人吸烟时说出自己的苦恼。
屠夫
祖父:卡尔-赫尔曼·斯帕努特,72岁,退休的屠宰专家。父亲:霍尔格·斯帕努特,51岁,屠宰专家。儿子:马尔科·斯帕努特,26岁,屠宰专家和国家认证的食品工程师。
您为何想成为屠夫?
祖父:在我们那个时代,作为店主的儿子,接过父亲的肉摊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父亲:我还是孩子时,就站在一旁看父亲屠宰。后来他问我:“我的孩子,你想成为什么?”我回答:“屠夫!”我后来才知道,他对我根本没有这样的期望。
儿子:孩提时,我总是踮着脚尖在肉铺里走动,觉得一切都很恶心。然而后来这一职业还是吸引了我。当我想出香肠的新做法然后做出它们时,我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厨师!
屠夫能赚足够多的钱吗?
祖父:我们那时候,学徒每星期可以赚2马克,周日我会去买瓶可乐。20岁时我接手了父母的生意,挣的钱足够生活。
父亲:以前生意很好。如今我还必须提供派对服务,周六晚上也得工作,才能满足生活需要。
儿子:我接受了食品工程师的培训,在一家为全欧洲生产肠和肉制品的大公司工作。例如,如果超市想推出一款新的肝肠,我会为之发展配方,然后观察销售量如何。这样我比普通屠夫赚得多得多。
这一职业发生了哪些变化?
祖父:以前不会总是有卫生局的人来检查。
父亲:如今很少还有人购买牛胃和牛舌。
儿子:很多小肉铺走向倒闭,因为大型超市带来了激烈竞争。
这些年屠夫的形象发生了哪些变化?
祖父:我1956年开始做这份工作时,屠夫是份受人尊敬的体面工作。每个人都认识村里的屠夫!
父亲:如今,对很多人而言,屠夫都是二等职业,早已找不到学徒。在疯牛病丑闻之后,一些顾客也开始不信任我们。
儿子:很多素食者认为,我们是折磨动物的恶人。这完全是偏见。当然,我很高兴自己不需要屠宰动物。
您迄今为止最大的失误是什么?
祖父:我曾经忘记关闭肉铺里的烟熏设备,导致300公斤正在烟熏的香肠被烤糊。因此我总是提醒孩子们:注意烟熏设备!
父亲:在我的第三个学徒年,我用腌制盐而不是食盐调制了80公斤碎肉。这些肉因此呈现褐色,没有顾客想购买它们。我的师傅快气昏了。
儿子:在一次产品测试时,我忘记给200公斤香肠调味了。如果是在我父亲的店里,可能还能继续加工,但在工业中有规定,必须扔掉。
请您描述一下工作氛围。
祖父:以前的人们总是很粗鲁。如果你迟到了,师傅会赏你个耳光,或是把你的头埋进水桶,让你彻底清醒。
儿子:公司里大伙儿都彬彬有礼。我们在员工会议上讨论问题,交流对未来的期望。
教师
祖母:格尔特劳德·阿辛,72岁,退休的数学、德语和历史老师。母亲:卡特琳·维茨克,51,数学和物理老师。儿子:亨德里克·维茨克,31岁,数学和历史实习老师。
您为何想成为老师?
祖母:我的小学老师是一个非常有人格魅力的人,他是我的榜样。
母亲:本来我想成为历史学者,而不是老师。我母亲的课程数让我觉得可怕。但那时历史学者不好找工作。后来,我所在学校的修业咨询建议我去学教育。
儿子:我早就注意到,我有为别人解释事物的天赋。
您为何是个好老师?
祖母:我很严厉,但是公平。在课堂上,我的教学引人入胜,同学们侧耳倾听,就是一根针掉下来也听得见。
儿子:我不会为了让自己受欢迎,而送给学生好分数。
您和家庭成员的共同点是什么?
祖母:一些人说过,我的女儿在课堂上的表情、动作和使用的词汇和我完全一样,尽管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对方上课的样子。
母亲:我们三个都喜欢说话,而且语速很快。
儿子:我们都有老师常有的下意识反应:如果一个人提出问题,我们不只是给出一个简单的答案,而是试着去解释,直到每个人都明白。
医生
祖父:君特·维特,93岁,退休的外科主治医生。父亲:格尔特·维特,65岁,家庭医生。儿子:斯温·维特,36岁,矫形外科和创伤外科专科医生。
您为何想成为医生?
祖父:我小时候就这样想了,最初接触到的却是战争外科学,包括处理枪伤,注射吗啡。
父亲:我最初想过学数学,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学医,我想是因为我的父亲总是向我兜售这一职业,虽然他从未强迫我成为医生。
儿子:父亲和祖父一直都是我的榜样。
您为何没有选择您父亲的专业领域?
父亲:我缺乏使用手术刀、手术剪和缝针的手指灵活度。我永远不可能成为他那么好的外科医生。
儿子:一个骨折的人来找我看病,很快就能痊愈。而在家庭医学领域,一种疗法可能要延续好几个月,因此我还是更乐意效仿祖父。
您最擅长什么?
祖父:双手同时进行手术。
父亲:理解病人。
儿子:在高压环境下保持清醒的头脑,比如说在手术过程中。
您有缺点吗?
祖父:就算有,退休28年后我也早忘记了。
父亲:我想,我看起来有些傲慢。
儿子:有时我会变得不耐烦。
请您描述一下工作氛围。
祖父:我从来没有感受到压力,但是不能排除有些同事感觉我的存在就是他们的压力。
父亲:70年代竞争压力特别大,医生们竭尽全力工作,希望能够升职,因此我宁愿自己开诊所。
儿子:以前医院中人人都有个头衔:主治医生、资深医师、专科医生或是助理医生。职务最高的是头发斑白的老医生。如今,等级没有那么鲜明了,更强调合作。尽管如此,压力却仍然存在。如果想像我一样往上爬,就必须适应这个体系。
这些年医生这一职业发生了哪些变化?
祖父:技术上出现了很多进步。
父亲:我估计,至少一半病人在来我这儿之前,都已经在谷歌中查阅过他们的症状了。我觉得这很好,这样他们会对病情有所了解。
儿子:医生比20年前赚得少了。
您和家人一起谈论工作的时候多吗?
父亲:幸运的是,不多。
儿子:很少。就算有,也是讨论最新的话题,例如私人医疗保险公司还能存在多久。
摄影师
祖母:马尔格特·齐洛尔德,86岁,退休的摄影师。父亲:格尔特·齐洛尔德,59岁,摄影师,经营一家影楼。女儿:露易丝·格罗斯,29岁,在父亲店里工作。
您为何想成为摄影师?
祖母:还是孩子时,我就为摄影师玛利亚·施密特(Maria Schmidt)的作品着迷。她拍摄眼睛突出的黑白头像,我也想拍摄这样的照片。
父亲:我之前从未对摄影感兴趣,而是想学习物理。服完兵役后我却很快决定跟着我的父母学习怎样成为一名摄影师。这样我既能赚钱,又能传承家族行业。
女儿:我10岁时就觉得爸爸的摄影很棒。我尤其喜欢新娘照,因此决定成为一名摄影师。我的理想职业却是做一名歌手。
这职业能赚足够多的钱吗?
祖母:在战争和战后时期,很少有人找摄影师拍照。我们大部分时候都在给俄国军官拍照。他们有钱,想把照片寄回家给他们的家人。
父亲:民主德国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摄影师,那时候我们的工作简直忙不过来。出现彩色照片后,有时候人们排着长队,想让我们给他们的孩子拍照。
女儿:如今的摄影师多如牛毛。就是业余摄影师也可能抢我们的饭碗,压低我们的价格。正因如此我才害怕接手父亲的生意。
这些年摄影行业发生了哪些变化?
祖母:对人们来说,照相已经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了。他们买很好的照相机给自己照相。以前人们排队找我们帮他们和朋友一起合影,现在这种需求根本不存在了。
父亲:如今的顾客常常希望照出的相片性感一些。
女儿:通过数码摄影,我们能修改润色图片,例如把啤酒肚弄平一点。
家庭里其他摄影师哪些地方做得比您好?
祖母:通过新技术、新照相机和图片加工软件,这个职业已经完全发生了变化,而我还是老一套。
父亲:我女儿的想法比我更好,她有摆好客人姿势的慧眼。我更像一名手工艺人,她更像艺术家。
女儿:给小孩照相时,让他们保持安静,不让他们害怕非常重要。只有这样,他们才会表现自然,忘掉照相机的存在。这一点我的爸爸做得非常完美。
您会经常和家人一起谈论工作吗?
父亲:我们会在工作时谈论很多私事,有时吃饭时也在谈论工作,比如我们需要拍摄的下场婚礼。
女儿:有时候爸爸会问我的意见,对此我很高兴,尽管我并没有表现出来,因为这是对我工作能力的最好证明。
[译自德国《NEON》]